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1 / 1)

把布買回去了的,甚至都裁了的,也抱著布來要退貨,說布的質量太差。我們不肯退,他們就要砸店,鬨得更沒人敢來了。”

掌櫃看著葉榮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少東家,這事兒好像不簡單,好像是有人故意跟我們為難。”

葉榮秋低著頭沒說話。他當然知道是誰在跟他們為難,隻是他沒想到黃三爺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叫他一筆生意都做不成。

葉榮秋出了自己的鋪子,上了車,又趕去葉家布鋪的總店。總店開在繁華的市中心,以前一天出入的客人就有好幾千個,彆說重慶本地人,外地遊客來了都要進店裡看一看,可是這次葉榮秋到了店鋪裡,發現店裡於是冷冷清清,過往的客人都避開他們走,和旁邊熱鬨的成衣店、小吃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榮秋問那裡的掌櫃到底是怎麼回事,掌櫃的一開始還不肯說,葉榮秋追問了幾遍以後他也就說了實話。

“月初的時候每天都有一群流氓來鬨事,也不搶東西,就是把店裡弄得亂七八糟的,還往外轟客人,有人要買東西他們就打人。叫了警察來也沒用,警察不管,後來再給警察打電話,他們就直接掛了。往後就沒人進來了,偶爾進來一兩個也是外地來的不知事的,附近都有混子守著,不讓他們買東西。聽說……”他偷眼看了看葉榮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是黃三爺在背後支使的,大家都怕他,就沒人敢進來了。店鋪裡有的夥計聽說是得罪了黃三爺,也嚇得跑了,還有夥計偷店裡的布出去廉價賣,報警,警察也不肯管。”

葉榮秋聽完臉色黑得像碳一樣:“龜兒子!”

掌櫃開了口,索性就一口氣把苦水都倒了:“少東家,再這麼下去咱就要撐不住了。布莊的生意原本就不好,最近還有人來鬨退貨的,對咱店的名譽損得很。前天大少爺跟我商量著反正也沒人買,索性關掉兩間鋪子,把鋪子租出去,還能勉強掙個營生。”

葉榮秋一驚:“要關店?”

那掌櫃是他們家的老夥計了,替葉家布莊乾了三十多年,很是忠心。他把葉榮秋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少東家,你也知道現在的時局不好。我實話跟你說,前兩個月咱賣出去的布掙的錢和店裡水電開銷、工人的工資等等一抵,還虧了。帳是我和大少爺一起算的,咱今年一年來的總賬,最後還倒虧了幾個大洋,也就不說了。這個月是一匹布都沒賣出去,再算上賠出去的錢和各項支出,一家店就要虧幾十個大洋。再來政府征軍餉,又要我們出錢。難,太難了!”

葉榮秋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這樣下去能撐多久?”

掌櫃道:“原本是能撐上幾個月的,但是上個月老爺從鋪麵的賬上拿了一大筆錢出去,說是要到外地去活動。如果維持現在這個狀況,過年之前我們就得關門。”

葉榮秋的心一沉:過年之前,正是黃三爺給他的最後期限。

葉榮秋出了店鋪,守在外麵的黑狗笑嘻嘻地對他鞠了個躬:“葉二少爺,我替黃三爺問您中午好。汪,汪,汪汪汪。”自從葉榮秋管他叫狗之後,他就真把自己當成了狗,每回跟葉榮秋開口,話不好好說先吠上兩聲。

葉榮秋心情差到了極點,懶得理他,繞開他就走。黑狗施施然跟了上去。

葉榮秋回到葉公館,正準備上樓回自己的房間,突然後麵有人把他叫住了。他回過頭,看見自己大著肚子的嫂子正被女傭攙扶著從外麵走進來。

他的嫂子蘇櫻已經七個月身孕了,是第三胎,前兩胎都是女兒,雖然葉家也不會虧待了女兒,但是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家,還是希望有個男孩傳宗接代。這第三胎有個老中醫說會是個男孩,因此一家人對她格外護著,隻盼她這胎能夠順順利利生個大胖孫子。

葉榮秋問道:“嫂子睡過午覺了嗎?”

