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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 夢溪石 4432 字 3個月前

了天下的心臟。

觀天下豪傑,舍我其誰?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就是劉遠現在的心情!

“你們看,”他指著那高台之上的建築對兒女道,“古往今來,多少人雄,都要在這高台之下低頭!”

宋弘大聲道:“男兒在世,便當效法秦皇,建不世之功!”

這番話甚得劉遠心意,他露出讚許的微笑。

劉楠也跟著抬首遙望,滿腔豪情,但他的話卻跟宋弘略有不同:“秦人善戰,方能一統天下,阿父,再過幾年,我定要如白起蒙恬一般,馳騁沙場百戰百勝!”

能馬上得天下,難道還能馬上治天下嗎?

劉遠對這個答案略感失望,但劉楠有這份雄心,也不能說他不對。

“莫非你想一輩子馳騁沙場不成?這世上豈有不老的將軍?”

劉楠對老爹隱晦的提點渾然不覺,依然笑道:“老當益壯,兒子即便是老了,也還有幾分力氣的!”

劉遠不置可否,轉而打趣劉楨:“阿楨有何想法,總不成與你阿兄一樣,想當一輩子的將軍罷?”

劉楨搖搖頭:“萬裡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江山依舊在,豪傑卻已成白骨,隻有站在高台之上,方知高處不勝寒!”

劉遠失笑,對她這番喟歎唏噓不以為然,心道這個女兒再優秀,終究也是女子,善感多於雄心。

誰不知高處不勝寒?但就算是這樣,也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想要站在高台,俯瞰眾生,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沒有的人渴望擁有,擁有的人無法舍棄,劉遠現在已經無法想象自己失去一切身份地位,回到以前那種生活的日子了,所以他隻能往前,不能後退。

興之所至,劉遠分彆問了三個人,得到了三個完全不同的回應,他又看了劉槿和劉婉他們一眼,卻沒有詢問的興趣了。

在他看來,宋弘的答案是最與他的心思接近的,但可惜的是,宋弘不姓劉。

劉遠抄著手慢慢地走著,一邊將話題轉開,又與兒女們說起這甘泉宮中的典故。

劉槿覷了老爹一眼,見他沒有詢問自己的打算,不由偷偷鬆了口氣。

如果自己也被問到同樣的問題,他會怎麼回答?

劉槿心想,他可能會回答“其實站在高台之下看風景也彆有一番風味”之類的,但是那樣的話肯定逃不過一頓訓斥。

所以老爹沒有問到自己,真是太好了。

——————

從張氏抵達鹹陽之後,劉遠就沒有單獨與她說過話,有事都是通過宮人來傳達,對此張氏也已經習慣了,但是帶著兒女從甘泉宮回來之後,劉遠就忽然讓人給張氏傳達了一件事,言道房羽畢竟是外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長時間管著本該宦官來管的事情,這對他是一種侮辱,所以需要她儘快接手房羽的工作,處置秦王宮中遺留的宮人。

於是張氏對著眼前厚厚一堆的名冊竹簡,有點發愁了。

她管過郡守府,也管過豫王府,但這是秦王宮,比豫王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人數同樣也成倍增加,而且這些人裡頭,有前朝宦官,有前朝嬪妃,有宮婢,有女官,處理起來的複雜程度也是加倍的。

張氏並不知道這件事自己處理得好不好,直接會促使劉遠下定某種決心,她想了半天之後,就命人請來韓氏。

作為三個女孩的傅姆,韓氏無家室之累,在張氏他們前來鹹陽時,她就主動提出跟隨,如今是被安置在張氏所住宮室的旁邊,出入很方便。

韓氏還以為張氏是為了劉楨她們的事情叫她過來,誰知張氏卻對她道:“我聽你說過,你曾有姐妹好友被送至秦王宮來,我令人整理了一下名冊,發現現在尚有些舊韓宮人在此,你不妨前去看看,說不定能與%e4%ba%b2故重逢。”

韓氏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當時閒聊般說起的故事,張氏會一直記在心裡。

見韓氏沒有反應,張氏又道:“若是她們還活著,我便在這宮室內辟一居處,讓你與你的姐妹一並住在一起罷,這樣你們也算彼此有個依靠了!”

韓氏終於有了反應,狂喜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臉龐,孤獨了大半輩子的人,誰不願意臨老的時候可以跟%e4%ba%b2友住在一起,即使她認識的那些人,未必真能活下來,但有了張氏這句話,就如同有了希望。

她接過婢女遞來的名冊,連連道:“多謝主母!”

韓氏拿著名冊竹簡,很快被侍婢領去尋那些宮人了。

不過張氏沒想到她的速度會那麼快,等到中午用朝食的時候,韓氏就回來了,眼睛紅腫,向來注重儀表的臉抹去了妝容,越發顯得蒼老。

張氏讓人多擺一份餐具,邀韓氏坐下共用,又問她:“如何了?傅姆可尋到了%e4%ba%b2人?”

“尋到了!”韓氏臉上露出笑容:“多得主母相助,我尋到了阿妹和一位故友!”

她的那位故友叫子尹,就是韓氏曾經當作掌故與劉楨她們講起的韓國公主,被秦人強擄至秦國,當時與子尹一起的還有韓氏的小妹,時隔多年,韓氏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卻沒想到她們當真還活著,隻是韶華易逝,昔日的美人如今已經同她一樣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嫗,三人久彆重逢,抱頭痛哭,若不是韓氏記掛著要回來與張氏稟報一聲,估計還舍不得離開。

張氏笑道:“那可真是好極了!韓傅姆教導阿楨阿婉他們,我劉家理當以禮相待,不知你喜歡哪個宮室,回頭我就命人收拾出來,讓你們住進去!”

