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正就與宋諧相識了,那時候劉遠將宋諧奉作先生,安正自然也對宋諧禮敬有加,可謂早有淵源。
但奇怪的是,安正和宋諧的交情卻稱不上多麼深厚,宋諧與安正之間的來往,甚至還不如太仆周允多,從表麵上看,是周允與宋諧一樣都是前秦官吏出身,有共同話題,但實際上,卻是宋諧和安正都深諳為官之道,他們一個是丞相,一個是九卿之首,身份原就敏[gǎn],若是走得太近,必然為上位者所忌,所以保持一定距離是必然的。
安正雖然是跟隨劉遠起於寒微,當年大家落魄時,彼此感情不錯,還結拜為兄弟,所以如今他才能得到寧鄉侯的位置,以縣侯爵位超越許多人之上。
但是安正絕不敢因此就飄飄然肆無忌憚了,他很清醒地意識到,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大家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劉遠是皇帝,而且是一個開國皇帝,他絕對不會希望有人仗著以前的功勞和他平起平坐。
安正還記得當年他跟隨劉遠去投奔陳勝的時候,陳勝因為厭惡從前的同伴在他麵前揭自己的短,就把人殺了的事情。這件事被他牢牢地記在心裡,一刻不敢或忘,所以等到劉遠真的當上皇帝之後,安正非但沒有自詡功臣恣意妄為,反而謹言慎行,一步不敢行差踏錯,也因此他贏得了朝野的讚譽,連劉遠都待安正一如既往,倚重萬分。
不過今天安正卻顧不上避嫌了,朝中請立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安正迫切需要有人為他指出一個方向,宋諧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
也隻有宋諧,或許才能猜得出如今的劉遠到底在想什麼。
宋諧笑了笑,不答反問:“子英又如何看?”
安正遲疑了一下:“我觀陛下如今的意思,似乎有意立陳王。”
陳王就是劉桐。
宋諧問:“為何不是許王?”
安正道:“陛下仿佛對許王並不是很滿意,否則以許王的資曆,早該是名正言順的太子了。”
宋諧道:“那依你看,陛下這回會不會惱羞成怒,不立太子,也不%e4%ba%b2征了?”
安正心想明明就是我來問你,怎麼現在成了你問我了?但他嘴上仍道:“應該不會,陛下向來分得清輕重緩急,如今外患是重,自然先應料理叛亂,立了太子也可穩定人心,陛下出外,有丞相領百官佐政務,卻也正該有一位副君來坐鎮,人心才能安穩。”
宋諧拈須點頭:“子英說得句句不錯,不過我的看法略有不同。”
安正:“喔?願聞其詳。”
宋諧道:“如今許王無意領奮武軍,閉門不出,陛下極為失望,確實很可能不會考慮許王,但是陳王身為姬妾之子,上麵還有皇後所出的豐王,若以陳王為太子,皇後又如何自處?我觀陛下現在並無廢後之意,因而以陳王為太子,名分上委實說不過去,豈有兩位皇後之子在前,陛下卻立姬妾之子為太子的道理?”
安正:“那依先生看來?”
宋諧微微一笑:“子英如此聰明之人,心中隻怕已有答案,又何必問我?”
宋諧與安正交情不深,話能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為難得了,而安正也確實聽明白了。
現在朝中熱門的太子人選,無非許王劉楠和陳王劉桐兩個,前者是嫡長子,已成年,有軍功,後者是庶子,年幼,卻最得劉遠喜愛。
但宋諧覺得,這兩個人,可能劉遠都不會選,他屬意的人選,很有可能是張皇後所出的劉槿。
不錯,劉遠最喜歡的確實是劉桐,他也確實不滿意劉楠,所以朝中不乏有人看中這點,投其所好,支持劉桐。
但不要忘了,劉桐再好,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老娘不是皇後,僅僅是夫人。
皇後還活著,皇後也有兒子,你卻要立一個姬妾的兒子,又不廢後,這不是平白引起紛爭又是什麼?
以劉遠的為人,是斷斷不會做這種蠢事的。
所以最不可能的劉槿,反倒很有可能成為劉遠屬意的太子人選。
他排行居中,雖然上頭還有長子,但是長子如今受傷深居簡出,並沒有表現出對太子之位的勢在必得,而且劉槿也是皇後之子,同樣是嫡出,立他不會招致太多的反對,雖然劉遠不喜歡這個性格軟弱的兒子,但是現在立太子隻是權宜之計,以防萬一,劉遠肯定不覺得出門一趟,自己就真的掛在外頭了,現在立太子,更多的作用是穩定人心,而非希望太子真的能做什麼。
想通了這一層,安正就豁然開朗了。
他暗歎薑果然還是老的辣,這裡頭的彎彎繞繞,朝中許多人就未必能想到,他們的眼睛還隻盯著劉楠和劉桐。
宋諧卻獨獨與旁人的看法不同,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在了劉槿身上。
“子英,若是你,你會如何選?”宋諧打斷安正的沉思。
“……陛下所願,自然也是臣子所願。”安正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就是他與許眾芳最大的不同了。
雖然他們倆都是劉遠貧寒時的結拜兄弟,但是許眾芳豪邁重情,又有與劉楠他們上山避難的一段經曆,他與劉楠劉楨相處的時間也更多,心理上自然會更加傾向劉楠。
但是安正卻比他要理智許多,他對劉楠或劉桐的態度也並沒有什麼區彆,所以他會依照劉遠的心意來選擇。
這也是最安全最聰明的做法。
宋諧微微一笑,歎道:“不過此事未必沒有變數。”
安正問:“是何變數?”
