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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怎麼知道呢?”楊老師領著李含光上前摁門鈴。

這還不簡單?所謂文東武西,以鐘鼓樓為中軸線兩邊的話,西安府官衙也就是省政府肯定是在中軸線上的,剛才他們開車經過的時候含光已經現了提督衙門的後世之身——西安府大禮堂。大禮堂坐北朝南,左側也就是城西麵最大的衙門肯定就是將軍府了,在她那個時代,西北戰事頻繁,將軍衙門不可能規模太小的,而且必定是常設衙門。再說,看看門釘、石獅子、門當什麼的,還有李局管夫家的姓氏,多少也能猜出來這是哪兒了。——在她那個時代,桂家可是牢牢地把持著西北軍事,西安府裡桂家人住的宅子,規模又這麼大品級這麼高,不是將軍府是哪兒呢?

“……我瞎猜的。”含光吞下了一肚子的話,忍辱負重地說。

“挺會猜的嘛。”楊老師摸了摸含光的頭,“進去吧,運氣好的話,咱們還能混一頓桂家家宴吃。”

見小女孩瞪大眼望著自己,他哈哈一笑,“沒事,運氣不好混不到飯的話,老師就帶你去下館子。”

好容易遇到這麼個書法的好苗子,他是真心起了要收徒的念頭,楊老師現在對李含光充滿了同情心和保護欲,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李含光體驗一下正常的孩童生活。起碼,得讓她嘗一瓶桂花牛奶才算是對得起楊老師現在正隱隱作痛的良心——要知道,從小到大,楊老師的牛奶就根本沒斷過頓的,他是從來也沒想過世上還有人連牛奶都沒有嘗過一口。

而他萬般同情的李含光,現在正左顧右盼地打量著院子裡的陳設,看了半天,她暗地裡撇了撇嘴:雖然這時代科技進步了,可審美卻真是不敢恭維。屏風擺在門前,那是因為以前大門常開所以遮掩一下院子,現在大門都不常開了,還擺個屏風,本身就挺多此一舉了。卻還非得要選個大理石山水紅木框屏風……也真是夠庸俗的了。

在心底狠狠地鄙視著將軍府的品味,含光對楊老師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儘量雀躍道,“好啊好啊,有好東西吃嘍。”

楊老師看在眼裡,心底又是一痛:可憐這孩子,畢竟是沒吃過幾頓好的……

他也衝李含光很和藹、很輕柔地笑了笑,兩個人於是就這麼和諧地向著迎出門外的李局管走了過去。

楊老師的良心(下)

含光前世出身名門,她父%e4%ba%b2雖然是江南總督,但老家卻在西北。在她那個時代,和把持了西北軍事的桂家,也是相互交映的名門世族。既然有同鄉之誼,她對桂家的情況,也是比較了解的——在她驟然去世之前,她的七妹,還正和桂家的宗子議%e4%ba%b2呢。含光也是多少聽說過這個鬼麵將軍的名聲的,隻是自她穿越以來,要煩惱的事實在多不勝數,而特定時代的幾個特定人物,要追尋其下落,又豈是那麼簡單的事?終究不論昔年際遇如何,他們都早化作了塵土,再深究又有何意義?含光試著努力了一把,卻也沒在身邊得到過什麼線索和信息,便將此事束之高閣了。

不想,今日卻是走到了桂家舊宅,更是影影綽綽地覺這兩周來也見慣了的楊老師,身份也沒那麼簡單,含光一時也是有些說不出口的古怪感覺。仿似前世的幻影,又重疊到了今生。雖然眼看著的是站在門口的李局管,但她眼前浮現的,卻是數百年前,這將軍府內車水馬龍、衣香鬢影的奢遮場麵。

那時候的桂宅,又豈是如此容易進的?縱有人帶著,女子輕易也不能從正門進,更遑論如此站在二門外迎客了。走在這條青石甬道上的,多數都是朱紫之輩,他們麵上雖然表情各異,對宅子的主人,卻往往都帶著盛大的笑容……

“小生見過李局管。”楊老師對李局管拱了拱手,他的表情要比和含光說話時慎重一些,談吐也更有古意了。“初次見麵,多承修文牽線了。在下楊毓連,家父是學政廳高等教育處處長楊諱啟文。”

李局管笑了,“早聽修文說過了,這個輩分也不知道怎麼論,說起來我和令尊也是見過的,都是平輩。可這麼一來,你和修文又是錯了輩了。”

楊老師忙說,“各論各的,各論各的。局管和我父%e4%ba%b2是同僚,我當以長輩視之。”

以李局管的隨意來看,她的確是把楊老師看作小輩,楊老師做出這樣的態度,是很合適的。他雖然一團天真浪漫,但這時卻說得上是談吐有度。含光心裡多少有數了——繼良海善慶,大英啟毓流,從排行上來看,這一位應該是西北楊家的十幾世孫了。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沒進寶信中學執教,而是落入了慈恩小學中。

“還叫什麼局管啊?”李局管衝含光隨意地點了點頭,就算是招呼過了。“叫李阿姨吧——說起來,你父%e4%ba%b2也是夠避嫌的了,你好歹也是國子監的高材生,怎麼連寶信中學都不讓你進,要把你到慈恩小學?”

