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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日落下了陰影,不過她比秦可卿看得開些,又沒做啥虧心事,了不起多將養些時日罷了。

繡橘應諾一聲後,又放下紗帳,出去請了那位張先生進來,捧過迎枕在賈迎春手腕下放好,又整理了一下,才請張先生看脈,周嬤嬤則站在一旁看著張先生的神色,藉以揣度賈迎春病情的好壞。

張先生細診了好一會兒,才謹慎言道:“我聽說姑娘前幾日在隔壁府上衝撞到不好的東西,受了驚嚇,此時看來也當是驚悸之症,幸而症狀不是很嚴重,仔細調養幾日便可平安無事,這藥方子是可開可不開,嬤嬤以為何如?”

“那就先不開了吧,這陣子看著姑娘也是不愛吃藥的,倒是前幾日人家送來好些茯苓霜,先生看可能給姑娘用?”周嬤嬤想了一下,遂又問道。

“茯苓霜倒是不錯,便是姑娘病好了之後,照樣能天天用一點,百利而無害。”張先生點頭應道。

周嬤嬤笑盈盈地點下頭,客氣地請張先生至前廳喝茶,爾後又送了賞封,才送張先生出去。

繡橘聽著說茯苓霜是個好東西,她立刻就去廚房要了些牛奶回來,調了一鐘端進來給賈迎春,道:“姑娘剛剛也聽先生說了,這茯苓可是極好的,姑娘不妨喝一點,不枉費璉二奶奶叫人送了這東西來。”

“妳還真是聽一樁是一樁的,這手腳也未免太快了些。”賈迎春算著張先生離開也不過半刻鐘的功夫,繡橘就已經弄來一杯茯苓飲,她忍不住歎笑道。

“隻要是為著姑娘好的事,怎麼都該擺在第一的,何況這都是原就有的東西,哪裡要費什麼功夫?”繡橘不以為意地回道。

賈迎春沒跟繡橘耍嘴皮子,就著杯子把茯苓飲分了幾口喝下,頓時從胃裡暖到了全身,人也似乎變得舒坦許多。

如今榮寧兩府裡,最清閒的除了稱病在床的賈迎春外,就是薛家母子三人,他們不是賈家人,平時不過按著禮數過去上上香,也沒必要一直都待在那裡,更何況薛寶釵心裡還有件鬱結的坎沒過去呢。

話說那日薛蟠從外麵回來,一臉氣憤地對薛姨媽說道:“妹妹的名字居然不到采選名冊上,問了那些人為什麼不見妹妹的名字,他們個個嘴巴密得跟什麼似的,連氣都不喘一下。”

“怎麼會呢?不是早就打點好了?我還拜托你姨娘向宮裡的人說說情,好歹也讓你妹妹先過了前兩關,怎麼可能連第一關都沒有就撂下來了?”薛姨媽著急不解地問道。

“誰知道呢?!不過沒進宮也好,要不然咱們就不知道得多久年才能見到妹妹了,妳彆忘記賈家大姑娘都進宮多少年了,姨娘到現在也沒再見過她一麵。”薛蟠倒也看得開,妹妹被除了采選資格,總比日後想見都見不著的好。

“可是…唉!這…。”薛姨媽無奈地歎一口氣,她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情?隻是女兒心懷大誌,如今沒了這大好前程,心裡怕要不自在幾天了。

不過薛姨媽突然又想起她姐姐不久前對她暗示的話,再看看榮國公府眼下的光景似乎還不錯,如果那件事情能成的話,對女兒來說應該也算不錯的歸宿吧?