他覺得自己已經非常謹慎明智了,但宋諧這個老狐狸比他還要狡猾百倍。
宋諧的手指在酒漿裡沾了沾,又在案上寫了一個字。
主。
安正凝目一看,想了片刻,才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宋公的意思是,長公主?”
宋諧點點頭:“昨日長公主已經來過這裡一趟了。”
安正一愣:“公主她……?”
宋諧含笑:“無它,品酒閒聊耳。”
安正才不信,以劉楨的為人,無緣無故跑到宋諧這裡,怎麼可能僅僅隻是為了來找宋諧聊天?
宋諧這才道出真相:“公主希望我能出麵說服陛下,立許王為太子。”
安正皺眉,“公主怎麼會……?”
宋諧歎道:“她必是也已經看出陛下的打算了,所以才要想辦法補救,公主為許王胞妹,自是處處為許王打算的。可惜了……”
安正自然知道他要說可惜什麼,無非是可惜長公主不是男兒,朝臣之中,也不乏有這樣說的人。
劉楨直接跑來找宋諧,而非串聯百官上表幫許王說話,這是很聰明的做法,一來她的行蹤瞞不過劉遠,皇帝肯定會知道她來找宋諧,讓皇帝的老師出麵勸皇帝,光明正大,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二來她也知道,滿朝上下,可能也隻有宋諧能夠說服劉遠改變主意了。
“長公主做事向來先謀而後動,這一點倒是比她兄長強出許多……宋公是如何回複她的?”
宋諧反問:“若是子英,又會如何作答?”
安正不太喜歡事事被人反問的被動局麵,奈何這回是自己求上門探口風的,隻好答道:“我恐怕不會答應,回頭也會稟明陛下。”
宋諧笑道:“子英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啊!”
安正一笑:“不過都是向宋公學的微末伎倆罷了!”
兩人假惺惺地笑了一會兒,安正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了,隻好起身告辭。
待安正一走,長子宋語者才從偏室裡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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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諧白了他一眼,“見人隻說三分話,安子英此人聰明得很,哪裡用得著我再多說什麼,你的學問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宋語乾笑:“學問又不學這個。”
宋諧在人前頗有長者風,此時卻對長子頗為無奈,隻得解釋道:“長公主既然來找我,肯定不會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以她素來謹慎求全的作風,必然還會有其它改變陛下主意的法子,來找我,隻不過是為求萬全罷了。”
宋語道:“許王那邊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就不想當太子嗎?”
宋諧一笑:“你須記得,是時勢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時勢。他想不想,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麼想,如果陛下當真立他為太子,難道他還能拒絕嗎?現在最重要的,是長公主如何令陛下改變主意,我也很好奇呢。”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起來先窩在酒店裡碼出這麼多,大家先看著,晚上回來11點左右可能還有一更,沒有的話就留到明天寫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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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殿下,公主去謁陵了。”
劉楠握住竹簡的手微微一頓,沒有作聲。
婢仆見他沒有反應,行了一禮就退下去了。
劉楠望著竹簡開始出神,一盞茶的時間過去,眼睛始終停留在最開始看的地方。
範氏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殿下,”她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跟前,為他倒上一杯梅漿。“這是新製的,多加了些蜜,殿下嘗嘗罷。”
劉楠歎了口氣,將竹簡倒扣書案上。
“阿楨這是何苦?”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範氏一愣,“此話從何說來?”
劉楠:“她去祭拜阿母的陵寢了。”
這裡的阿母自然不是張氏,而是他們的生母周氏。
每代國君或皇帝在位,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修陵,從去年開始,劉遠也命人開始修陵了。
作為劉遠元後,周氏的骸骨自然要從老家遷過來,先行“入住”,等到劉遠百年之後,再與他一並合葬,而張氏身為繼後,如無意外,以後也是有這個殊榮的。
周氏隻怕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生前不過是一個小鄉村裡的農婦,死後卻因為夫君當了皇帝,身份也跟著一步登天,如果乾朝的國祚能夠像周朝那樣延續數百年而不是像秦朝那樣二世而亡的話,這也就意味著周氏今後可以享受長達幾百年時間的最高規格的香火與祭拜,她的名字也將與開國皇帝聯係在一起,成為尊貴無比的存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楠對生母的印象也很模糊了,畢竟周氏去世的時候他還很小,可也已經那會兒已經記事,所以他下意識對張氏總是少了幾分%e4%ba%b2近,沒法像對待真正的%e4%ba%b2身母%e4%ba%b2那樣%e4%ba%b2熱無間,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