楊老師的笑容有點苦,“年輕人總是要吃點苦,鍛煉一下的。”

雖然宅邸外表,也許和兩百年前沒有什麼不同,但內部卻已經是十分現代化了。含光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幾處燈飾,恰到好處地給庭院提供了光源,夜色中燈火處處,很容易能看得出來,這處巨大的桂家宅邸,內部還是住滿了人口。

含光也算是藉由於元正接觸了一下這時代的平民百姓,由於不再種地的關係,兒女數目多寡,好像已經不太重要,再加上房價走高,多一個兒子就要多籌措一處房產,平民百姓們多數都是生育兩個就到極限了。在如今這種四口之家比較盛行的社會環境裡,大家大族的底蘊,倒是越容易顯示得出來了。就是李局管,在慈幼局裡穿得和一般的婦人沒什麼區彆,都是上衫下褲的工作服,可在自己家裡就算是露出真麵目了。一襲襖裙半新不舊,看著怪家常的,可含光掃了一眼便看出來了:這是織金雲紋蟒緞的一套料子。在她那個時代,不是有品級的命婦,還不能穿著這個。

她忽然覺得李局管實在也很有意思,身為如此衣食無憂的貴婦,卻是試圖在慈幼局裡和低等管事仆婦們周旋,而且看其態度,進展還不是很順利的樣子。這好像不是她理解中一般貴婦的行事邏輯。

“年輕時候多吃點苦也是好的。”李局管自然不會留意含光了,一邊和楊老師隨口寒暄,一邊把他們帶上了一條偏路,從宅子的中軸線判斷,這裡應該是府裡左翼的一間偏院,位置不差,但卻不是中軸線上的左正院——李局管一家很可能不是元帥府裡的話事人,甚至都不能說是很有分量的住戶。正院屬於家主居住,左、右院子,一般都是給嫡長子、嫡次子居住的,起碼在含光那個時代是如此。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以含光對世事的理解來說的話,她也無法接受一屆商人住在將軍府的正院裡。楊老師的父%e4%ba%b2都是學政廳裡的處長了——據她理解,起碼也是正七品、正六品的曹官,他的做派也不過如此,李局管從派頭上來說比楊老師還奢遮,架子也比楊老師還大,她背後肯定是有比一個桂花奶業更牢固的靠山吧。

哎,這些事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含光到底還是收斂了八卦的心思,自嘲地一笑——她父%e4%ba%b2昔年是天下一品不假,可現在的她,彆說正六品、正七品的官員了,連個吏員都要仰望的,還有什麼資格去了解這麼上層的遊戲?遇到楊老師,都已經是她的運氣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一個寬敞的小院子,院子裡幾間屋都亮了燈火,隱約還能聽見孩童的說話的聲氣——聽起來,李局管的孩子年紀和含光也差不多。不過她並沒有引介孩子們給楊老師認識的意思,而是直接把他們帶進了客廳。

稍事寒暄以後,李含光被賜予一個蘋果抱著啃,早有些迫不及待的楊老師一欠身,道出了來意。“李阿姨接手慈幼局也有三年多了,這三年來,慈幼局的改變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裡的,和從前比,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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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微微一驚:難道以前還能更差?

李局管不動聲色,“其實也不能說是我管得好,那幾年打仗,的確物價也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楊老師又稚嫩吹捧李局管幾句,遂道,“就是慈幼局的孩子學習成績都隻是平平——畢竟是條件有限,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小侄今日,是覺了含光這株好書法苗子,也不忍心她就這麼埋沒下去了,所以特地來和阿姨商量一下含光以後的教育問題。”

翻譯:你接手慈幼局三年,還沒有什麼成績出來。正好我也需要一點成果方便日後提拔,現在李含光書法天分群,你我二人不如合作栽培,等她得獎,兩人都有政績,實在一雙兩好,是樁合算的買賣。

比起她前世見識的那些太太小姐,隻懂得拐一個彎說話的楊老師簡直就是在講大白話。連含光都不必動腦子也可直接理解清楚,李局管自然也不會誤會他的意思,她麵色一動,略帶驚異又頗富深意地看了含光一眼。“哦?我倒不知道她還有什麼過人的天賦呢。”

楊老師做事也很直接,他請李局管端出文房四寶。“含光,你默寫一下《聖教序碑》給李阿姨看看。”

李局管家的文房四寶就更高端洋氣上檔次了,灑金宣紙、古端硯、散著鬆煙味道的老墨已用殘了一半,可見李局管是時常用它寫字的,再加上一筒大小不一的湖州筆……

見獵心喜,用著屎一樣的爛筆寫了好幾天字的含光也是有些技癢,揮毫寫了幾個字,李局管麵上已是閃過驚容。她次正眼打量李含光,“你這一手字——哪裡學來的?”

含光背誦已想好的答案,“暑假裡經常去碑林玩耍,聽彆的遊客說,《聖教序碑》是千古名碑,再加上保存得最完好,就時常過去觀覽,回去試著寫了幾遍,漸漸地好像也學會了這樣的寫法。”

李局管對慈幼局的規矩還是很了解的,她捉住了李含光話裡的小辮子。“局裡無事不是不準外出的嗎?你怎麼能經常去碑林玩耍?”

含光祭出於元正。“我算學作業不會做,嬤嬤許我去找同巷子的於元正補習,做完作業以後……不願立時回去,就經常走到碑林逛逛。”

碑林距離慈幼局和慈恩小學都不算遠,再加上開方遊覽,暑假裡也是遊人如織,李含光會過去趁熱鬨十分正常。李局管也是語塞了:說不定人家就是有這樣的天分呢?隻是以前都沒被允許去碑林賞玩書法,所以一直都是明珠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