薛姨媽心裡為這件事曆經幾番驚疑不定,卻在那日乍然聽見鶯兒突兀地說了一句:‘看來姑娘和寶二爺的金玉良緣真是上天注定了,也隻有寶二爺那樣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姑娘’。

薛姨娘猛然心頭一震,她想起當初給了那兩句話的和尚曾說過的一些話,心道,如今這般情況可不正是應了那句‘金玉良緣’嘛!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薛姨媽此刻的心情突然安定下來,原有的七分不甘頓時變成七分情願,她還又想道,大家都說寶玉那孩子是個將來有大前途的,看著他對女兒又像有幾分上心,反正女兒是進不了宮當貴人了,如果他們兩個人真能結成夫妻,那倒是件不錯的事。

心裡已經有了成算的薛姨媽,忍不住連著幾天在薛寶釵耳邊有意無意地誇讚起賈寶玉,試圖把薛寶釵的心思往那個方向引導。

隻是薛寶釵心裡盼著有朝一日能步上青雲路,已經盼了好些年了,如今突然一句沒資格就斷了後路,她心裡哪肯甘心接受?後來又不知道哪一日聽到薛蟠無意間透露出一件事,她才曉得原來賈迎春也是有采選資格的,卻不知何故,竟連報上去都沒有就失了資格,而且府內眾人都不曾提過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賈迎春聽見後會太過傷心。

因為這個突來的消息,再加上賈迎春的驟然臥病,薛寶釵雖然也知道寧國公府那頭發生的事情,卻還是把賈迎春的病誤認為是她已經知曉自己被免選的消息,以為她是受不了刺激才病倒的。

薛寶釵想著想著,心裡不由得對賈迎春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情,她曉得邢夫人從好幾年前就請了自宮中退下來的周嬤嬤教導賈迎春宮規禮儀,既願如此地大費周章,心裡怎麼可能沒有那種心思呢?可惜如今全成了鏡花水月,又怎麼不能叫人傷心歎息?

於是抱著希望能以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想好生安慰賈迎春的薛寶釵,這一天下午第一次來到菲雪閣拜訪…。

賈迎春卻不知道薛寶釵的慈母心發作了,心裡還對她的突然到訪感到十分訝異,要知道薛寶釵住在賈家那麼久,和她一直不過點頭之交而已,況且她生病的這幾天,賈母和王夫人就派了鴛鴦和彩霞過來隨意問了兩句,又賞了幾樣藥材,那塊玉和賈探春是連問都沒問過一聲,倒是賈惜春遇著那頭稍空閒的時候,還意思意思地來看過兩回,所以除去大房的幾個自家人,這位寶姑娘反成了少數%e4%ba%b2自過來探望的主子之一。

第三十二章 心思

大洛朝的秀女采選大體上都是三到五年左右就進行一次采選,賈元春便是於太上皇當政時的最後一次采選被選進宮裡當女官。

而此次采選原該於新皇登基頭兩年就舉辦的,但當時皇帝以國庫銀兩不足為由,一再推遲了采選,直到前兩年,皇後又一次進言,皇帝才鬆口同意,不過當時也僅先透露風聲給各地方預作準備,直到今年開春時才正式下旨各地將當地符合采選資格的名冊上呈至掖庭局進行正式初審。

薛寶釵的名字當初確實是登記在冊的,可惜也許如同陳嬤嬤所言,因為薛家的皇商身份顯眼,所以名冊還沒到掖庭丞手中就有人把薛寶釵的名字刪去了,至於賈迎春卻是根本沒有記上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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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名冊上沒有賈迎春名字的原因,自然是因為賈母原就不願她進宮與賈元春競爭,又何況如今賈元春已得恩寵,冊封位分更是早晚的事,賈母怎麼也不可能挑這節骨眼上送人進去扯賈元春的後%e8%85%bf。

薛寶釵隨繡橘進了賈迎春的屋子,室內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再往裡走去,就見到賈迎春側臥在床邊,臉上氣色比她想象中好些,隻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又隱隱叫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迎丫頭可是大安了?前兩日就聽說妳生病,偏偏哥哥這兩日總不見人影,媽媽又要幫著姨娘去東府裡招呼前來吊唁的女眷,我不好走開身,也是昨日已經送殯,今日才能得了空過來瞧瞧妳。”薛寶釵一副婉約%e4%ba%b2切的模樣,上前拉起賈迎春的手,細細地打量著她。

