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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 夢溪石 4388 字 3個月前

也算勉強,更不必說湘水沿岸這般受災嚴重的。

早在乾朝立國之初,劉遠就已經下令,但凡在戰爭中自賣為奴婢者,悉數免為庶人。

乍看上去這是一項德政,但真正實施起來卻沒有那麼簡單。山高皇帝遠,就像劉遠的生母當年的遭遇那樣,如果主母抓著賣身契不肯鬆口,難道官府還能一個個去抓?還有許多像阿平這樣,原本就是庶民的,但因為家中困境,卻不得不自賣為奴婢。

所以就算貴為皇帝,劉遠也僅僅隻能幫自己的母%e4%ba%b2平反,而沒有辦法跟全天下作對,一下子把奴婢製度全部廢除了,這樣簡單粗暴的做法未必會真正給那些底層的奴婢帶來什麼好處,卻很可能顛覆整個國家政權。

在這一點上,劉楨是頗為理解老爹的,前世她作為大多數民眾,站著說話不腰疼,總覺得國家領導人這裡做得不好,那裡做得不夠,現在換成自己站在相似的高度上,才發現他們其實已經夠努力了,隻是一個善政不可能適應所有地方,而下頭的人往往也會因為各種利益而陽奉陰違,兩千多年後尚且如此,更不必說現在。

但是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

從國家層麵上看,中華民族向來是一個忍辱負重的民族,但凡還有一點活下去的希望,人們也會繼續堅持,到了實在走投無路的境地,要麼像阿平一家這樣在沉默中滅亡,但也肯定有一小部分人在沉默中爆發,再一次掀起動蕩的波潮。

拋開這些不說,即使製度一時半會還廢除不了,劉楨也想做一些改善和努力,讓這些人能活得更好一些。不為彆的,就為了當初她如果不是成為劉楨,而是成為阿平的話,境遇絕對不會比阿平好到哪裡去。

再說眼前,雖然水災所及,大部分都是湘王張敖的轄地,但老實說劉楨壓根沒有將它當成一個獨立的王國來看待,說到底這也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一個有轄地的諸侯王注定沒法存在太久,從臨行前劉遠對她說的話來看,劉楨估摸著再過兩年,老爹可能就要找接口把湘地收歸朝廷了。

所以對於這些災情,劉楨不可能抱著“這都是發生在彆人家的事情”的態度冷眼旁觀。

說到底,朝廷肯定也不希望以後收回來的是一個爛攤子。

但問題在於,她現在是代表朝廷來祝賀張敖大婚的,不是過來鬨場子的,所以不可能直接跑去要求張敖開倉放糧,否則就成了赤、%e8%a3%b8%e8%a3%b8乾涉人家內政了,到時候張敖告到鹹陽去,她也是不占理的。

因此想要賑災,就得另外想個法子。也多虧了趙午的那個寶貝兒子,否則劉楨現在還要為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而煩惱呢。

想及此,她就不由得露出一個優雅矜持,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單是看到劉楨那個笑容,陳素就知道肯定有人要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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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姝忍不住抿%e5%94%87,一個細微卻甜蜜的笑容自嘴角蕩漾開來,鏡中那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也在望著她笑。

她原本便生得好看,如今盛裝打扮,身著十二色禮服,越發如牡丹一般嬌豔無雙。

過了今日,她便不再是劉家女,而是張家婦了。

劉姝與張敖雖為賜婚聯姻,可也算是兩情相悅,而且在知道劉遠將女兒遠嫁匈奴之後,劉姝每每便覺得自己幸運無比,若不是有賜婚在先,要嫁到匈奴去伺候匈奴單於的肯定是自己而非劉妝,如今能與湘王成婚,自然比遠嫁匈奴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更何況湘王年紀輕輕,又俊俏無比,不管從哪一方麵看,都是女兒家求之不得的良配。

想及此,劉姝不由得又是一笑。

隻是對比她的心滿意足,於氏卻不是很滿意。

“身為公主,卻不懂禮數,早早來到長沙,又知道世父與世母都在這裡,卻偏偏不來拜見,還要等到大婚之日才出現,真以為自己就那麼金貴了?”