蘇櫻則是一臉愁相:“沒睡,睡不著。我這些時日睡的都不好,昨個兒半夜裡就醒了,躺著也難受,肚裡的娃不停踢我,我心想還不如到處走走。”

葉榮秋道:“嫂子可千萬注意身子。”

“唉!”蘇櫻重重地歎了口氣,說:“我也想好好養著,我自個兒是不要緊,可是為了肚子裡這個孩子,我也得好吃好睡。可是你看這日子過得呀……唉!”又重重歎了口氣。

葉榮秋直覺她話裡有話,隻得掉轉了腳步,又回到客廳裡。

蘇櫻抱著肚子在女傭的攙扶下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道:“你這些天看報紙聽廣播了沒?這時局是越來越亂了,南京也失守了。日本人怎麼就那麼來勢洶洶?這才幾個月?你說我們的軍隊到底都是乾什麼吃的,讓小日本給打得%e5%b1%81滾尿流的。我聽人說,日本鬼子放出話來,要三個月占領我們中國。你說這該不會轉眼就要打到重慶來了吧?都說寧做治世狗,不做亂世人,我這苦命的孩子怎麼就在這時候來了……”

葉榮秋聽的於心不忍,隻好寬慰道:“不會的,嫂子,打不到重慶來的。政府把首都都遷過來了,說明重慶是安全的。”

蘇櫻長籲短歎:“我看日本鬼子這勢頭,隻怕也快了。”

葉榮秋強笑道:“那些官員老爺們最怕死,他們在哪,哪裡就最安全。”

蘇櫻道:“也是。”頓了頓,又道,“這國事不平,家事也不平。你大哥這幾天愁得很,每天坐立不安,聽說咱的生意遭人排擠,連連虧損,再這麼下去,又要關掉兩家鋪子了。”

葉榮秋笑不出來了。

蘇櫻看了他一眼,道:“如今時局越來越糟糕,物價每天都在漲,我們家生意本來就不好,這麼多口人都要吃飯,日子不好過啊。這孩子生下來,要是有幸日本人沒打過來,那雇人照顧要花錢,吃喝拉撒都要花錢,我可真怕咱家的生意有個好歹……”

葉榮秋低著頭,用力咬著嘴%e5%94%87。他有點明白蘇櫻到底想跟他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蘇櫻道:“我聽說在生意上跟咱過不去的是個叫黃三爺的。聽人說,那黃三爺與你之間有些誤會?秋弟,你能不能想法子把這誤會化解了?我看你哥和咱爹每天這麼犯愁,心裡真是不好受,我肚子裡這兒估計也是覺摸著了,天天在我肚子裡踢啊鬨啊的……”

葉榮秋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嫂子,你放心吧,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在外麵還有點事,嫂子你好好休息,再見。”說罷逃也似的又出門去了。

第八章

葉榮秋被蘇櫻一通看著客氣實則厲害的話刺了,嚇得又出去晃了半個鐘頭,回去以後就徑直竄上了樓,把自己關進房間裡生悶氣。

葉榮秋生了一會兒氣,拿出黑格爾的哲學看,卻看不下去,煩躁地來屋子裡來回踱步,又不想出去見人。最後,他走到了窗邊。

從他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麵蹲守的黑狗。黑狗坐在馬路邊上,手裡拿著兩個白麵饅頭正在啃,突然有一隻臟兮兮的流浪狗跑了過來。葉榮秋滿以為黑狗會一腳將那隻灰毛的小狗踢開,但是黑狗並沒有這麼做,他掰了塊饅頭丟在地上給那隻流浪狗吃。