“大夫來過幾回,那苦汁也灌好幾碗了,還能夠不好嗎?我現在都還隱隱覺得嘴裡的苦味遲遲不散呢,再說要不是那天因為那瑞珠的事受到驚嚇,我平日的身子可是比誰都好的。”賈迎春笑著應道。

“那瑞珠可算是難得的忠仆了,還有寶珠也是,看她們年紀輕輕的就有那番膽識,可見得有些人看似身份底下,心境卻是敞亮的,並未因為身份不如人就局限了自己的眼光,咱們做人還得有這番%e8%83%b8襟,即便有心求上進,不過該放下的時候就該放下,萬不能時時念念不忘,反而害了自己。”薛寶釵點頭附和著道。

“寶姐姐所言甚是,但凡做人處世都不該因為身份高低就有差彆,雖說‘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可是現世裡,總有許多比士大夫更懂得為人世故的庶民,他們寬大為懷的%e8%83%b8襟並不會因身份低賤就失了光采。”賈迎春順著薛寶釵的話意,又胡謅了幾句。

賈迎春心知薛寶釵絕不會真的想把兩個丫鬟的品性捧高,這番話倒更像是在勸她看開一點,凡事不要強求,不過要她看開什麼咧?她一缺吃二不少穿的…這位寶姑娘到底是聽到什麼謠言了?!

薛寶釵到底也沒有多留,她與賈迎春閒叨幾句之後,就說不打擾賈迎春休息,起身準備作彆,卻在離去之時,眼角瞥見多寶格裡一架玉雕的花開富貴插屏,她好奇地正眼一瞧,心中大訝!這樣少見的精致畫屏,便是連寶兄弟那裡也沒有,卻叫她在這裡見著了,隨即又匆匆環顧屋內一圈,這才發現賈迎春屋裡的擺件雖不多,卻件件精巧少見,與她上次去林黛玉那裡看到的實在不相上下。

薛寶釵略一回神,低頭隨著繡橘出去的同時,心裡不斷地想道,林姑老爺沒回京之前,林妹妹與迎丫頭就住在一個院子裡,卻沒聽說她們的交情好到什麼程度,如今看來,林妹妹對迎丫頭倒不比對旁人那樣淡薄無情,迎丫頭屋子裡的東西,怕多是林妹妹當初回家時留下來送她的吧?要不她一個庶出的姑娘,哪來那麼多好東西?

薛寶釵萬萬也想不到賈迎春屋裡的那些東西可都是賈迎春自己賺錢添置的,反正有潘又安這樣的經商天才,好東西也不必非花大價才能得到,不少偏僻地方多的是不識貨的鄉下人,不過多費點%e8%85%bf力而已,隻是薛寶釵到底從小嬌養長大的姑娘,哪怕她多少比薛蟠懂得些經商之道,卻也未必會細想到那裡去。

薛寶釵前%e8%85%bf一離開賈赦院,賈迎春便叫司棋偷偷地去二房和梨香院兩處打聽近兩日有什麼新的情況是她不知道的,司棋也不負所望,不過半天功夫就打聽了好些消息回來。

“我今日去梨香院,悄悄找了個粗使丫鬟問話,才知道昨兒個薛大爺又不知道去哪裡玩樂,喝了一身酒氣回來,正巧遇上出門散心的寶姑娘,猜想是看著自己妹妹臉色不好,以為她為了沒能進宮采選的事傷心,便說了好些話安慰寶姑娘,誰知說著說著就說到姑娘身上,說什麼好歹寶姑娘的名字還在掖庭丞那裡過過眼,可是姑娘卻連名字都沒入冊,到底她比姑娘有福氣多了。”司棋半坐在賈迎春的床邊,平心靜氣、抑揚頓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