韓氏擦掉了眼淚,對著張氏恭恭敬敬地拜伏叩首:“主母大恩大德,某不敢或忘,從今往後,若主母不棄,某定當竭儘全力,侍奉主母左右!”

她一生驕傲,少有服人,進了劉家之後,雖說教導劉楨三人,但長時間下來,對劉家的情況也有所了解,總覺得張氏不堪大用,不如彆家主母遠甚,不過張氏有個好處,那就是她對韓氏十分尊敬,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韓氏雖然為此有些自得,可因為她不看好張氏的前途,也從沒想過幫張氏謀劃些什麼。

然而這次的事情終究是感動了她。

誰都不是鐵石心腸,總有能被打動的人和事,對於孑然一身的韓氏來說,她本已經抱著孤獨終老的打算,卻突然迎來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和故友,失而複得的驚喜讓韓氏簡直對張氏感激涕地,五體投地,這才起了真正想要幫助對方的心思。

韓氏心想,縱然張氏不夠聰明,可是她於自己有大恩,又肯聽自己的話,未嘗不可徐徐教導的,否則若是這樣下去,張氏定要被豫王休棄,到時候換了一個新的主母,自己的待遇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好。

張氏聽到她這樣說,自然是極為高興的,連忙起身從食案後麵繞過來,將韓氏扶起。“若得傅姆助我,那我便無憂了!”

之前一有事,張氏總不忘詢問韓氏的意見,後者雖然有問必答,可總覺得有層隔閡在,少了點什麼,如今聽她%e4%ba%b2自表明忠心,張氏就是再魯鈍,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但韓氏沒有順著她的攙扶站起來,反而道:“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思□兔□網□

張氏詫異道:“傅姆有話,直說便是,在我麵前不必客氣。”

韓氏:“主母可知,你如今處境,正如躋身狹道,稍有差池,隻怕便會墮入萬丈深淵!”

張氏嚇了一跳,又莫名其妙:“此話從何說起?”

韓氏問:“先前豫王父兄意欲與張家換宅之事,主母是否告知了豫王?”

張氏道:“我還未曾來得及說,不過安二叔他們自會稟報,良人同樣不喜劉家那幫小人,想必不會因為此事而怪責我的。”

聽了這句話,韓氏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敢情張氏從來都沒了解過自己的丈夫,她對劉遠的了解,估計還停留在從前,換了那個連鄉間小吏都不是的劉遠,跟自家人鬨翻也就鬨翻了,他肯定不會放在心上,但現在的劉遠,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老婆幫倒忙,扯後%e8%85%bf的。

韓氏沉痛道:“主母此言大謬!豫王沒有找你,正是因為他對此事極為在意!主母不妨想想,自從豫王執掌潁川郡之後,是否與主母共商過大事,家中事務,他又是否征詢過主母的意思?”

張氏聽了她的話,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沒有,劉遠雖然很少乾涉,但舉凡決定了什麼事,必然都不會事先跟張氏商量,夫妻倆往往都是不歡而散,久而久之,張氏竟也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直到現在被韓氏點破,她才發現這種模式其實是很不正常的。

韓氏又道:“主母莫要忘了,豫王如今貴為諸侯之一,普天之下隻屈尊於楚帝,連西楚霸王,雖說為諸侯之首,可也無權讓豫王聽命於他。你為豫王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又一路共患難,於情於理,豫王都該奉你為正妻,但這隻是情理,而非強權。豫王是個明白人,換宅之事,陶姬之事,他想必早已了然於心,隻是隱而不發,長此以往,豫王必要與主母你離心離德,屆時即便豫王想要休妻另娶,隻怕無人敢攔阻,也無人會攔阻!”

說白了,以劉遠現在的地位,他想要休掉張氏,根本不會遇到任何阻力,在劉遠跟前說得上話的兒女裡,劉楨就非張氏所出,她要是肯幫張氏說話,那是情份,不是義務,天底下就連楚帝也沒權力要求劉遠不可以休妻,安正和許眾芳他們可能會勸說兩句,但也不會跟劉遠過不去,畢竟他們跟張氏也沒有太深的交情,唯一可能會幫張氏說話的是吳虞,因為他娶了張氏的妹妹,但是吳虞現在遠在邾縣,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樣說起來,張氏的地位完全是建立在劉遠的一念之間,沒有任何保障可言。

張氏聞言有些慌亂,又有些不服氣:“陶氏隻是區區姬妾,又是帶子入我劉家,何德何能讓豫王另眼相看?更何況那個身懷異子的傳聞,是巫醫所說,非我所為,可見這是上天的警示!”

韓氏反問:“當初豫王並沒有要求將陶姬帶到鹹陽來的罷?”

如果不是你把她帶上路,哪來後麵這麼多事?

張氏終於啞口無言了。

韓氏也不再說話,等著她自己領悟。

總算張氏不是無藥可救,左右屋內隻有她們二人,她撲通一聲跪倒在韓氏麵前,泣道:“請傅姆教我!”

韓氏扶起她,沉聲問:“主母可是誠心請教?”

張氏連連點頭:“聽得傅姆一席話,方知自己大錯特錯,還請傅姆救我,我……我不想被休棄!”

韓氏道:“那便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