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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 夢溪石 4416 字 3個月前

恐重蹈秦王子嬰覆轍,不願再作項羽傀儡,欲討項賊叛逆,希望豫王能夠助他。”

劉楨想了想:“這是促使阿父決定出兵助韓廣他們的直接原因?”

宋諧讚許一笑:“不錯!楚帝如今名義上是天下共主,有他一言,將項羽置於不忠不義之地,已經勝過百萬雄兵!”

劉楨卻不看好:“楚帝身邊縱有一二義士,隻怕也難與項羽抗衡,一旦他宣布項羽為逆賊,隻怕項羽即刻就能殺了他!”

宋諧的笑容帶了點意味深長的味道,劉楨仿佛覺得他想說“你還太嫩了”。

“我們不需要一個活的楚帝。”

劉楨微微一震,發現自己確實是太嫩了。

很明顯,現在劉遠的野心已經逐漸暴露出來了,他並不滿足於繼續當一個處處被壓製的諸侯王,他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起碼也要像項羽一樣,跺一跺腳,諸侯就不敢吭聲,甚至比項羽走得還要高,還要遠。

要是項羽惱羞成怒殺了楚帝,那自然最好,以後也省事了,還能給項羽扣上一個罪名,如果楚帝能活下來,那反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宋諧是在教她,劉楨意識到這一點,她恭恭敬敬地朝宋諧行了個拜禮:“多謝宋先生教我。”

“阿楨,你的悟性很高,一點就通,隻是心還不夠狠。”宋諧道,“雖說你是女子,大可不必像男人那樣從屍海中殺出一條血路,但亂世之中,強者為王,你是豫王長女,又有如今守衛鹹陽的功勞在,將來勢必還會遇到更多的事情,心慈手軟是成不了大事的。”

劉楨苦笑,這也許是前世作為現代人的靈魂留下來的後遺症了,畢竟她前世生長在太平盛世,人與人之間再如何勾心鬥角,也都是波濤暗湧不動聲色,不像現在這樣談笑間將人命也放在算計的天平上。

但如果她想要活得更好,勢必要習慣這種環境與思維。

事到如今,成王敗寇,如果笑到最後的是彆人,而不是劉遠,那麼像韓廣田榮的遭遇肯定還會在劉遠身上重演,為了不成為魚肉,就得變成刀俎。

之前她擔心楚帝的安危,就是習慣性地將他當成弱者來看待,殊不知楚帝現在是弱者,一旦項羽失敗,楚帝掌權,那對於劉遠乃至諸侯王來說,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到時候楚帝要剪除的,就是他們了。

“宋先生說得是。”劉楨心悅誠服地受教。

“你如今已經做得夠好了。”宋諧安慰她,又道:“你在鹹陽的作為,豫王都看在眼裡,鹹陽城,守得住便守,一旦將來戰事反複,章邯生性猶疑,說不定會攻占鹹陽用以討好項羽,若是守不住,你也不必死守,鹹陽宮中自有當年秦君下令開鑿,通往驪山的地道,想必你也已知曉,屆時可從那裡遁走,保全了性命,方可再說以後的事情。”

劉楨:“宋先生請阿父放心便是,我心裡有數,鹹陽城象征意義非凡,能守住自然最好,若守不住,我也不會勉強的,章邯那邊我也會想辦法拖住,我看他並不是項羽死忠,宋先生平日不妨多派些說客去說服他倒戈,久而久之他必然動心。”

宋諧笑道:“這還用你說?豫王早早便讓人買通了章邯身邊的人,一有機會便向他說我們的好話,章邯身邊那個司馬欣,因為項羽沒有封他為王,他對項羽也早有不滿,根本無需我們忙活,他也會向章邯說項羽的壞話了,如今章邯對項羽早無感激可言,他之所以不敢站在我們這邊,隻不過是想觀望情勢罷了,如今諸侯王裡,也不乏此等投機之輩。”

劉楨吐了吐%e8%88%8c頭:“阿父與先生果然目光如炬,阿父大約什麼時候會出兵?”

宋諧:“最快也要等楚帝昭告天下,宣布項羽為叛逆之後,屆時我們出兵方能占道義之先。”

劉楨:“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諧笑罵:“你這小女子鬼主意素來就多,難道我是第一天認識你不成?快快道來就是!”

“想當年,秦滅楚時,民間就有讖言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而後張楚王陳勝起事,也曾以篝火狐鳴,曰大楚興,陳勝王。”

劉楨的話點到即止,以宋諧的聰明,馬上就聽出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大善!”宋諧哈哈一笑,“我回去就與豫王說!”

劉楨起身,鄭重行禮:“此番一彆,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那我就在鹹陽恭候阿父與宋先生凱旋了,請先生代我轉告阿父,祝他早日得償所願!”

這些話是對劉遠說的,宋諧自然也要起身還禮:“那我就代豫王先多謝小娘子吉言了!”