左右這屋裡也隻有自家人,於氏抱怨得十分起勁,長子劉承不吭一聲,任由於氏喋喋不休,想來他心中也是早有不滿,隻是苦於沒有機會發作,也沒有膽子發作而已。

劉姝聽得無奈,等到於氏說累了告一段落,才道:“阿母,我與公主雖為姊妹%e4%ba%b2戚,可到底如今身份有彆,長公主能得陛下所托來到此處,說明深受陛下看重,阿母說話還是謹慎一些罷,免得被人捉了把柄去!”

於氏憤憤道:“便是聽去了又如何,明明就是她理虧!不尊長輩反倒是正理了?!”

劉姝沉默片刻:“阿母莫不是忘了張皇後的前車之鑒?”

於氏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像被捏住喉嚨的鴨子,半句話也吐不出來了。

劉姝苦口婆心:“聽說今日長公主便會%e4%ba%b2臨,還請阿母收斂一些,若引來公主不滿,一狀告到陛下跟前,陛下連張皇後都能廢黜,更不必說我們了。阿母就是不為自己,也為女兒想想罷!”

劉承微微皺眉:“阿妹說得不錯,阿母,此等大不敬的話,以後還是少說為妙。”

相比於氏和劉馳,劉承和劉姝可算要明白多了,他們很清楚,不管劉遠待他們如何,隻要他們姓劉,命運就跟劉家牽連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皇帝以前跟嫡母的恩怨,他把劉姝嫁給張敖這樣年輕俊俏的諸侯王而不是隨便把她嫁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劉姝就已經該偷笑了。

“我知道了!”於氏隻能強迫自己閉上嘴巴。

先秦時有“昏禮不賀”的說法,不過過了這麼多年,民間早就不太有人會講究這種規矩了,又加上張敖這樣的身份,湘王大婚,這可是難得一遇的大事,縱然外頭水災還未完全消減,但這些與貴族們並沒有太大關係,整個長沙城已經變得十分熱鬨,單是王府從天蒙蒙亮起,就已經賓客盈門,隻差沒踏破門檻了,無數豪富商賈擠破了頭,隻為了得到王府宴客的邀請,與那些貴人們多打一打交道。

劉姝的母家本在向鄉,但若是要從向鄉開始迎%e4%ba%b2,這距離未免也太遠了,總要折中便宜行事的,所以劉姝就以翁主的身份先寄居在另外一位國相貫高家中,等到成%e4%ba%b2之日,再從貫高處出發到王府。

身為天使,劉楨縱然有擺譜的本錢,可也不能太過分,踩著點才去,先前幾日她住在驛館裡,對趙午等人避而不見,已經令他們頗有微詞,今日一大早剛從城外農田回來,便到驛館裡梳洗換衣,完了就直接乘車到王府去,比照大婚的良辰,還足足早了兩個時辰,也算給足了張敖的麵子。

張敖等人聽說公主駕臨,自然要%e4%ba%b2自出迎,一些早早來到的賓客為了一睹長公主的真容,也都紛紛跟在後麵,場麵一時竟十分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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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楨下了車駕,讓眾人免禮,然後%e4%ba%b2手扶起張敖:“湘王不必多禮,陛下在鹹陽多有惦念,特地命我轉告,爾父英勇殉國,後世子孫理當得到國朝禮遇,是以陛下遣我前來,以賀湘王大婚。”

