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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回不來了。

身後傳來極小的動靜,我下意識回頭一看,卻見薛惡虎正擦掉嘴邊一抹血痕,見我看來,他甚至還衝我笑了笑。

這笑容很淡,卻比先前還要讓人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

接下來懼留孫師伯入陣擒了趙江出來,原本該賀喜的言語,卻誰也說不出來,甚至眼睜睜看著趙江灰頭土臉跌落塵埃,也沒有絲毫的複仇的快意。

我隻是麻木地想,下一場是誰打頭陣?

這次燃燈沒有再點名,而是用著商量的口%e5%90%bb對暴跳如雷的聞仲道:“今日已晚,各自收兵,明日再戰如何?”

聞仲輸了兩場,挫動銳氣,也同意了姑且收兵。回去後,大家沒有再提韓毒龍的事情,甚至也沒有人去安慰那一對師徒,燃燈隻是吩咐,將趙江吊在旗杆上示眾。

這一命令也並沒有讓任何人覺得好過些。

薛惡虎的腳步有些踉蹌,而道行師伯挺直的脊背也平白多出幾分冷清……也許不止是冷清,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然。

……

接下來的風吼陣,靈寶師伯寫書去昆侖山借了定風珠,折了殷商降將方弼,慈航師叔破陣。

寒冰陣中,薛惡虎身亡,普賢師叔破陣,殺袁角。

金光、化血二陣,一個是如那鄧華一般來的玉虛門人蕭臻,另一個是不知何人請來的散人喬坤,俱都死在陣內,而廣成子師伯、太乙師叔,從容斬將,破陣而出。

一日破了四陣,在我眼中看來,當真是兔起鶻落,走馬觀花,你拿一局過去,我扳一手回來,還未醒過神來,便已塵埃落定。

隻這般破陣法,委實是令人心神俱疲,哪怕上陣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家師長,哪怕身死的隻是剛剛見麵的陌生人,同樣令人從心底透出冰寒。

如果說,一開始還是驚懼悲憤兼而有之,到現在已經隻剩下徹頭徹尾的麻木——麵對這種荒謬的對峙,因無能為力而悲哀到麻木。

太乙師叔回陣的時候,有意無意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似笑非笑,我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哪吒——那神情光景和昨日他大哥全無分彆。

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潑小子也知道害怕。

不過,若換了我師父上去,怕是我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

十陣已破六,還餘四陣。

還欠……四條命。

若再沒有那不知哪裡來助陣的道友,便如何?

我掃了眼我們這些三代弟子,還剩……六個人。

……

次日卻並非繼續破陣,一大清早,便見哪吒急匆匆地跑來蘆篷,稟報:“有一跨虎道者,請師叔答話。”

燃燈道人的神情和幾天前沒有絲毫變化,對薑師叔道:“來者乃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是也,你可見機而作。”

薑師叔騎了四不像,我和哪吒習慣地跟上去護衛師叔,再一看,後麵雷震子、黃天化、金木二吒皆都跟來了,人人神色都是一般。

短短兩日,所有的師兄弟身上都似乎多出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這幾天從沒有用得到我們的時候,或者大家心裡都同我一般想法,雖然戰死沙場和戰死陣中,結果都是一般,但……究竟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區彆的。

對麵杏黃旗下,單人獨虎,黑麵長須的道人手提雙鞭,目中神光若電,意態悠然,道行……深不可測!

師叔才施禮問名,這道人便不耐煩道:“吾乃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是也。你破吾道友六陣,倚仗你等道術,壞吾六友,心實痛切!又把趙江高吊蘆篷,情俱可恨!薑尚!我知你是玉虛宮門下。我今日下山,必定與你見個高低!”

看這光景,是全沒有將我等放在眼裡的,師叔剛才那一躬是白打了。

趙公明提鞭縱虎氣勢洶洶殺奔過來,一對鋼鞭如驚雷灼電,動輒有風雷之音,旁的人瞧著隻道以為是法力之故,卻惟有我們這直麵其威的人,才曉得那隻是武藝使到了極處,自然雷音迸發。

要說近日所見成湯那邊的高手,十天君等人都隻是陣法惡毒,武藝平常得緊,聞仲久經沙場是個勁敵,略勝我等一籌,但這趙公明一身武藝,卻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薑師叔被他一鞭打下四不像,生死不知!哪吒風火輪最快,搶在前麵一人抵住趙公明,而金吒急忙去救薑師叔。

要說哪吒師弟的槍法,在我們中也是數一數二,單論招式精奇隨機應變,我都未必能勝他,但這樣一個人,卻在趙公明手下隻走了四五合,便一樣給打下風火輪來!

我和黃天化,雷震子三人圍住趙公明廝殺,此人渾然不懼,嘴角猶帶一絲輕蔑的笑意,一雙鋼鞭使得出神入化,淩厲凶猛異常。我等上中下三路圍攻,他卻猶似還有餘力一般。待木吒和哪吒兩人重又加入時,竟成了趙公明力戰我五人之局!

