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華之中。
太上老君見狀,忙轉身掩了門,方才整衣正冠,一揮拂塵,上前見禮,卻不發一語。
那男子抬手虛扶道:“老君不必多禮。”
太上老君也不客氣,直起身來笑道:“如今天庭已攪成一鍋粥,果然後生可畏。”
那高大男子亦是朗聲長笑,顯得極為愉悅,“無論禍福存亡,這三界終究要交予後人處置,你我都已老了。”
太上老君道:“無為即是有為,閣下一片苦心,卻不知那一位能領會多少。”
男子歎道:“終究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隻恐當初便錯了。”
太上老君又道:“聖陽……不,單致遠定然不會令閣下失望。”
男子不由失笑,“竟有這般十足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
太上老君拈須微笑,“且拭目以待便是。”
而聖鎖跟前,單致遠已坐了一天一夜。
他已設想千百種方法,反複壓榨金丹裡一縷非五行之力以作嘗試。隻可惜,不過將涅槃牒位置摸得清清楚楚,此外卻毫無寸功。
天門不開,聖鎖不毀。
長垣不敢打擾,唯每日率外防軍與妖魔對抗,對方雖加派兵力,我軍亦得了開陽與阿桃相助,縱有不死之身加持,一樣鬥了個旗鼓相當,戰事又陷入膠著。
少微靜候,太羽陪伴,單致遠卻坐困愁城。
時而發狠道:“你堂堂天庭號稱百萬神明,麵臨這生死存亡困境,莫非真百無一用,竟要靠我一個凡人不成?我也管不了這許多,不如一起滅亡了事!”
太羽便輕撫他頭頂,有若麒麟附體一般,卻隻是道:“若心中鬱結,不如與我雙修。欲生欲死時,自然煩惱全消。”
單致遠氣極反笑,隻將他亂揉的手掌抓住,“這等關頭,你卻隻記著顛鸞倒鳳不成。”
太羽反手同他握住,十指相扣,掌心相合,眼神澄明,“若當真三界崩亂,神明隕落,自應當仔細籌謀,好生度過最後光陰。”
單致遠不料他竟已做好打算,頓時心頭荒涼酸澀一片,停了半晌方才澀然道:“為何偏偏,要我承擔……”
太羽沉聲道:“天命如此,任誰也逃不掉,避不開。”
單致遠怒道:“若天命如此,我便逆天改命!”
太羽溫柔看他,“誌如鴻鵠雖好,怎奈時不我待。”
單致遠聞言,不再開口,目光沉沉落在聖鎖之上。山陵縱橫,銀輝煜煜。
又過了許久,單致遠方才喟然長歎,緩緩站起身來,“五日之約已過半,勾陳隻怕早有預料。允我前來,不過為叫我死心而已。罷了罷了,回去吧。”
單誌遠語意蕭瑟,死氣沉沉,再無往日半分的鬥誌與激昂。
他方站起身來,便見軍營主營處黑光一閃,開陽已駕雲而來。
聽聞單致遠決定無功而返,開陽靜立在雲頭,神情晦暗不明,身姿巍峨如山。望向單致遠的眼神中,卻多了些許難以言明的情愫,低聲道:“為何到了這般境地,仍不肯同我離開?天高地遠,三界之外,哪裡去不得?”
單致遠悄聲重複,“天高地遠,三界之外,哪裡去不得?”開陽目光深沉,凝得有若實質,隻等他一句首肯。
然則,若當真一走了之,勾陳如何?天庭如何?凡界如何?師門如何?芸芸蒼生又如何?單致遠皆放不下,舍不開,拋不掉。
不過一介凡人罷了,恩怨,因果,緣分,身在塵世,便注定糾纏。便是修上千年萬年,亦是如此。
他閉眼,輕聲一笑,問開陽道:“當初你欲奪天帝聖位,以己身居之時,曾言道,蒼生皆是你所有,要敬你拜你,虔誠供奉。故而對百姓愛護有加,為何如今說扔便扔了?”
開陽冷嗤一聲,“孰不聞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凡人既叛,我為何要留?”
單致遠又歎息道:“就算是咎由自取罷了……天門若開,妖孽肆虐,隻怕奇薈穀也保不住。那一乾小妖卻何其無辜,也被連累。”
開陽不作答,依舊沉沉看向那凡人劍修,“若執意如此,隨你便是。”
太羽卻在此時又道:“死守君臣大防,不過勾陳一家之言,不必理會他。縱使做了天帝,我昔日如何待你,今後也如何待你。”
太羽如何待他?後宮之神掌床笫情愛,深諳此道,樂此不疲。昔日惡行曆曆在目,叫人記憶猶新。
單致遠耳根微紅,不由怒道:“莫非還想我坐上去不成?”