長公主位比諸侯王,就算劉楨沒有皇帝特使的身份,她跟張敖也是平起平坐的,張敖自然不敢真的就覺得自己與她身份相當了,聞言連忙稱謝不已,又將劉楨請入府內,奉如上賓。

略過婚禮種種繁瑣的程序不提,劉楨縱然不需要主持婚禮,單隻是坐在那裡,就已經令人無法忽視她的身份了,不時有像趙午貫高這樣的人近前寒暄,又有連劉楨都不認識的商賈上前敬酒。

眼看堂中所坐皆是長沙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趁著眾人舉杯遙祝皇帝健康長壽之際,劉楨就笑道:“陛下雖然遠在鹹陽,可無一日不牽掛長沙,更對趙國相與貫國相念念不忘啊,隻可惜如今國庫空虛,無力練就強兵,陛下縱是想驅逐匈奴,為長沙王報仇,也是有心無力,每每念及此事就唏噓不已!”

趙午聞弦琴而知雅意,心道早就聽說皇帝窮,這次長公主莫不是奉了皇帝的命,借賀婚之名,實為借錢而來?湘地雖富,也經不起皇帝勒索,但如果直截了當地拒絕,隻怕會惹惱皇帝,讓他更有借口收回湘地了。

他一心為張敖著想,當下就歎息拭淚道:“陛下天恩,我等亦是念念不忘,為人臣子,本該為陛下分憂解難,隻可惜湘地本就為戰亂所毀,如今生機未複,就又碰上湘水泛濫,民屋損毀過半,湘王不得已,將長沙王留下來的錢財捐出大半,延醫施藥,這長沙城內方能維持太平,就連如今大婚,大王也說了,一切從簡。說到底,還是我等作臣子的無能,才會令大王如此難做,此事本不該汙了公主的尊耳,奈何我等看著大王如此苛刻自己,心中委實不忍啊!”

趙午的言下之意:朝廷沒有錢幫湘地賑災,我們也能理解,我們甚至把自己的錢拿出來了,你再想跟我們要錢,這就過分了罷?

這話倒是回得很有技巧,雖然一味示弱,卻委婉拒絕了劉楨的暗示,如果劉楨真是生在錦繡金玉堆中的公主,又或是她這幾天沒有去過奴市,遇見趙輔,估計還真會被趙午的話給蒙蔽了。

聽了趙午的哭窮,劉楨微微一笑,也沒有生氣,反而溫聲道:“湘王的難處,陛下與我自然是明白的,不過我自進城以來,所見所聞,俱是庶民迫於生計,自賣為奴婢,其中餓死病死者更不計其數,而我如今卻高踞正堂,鐘鼓饌玉,實在於心不安!恰逢湘王大婚,賓客雲集,我便想以私人名義,向在場諸位借一二錢財,以此開設粥場,為湘水沿岸災民延醫問藥,免得他們流離失所,在座諸君皆為仁者,當也心懷善意,願意慷慨解囊的罷?”

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誰會想到堂堂長公主竟然會向臣下“借錢”,雖說是借,誰不知道這肯定是有去無回的?

可她占了大義,口口聲聲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災民,卻令人想拒絕也無從開口。

劉楨說罷,也不等他們反應,就讓桂香拿筆來,自己則在一麵竹笏上寫下“劉楨,金餅三十”,又笑著對眾人道:“此番出來帶的錢財不多,隻能捐出這麼一點,諸位隨意便是。”她頓了頓,“不管數目多少,我都會上表朝廷,明文褒獎。”

作為今日主角的張敖終於回過神來,忙道:“湘水沿岸多為湘地,賑災救民原為張敖本分,如何能讓公主破費?說出去未免貽笑天下,還請公主將錢收回去,悉從敖囊中所出。”

劉楨道:“湘王一片誠心拳拳,令人感動,湘王若願出錢,我自要代災民多謝你,不過我這份是不能省的,還請湘王勿要再勸。”

這裡本是張敖的轄地,劉楨卻反倒向他們“借錢”來救本地的災民,這個認知令張敖臊得慌,連忙也在竹笏上寫下“張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