放在彆的時候,我定要讚一聲好武藝,但此時卻顧不得了那許多。

伸手偷偷放出哮天犬,這狗兒是我剛來玉泉山時撿來的,一開始以為是小奶狗,後來才發現這小東西形體竟然介於虛實之間!問了師父,才知是食月的天狗之種。

哮天犬一口咬在那趙公明的脖頸處,扯下一大塊袍服,對方大罵一聲卑鄙,虛晃一招,負痛而走,我鬆了一口氣,幾個人誰也沒想到要去追,麵麵相覷,隻見對麵人手臂都在發抖,互看一眼,忽然沒來由地笑了起來。

原來劫後餘生,也是值得一笑的,想來從前,我們從未真正體會到這種滋味罷。

……

回去後正碰到廣成子師伯也到相府來,問時,他道:“薑子牙被趙公明打死,吾特來救他。”

果然,一粒金丹和著水灌下去,約莫一個時辰,師叔大叫一聲,“痛殺我也!”醒轉過來。

虧得還有這些師門長輩在,但凡能救回來的,仙家丹藥便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隻那些連屍骸也無處尋的,便隻能自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十絕陣進行時;

第62章 楊戩視角(9)

次日,那趙公明來得極早,我等剛到蘆篷伺候,便見他騎著黑虎趕到篷下,神氣熠熠,全無受傷之色。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便是這次他身上明顯帶著森寒殺氣。

眉含煞氣,目透凶光,看著我們的眼神,就像看著死人一般,居高臨下,輕蔑而憤怒。

哪吒師弟上篷稟報,燃燈道人帶著諸位師長排班而出,燃燈道人稽首,“道兄請了。”

趙公明這次來得不善,但見燃燈道人說話,他亦是開口回答。和對待薑師叔那種不屑一顧的態度不同,這次趙公明的言辭稍微緩和,很明顯,他認為燃燈道人是同一層次的對手。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趙公明聲音朗朗,“道兄,你等欺吾教太甚!你乃闡教玉虛門下之士;我乃截教門人。你師,我師,總是一師秘授,了道成仙,共為教主。你們把趙江吊在篷上,將吾道藐如灰土。吊他一繩,有你半繩,道理不公。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總一家。”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道理全在他手上,然而,想起第一日秦完那張狂的笑聲,韓毒龍那仿佛飛鳥般投入地烈陣的背影,再多的道理,也沒有半句能夠入耳!

比起血淋淋的慘烈事實,這些個道理,何其蒼白!

原來他們也記得三教原來總一家。

但是萬一到了一家人也要分出生死的時候呢?一扶周,一保商,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卻該叫誰先退那一步為是?聞仲?還是這邊蘆篷裡的一乾師長?

這一刻,以前聽過的一句話忽然無比清晰起來。

時也,命也!

……

趙公明和燃燈道人幾句對答下來,看得出,燃燈道人也在試圖將趙公明勸回去,甚至從他一鱗半爪的話語中,我得知了不少以前並不知曉的內/幕。

原來,三教曾共簽封神榜;原來,這隻是我玉虛門下注定的大劫,就連修成正果的金仙也無法逃過;原來……

隻可惜,這時候的趙公明,一樣聽不進任何道理。

其實到了這地步,已經根本沒什麼好說的了,究竟是誰擋了誰的路,已經說不清楚了。

黃龍師伯這個極愛麵子的人,見燃燈道人委曲求全,而趙公明咄咄逼人,忍不住出麵,大喝一聲,“趙公明,你今日至此,也是‘封神榜’上有名的,合該此處儘絕!”

——彆說是他,連我都想說這句話!有時候,真是邪火上來了壓不住,隻想把這些絆腳石統統踢開!哪裡顧得了許多!

這話果然激怒了趙公明,舉鞭直取黃龍師伯,不過數合,他便祭起一物,憑空將黃龍師伯拿了去。

果然,我就說他昨日未出全力。似這般拿一個金仙也如此輕易,哪是我們小輩對付得了的!

赤精Zi師伯見黃龍師伯遭擒,持劍而出,又三五合,趙公明再次取出一物祭起,這次卻隻見上空五色毫光耀目,我因怕瞧不清開了額上天目,這一下猝不及防,頓時眼目疼痛如針刺一般,好歹忍著不曾痛呼出來——帶得另外兩隻眼睛也隻管迎風流淚。

隻這一眯眼的功夫,便聽得廣成子師伯大吼,“趙公明休傷吾道兄!”

好罷,我雖與廣成子師伯不熟識,但見他溫雅穩重的外表,能吼出這一聲,怕是著實情急了!

這一仗不過數十息功夫,待我好不容易睜開眼時,卻正看見自家師父同靈寶師叔皆都摔落塵埃,冠歪發亂,而趙公明正舉鞭擊下。

我隻覺耳邊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了,那一刹那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停止運轉了,唯有人不由自主地衝了出去——我自是抵不得那趙公明,但隻需替師父擋下這一鞭,便算不虧!

——後來有人說人在最接近死亡時,會想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這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