太羽大笑,欣然應允,“你若肯坐,自然最好不過。”
迫得單致遠啞口無言。
開陽見他二人你來我往打情罵俏,眉頭微皺,卻停了一停,轉過身去,望向遠方。天邊驟然一片黑雲翻卷,氣勢洶洶襲來。
外防軍亦是稍晚一步察覺了異樣,頓時銅鈴鳴響,自軍營裡各自殺出大隊人馬,列隊迎敵。
諸多精兵強將,連同夏央麾下一百精銳,個個如臨大敵,或是張弓搭箭,或是召出靈獸法術,待那黑沉沉雲頭一進射程,便要立時激發。
不料遠遠一聲霹靂炸響,登時狂風大作。扯得軍營中旌旗嘩啦亂響,兩麵布旗更是經不住這等強烈罡風,自杆頭%e8%84%b1離,轉眼便被風扯得失去蹤影。
陣前失旗,乃軍中大忌。眾軍士皆是心頭一沉,望向那黑雲時便愈發警惕擔憂。
黑雲漫卷,風沙滾滾,雷霆震耳。
正是以飛翼為首的叛軍精銳。
那六翼黑羽的先民遺孤,手持三叉刺,威風凜凜率先立在雲頭,有若通天黑塔,三叉向前一指,暴喝道:“天帝小兒在此,誰若殺了他,本座賞仙山兩座,仙仆一萬。”
單致遠聞言大怒,騰身躍上雲頭,與那妖魔精銳遙遙對峙,召出龍牙。龍牙本成了槍型,單致遠嫌棄使得不夠順手,又命龍牙轉換成長劍。龍牙與周鶴合二為一,不情不願地轉變了。
此時便以那長劍指向風雷源頭的飛翼,喝道:“你這小妖如此慳吝,賞賜也賞得如此寒酸,如何服眾?眾將聽令,若有人斬——擊敗飛翼,賞仙山兩座,仙島兩座,靈脈十條,靈宮十座,奴仆五萬,神通寶物百件!若擒獲普通妖魔叛將,賞凝神元靈丹十瓶,賜五行靈泉修行三日。”
眾天兵精神一振,先前軍旗卷走的隱憂不翼而飛,個個成了重賞之下的勇夫,神情激昂、躍躍欲試。
這些說辭是在路上,太羽同他商議的結果,果然用來激勵士氣、嘲諷叛將都極為有效。
就連開陽也一振血劍,殺意咆哮奔湧而出,險些將那團黑雲衝撞得散開。
頓時半天中人影翻飛,法寶、符紋彼此轟撞,發出陣陣巨響,漫天光芒刺眼,雙方已開始了鏖戰。
太羽施施然而來,落在單致遠身側,笑道:“你漏了天帝寶庫中的百壇好酒。”
單致遠眺望兩軍對壘,皺眉道:“終究是旁人之物,怎好取得太過分。”
太羽但笑不語,他始終未嘗將自己當做聖陽,如此……也好。
“眾軍之中,能擊敗飛翼之人,非開陽莫屬,若開陽得了賞賜,同交回你手中豈非一樣。”
單致遠無言以對,隻望向前線陣地,開陽有若一道殺意沸騰的黑槍,直插敵陣,迫得飛翼倉促迎敵,血劍同其貌不揚的三尖叉碰撞出陣陣火光。
殺聲震天中,卻有一片淡雅青雲緩緩飄過天際,穿越戰圈而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眾多法術兵刃皆透青雲而過,卻傷不了它分毫。
那青雲便輕忽飄搖,向單致遠同太羽靠近,離了敵陣,方才顯出形態來,乃是一個須發如雪的老道坐在青牛背上。
那老道悠然而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天地道法,順乎一心。”
單致遠聽歌曲閒定,若有所思,待那青牛緩慢邁步,費了不少時辰方才走近。
太羽一拱手道:“參見老君。”
青牛背上正是太上老君,靠得近了,方才自牛背上下來,一揮拂塵道:“參見天帝,太羽免禮。”
單致遠隻得如法炮製,道:“老君免禮,不知老君涉險而來,有何貴乾?”
太上老君撚須微笑,“我修無為之法,隻要無為,他人便不能奈我何,何險之有?如今不過受托而來,有句話要請教天帝。”
乍然一聲狂呼,震懾天地,風雷頓時狂暴大作,單致遠一掃前線,見兩片黑翼正自半空墜落,斷口處鮮血濺落,羽毛翻飛。
原是開陽斬下飛翼右側兩翼,頓時飛翼狂吼暴怒,半天俱是電光,仿若一座雷電牢籠,令其餘人不敢近身。
單致遠心中擔憂,隻道:“有話稍後再說——”
身形才晃,便聽老君急急喚道:“天帝留步,此事乾係重大,還請先答老道一句。”
單致遠眉頭緊皺,太羽輕輕按住他肩頭,“我去助他。”隨即華彩袍袖翻飛,落入雷電如雨的牢籠正中,同開陽比肩而立,靈光爆閃。
單致遠隻得留在原地,壓下心頭火氣,冷淡道:“請老君但講無妨。”
太上老君道:“老道敢問天帝,可下了決斷了?”
單致遠臉色一沉,卻仍是道:“我這便回返回混沌樓,受神位,啟大陣。”
老君歎道:“天帝仁德,乃三界蒼生之福。”
單致遠不為所動,隻問道:“老君可還有話要說。”
太上老君忙深施一禮,“老道不敢逾越,恭送天帝。”
單致遠身形一晃,殺入前線,龍牙玄金光芒閃爍,竟一連斬下兩個妖魔頭顱,他又揚手一揮,將頭顱收入聖域中。
天方才消停幾日,不料又有頭顱闖入,隻得無奈搖頭,再將頭顱一一掩埋。
單致遠隨即眼角餘光撇到一縷寒光,無聲無息,來勢極快,單致遠躲閃不及,開陽扣住他肩頭橫向拉拽,反手一劍,頓時眼前劍氣崩裂,刺得肌膚陣陣刺痛。已將飛翼偷襲一刺破開。
開陽冷道:“你來做什麼?”
單致遠賭氣道:“殺敵。”
開陽沉%e5%90%9f,一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