宋諧不能久留,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在鹹陽待久了,章邯心裡肯定也會不爽快,說不定還要疑心劉遠在醞釀什麼陰謀,所以兩日之後,宋諧就準備啟程回去了。

劉楨一行將他送出鹹陽宮,又一路送到城門那裡,卻不能再往下送了,千裡送君,終須一彆,出了城門不遠就是章邯的大軍營地,演戲演全套,總不能自己這邊先搞砸了,敵我雙方和諧相處也就算了,如果連劉楨都可以光明正大出城那就太誇張了。

但劉楨心裡是很不舍的,對她而言,宋諧這次不僅是豫王使者,他還代表了劉家人,劉遠,劉楠,乃至張氏劉婉她們對劉楨的問候和思念,都凝聚在宋諧帶來的話和禮物裡,看著他離開,劉楨心底就空落落的,仿佛天地之間就剩下自己和這座城池。

“阿楨。”郭質站在她旁邊,仿佛感覺到她有點黯然的情緒。“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劉楨扭頭對他一笑,“多謝你,阿質。”

她沒有問郭質為什麼不跟著宋諧回去,郭質對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也許郭質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不過現階段劉楨根本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姬辭的事情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人生於世,尤其是這種世道,再怎麼兩情相悅,也抵不過現實利益的種種考慮,縱然郭質看上去很好,郭家也不會有姬家那些問題,但誰知道以後呢?

現在衝著劉遠的麵子,很多不錯的人家或許願意和她結%e4%ba%b2,但如果劉遠地位不保呢?郭家還會像以前那樣效忠劉遠嗎?

自從姬辭的事情之後,劉楨的思維就漸漸從普通女子的模式裡%e8%84%b1離出來,她是豫王長女,她父%e4%ba%b2是想當皇帝的人,那就注定她的人生不可能像尋常人那樣去走,前方的道路可能布滿荊棘,也可能鮮花著錦,總而言之,像在向鄉那樣平淡無奇的小日子是一去不複返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拘泥於尋常女子的人生軌跡?

郭質沒有等到她的下文,心裡有點失望,他原本以為劉楨還會問“你為什麼不跟宋諧一起回家”之類的話,這樣他就可以趁機表白心跡,但是劉楨什麼都沒有說,她似乎什麼都明白。

劉楨轉身走了幾步,見郭質沒有跟上來,奇怪地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郭質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劉楨笑眯眯:“有人送了小羊羔過來,灶房那邊的人說要做成鮮鍋子,你要不要過來一道用?”

“要!”佳人有邀,郭質瞬間就將剛才的心酸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宋諧回去之後不久,章邯也就撤軍了,大軍一日在外,花銷都是驚人的,他意思意思一下,做個樣子給項羽看也就罷了,現在項羽忙著討伐韓廣,自然不會再有空來管他是不是攻打鹹陽的事情。

之前雖然仗打不起來,但城門鎮日關著,也影響了不少人的日常生活,現在雍軍一退,鹹陽自然也就恢複了往日的繁榮。

道路一通,消息也就暢通起來,劉楨他們雖然在鹹陽沒有出去,但房羽安排了人跟往來商賈都有聯係,是以每天都有很多消息傳到他們這裡,簡直可以稱得上不出門而知天下事了。

就在宋諧離開的一個月後,楚帝果然昭告天下,曆數項羽罪名,表示項羽無道,挾君自重,欲以一人之威而淩天下,號召諸侯共伐之。

楚帝雖然沒有實權,但這份檄文就相當於一個信號,從前大家都把楚帝看成是項羽的私有物,現在楚帝不甘為傀儡,希望掙%e8%84%b1項羽強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彆說韓廣等人聞訊大喜過望,就連尚處於觀望中的其他諸侯,也都蠢蠢欲動起來。

但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半個月後,劉楨才聽說,楚帝非但沒有被反項的韓廣等人救出來,反而被項羽殺掉了,據說還是項羽的堂弟項莊%e4%ba%b2自帶了人衝入宮闈,將楚帝毒死的。

此事做得甚為隱秘,但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加上項羽身邊的人良莠不齊,楚帝死的時候在場還有不少宮人,總有一兩個將消息漏出來,傳著傳著就流言就走了樣,以至於楚帝之死的版本,劉楨起碼就聽了五個,除了最靠譜的被毒死版本之外,還有最不靠譜的版本,是說項羽派了自己身邊最美的女人虞姬去勾引楚帝,然後趁著在床笫之間把楚帝迷得七葷八素的時候趁機把人悶死。

劉楨敢用自己的人格打賭,這種最不靠譜的版本恰恰是廣大人民喜聞樂見的,說不定以後還會被載於正史流傳下去,然後楚帝的死因就會變成無數個千古謎題之一……

不過眼下,考慮這些顯然還太過遙遠了,也隻有劉楨遠在千裡之外,旁觀者清,才有閒心想東想西,對於那些身處漩渦中心的人們來說,他們既是決定天下走勢的人,也是被天下局勢所攪動,不得不跟著走的當局者。

就在楚帝的死訊傳出不久,劉遠就發布檄文,說項羽倒行逆施,鴆殺楚帝,不當為王者,天下理當共誅之,並宣布起兵響應韓廣田榮等人共同討逆。

與此同時,一條與劉遠有關的傳言悄無聲息地出現,很快就像火燒野草一樣蔓延開來,等到劉楨從往來鹹陽的商賈口中聽到“豫地興,劉天下”這樣的內容時,已經是來年春天的事情了。

她一聽到這樣的傳言,就知道宋諧接受了她的提議並且已經付諸實現了。

古往今來的起事者,都需要借助一些玄乎其玄的讖言來宣揚自己的天命和正統性,就像一件衣裳再不好看也有人喜歡一樣,不管這種讖言的內容多麼虛假,總會有人去相信,而且劉遠從一介無權無勢的草莽起兵,因緣際會奮鬥到今日的位置,這種傳奇性更容易讓人將他與這種讖言結合在一起,增加其可信度。

讖言的內容不能太複雜,越簡單直白越好,這樣才便於彆人記憶,有利於廣泛傳播,而且最好搶在彆人前頭,如果大家都這麼宣傳,你也來一段讖言,意義反而就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