流浪狗隻吃了一小塊饅頭並不滿足,圍著黑狗汪汪叫了起來。於是黑狗自己不再吃,而是把饅頭一點一點掰碎了喂給那隻流浪狗。

葉榮秋站在窗邊看了五分鐘。黑狗跟在他身後已經幾個月了,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黑狗現在這幅樣子。黑狗喂完狗之後,把那條流浪狗抱了起來,笑著梳理它身上的毛發,笑容乾淨,眼神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有一瞬間,葉榮秋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在他心目中的黑狗討人厭到了極點,殘暴、冷酷、瘋狂,視人命如草芥,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溫和地對待一隻柔弱的小動物。

那條流浪狗似乎還是沒有吃飽,當黑狗將它抱進懷裡後,他伸出%e8%88%8c頭%e8%88%94了%e8%88%94黑狗的嘴,把他嘴邊殘餘的饅頭渣%e8%88%94去了。黑狗笑著用手背抹了抹嘴,把小狗放回地上,拍了拍它的頭。小狗殷勤地對著黑狗搖了會兒尾巴,然後轉身跑開了。

流浪狗離開以後,黑狗抬起頭,看向葉榮秋房間的窗戶。葉榮秋立刻閃身躲到了窗簾後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驚慌什麼,或許隻是不想讓黑狗知道自己在看他,就好像顯得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厭惡黑狗似的。並不是,他非常厭惡黑狗,隨時隨地希望天上會落下一顆炸彈來將黑狗炸死。^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黑狗方才給流浪狗喂食的舉動也讓葉榮秋心裡有那麼點不是滋味,他希望黑狗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不該有一點點的良善之舉,免得自己對他的厭惡不值當。他仿佛安慰自己似的哼了一聲:“因為他們是同類他才會做那種事。”這樣一想,使得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葉榮秋聽見外麵有汽車開了進來,他知道是葉華春回來了。

葉榮秋走下樓,迎接自己的大哥,卻在看見進來的人時愣住了:葉華春帶著黑狗一起進來了!

黑狗看見葉榮秋,高高興興地向他彎下腰:“二少爺,我替黃三爺問您晚上好。汪汪。”邊學狗叫邊扭了扭%e5%b1%81%e8%82%a1,就像學著真正的狗搖尾巴似的。

葉榮秋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哥?!”

葉華春聽見黑狗的話後微微皺了下眉頭,轉過身對著黑狗客氣地笑道:“不知該怎麼稱呼您?”

黑狗聳肩:“叫我黑狗就好。”

葉華春頓了頓,道:“黑……先生,我先請人帶您去休息,喝口熱茶暖暖身,一會兒晚飯好了,我差人來叫你。”

黑狗沒有異議,跟著葉華春指派的仆人向客廳走去,路過葉榮秋身邊的時候,葉榮秋一臉嫌惡地後退了兩步,黑狗笑容誇張地對他擠眉弄眼、扭腰擺%e8%87%80:“汪汪汪。”

葉榮秋氣得頭頂上直冒青煙。

黑狗被帶走後,葉榮秋立刻衝到葉華春麵前:“哥,你瘋了?你怎麼把他帶進來了?”

葉華春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寒冬臘月的,他整天整天坐在外麵,臉都凍青了,也有些可憐。”

葉榮秋眼睛要從眶裡瞪出來:“你可憐他?那條惡狗是黃三的人!又不是我們讓他等在外麵的,他愛滾隨時都可以滾!”

葉華春示意他稍安勿躁,輕聲解釋道:“是,我知道,我讓他進來,就因為他是黃三的人。我去打聽過了,黃三似乎很器重他,他在黃三手底下算是說得上話的。”頓了頓,苦笑道,“黃三太厲害了,最近我們鋪子裡的生意很難做。我想,我們要和黃三硬拚也不是辦法,也許能想點彆的辦法。所以我請他進來,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套點話,也許能對我們稍有幫助。”

葉榮秋陰陽怪氣地說:“他?他可是黃三忠實的狗,黃三讓他砍人,他連眼睛都不眨!”

葉華春歎氣:“死馬當活馬醫吧,請他吃頓飯,他幫不幫得上忙也不過一頓飯。將心比心,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