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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 夢溪石 4466 字 3個月前

郡守作為一郡的最高行政長官,但是他沒有權罷免監禦史和郡丞,不過劉遠拿下潁川郡之後,這種規矩當然也就隨之變化了,不管是監禦史還是郡尉,統統都成為劉遠的手下之臣。

劉遠讓董翳當監禦史,本意是為了拉攏他,也顯示自己寬容大度,但是董翳本人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劉遠沒讓他當郡尉領兵,而是給了他一個手下無兵的監禦史,實在是不信任他的表現,礙於劉遠在陽翟的權威日盛,他敢怒不敢言,隻好將不滿埋藏在心底。

現在劉遠一走就是一個多月,雖然宋諧等人宣稱劉遠取得大捷,但董翳不是傻子,他也是帶過兵的人,自然在兵事上比他人更為了解,從種種跡象上來看,董翳推測劉遠在前線可能遭遇到不小的挫折,現在負傷的流言也有可能是真的。

綜合這些推測,董翳驚訝地發現,陽翟的防守並不嚴密。

劉遠為了出征,帶的都是精銳之兵,他考慮到章邯大軍一時半會不會來攻打陽翟,所以留在陽翟的這兩千兵馬,算不上精銳,這其中還有不少是原屬秦兵,後來又降了劉遠的董翳的老部下。

在抽絲剝繭得出這些訊息之後,董翳怦然心動了。

這種時候,他隻要出其不意奪下郡守府,將宋諧和安正等人控製住,在回頭跟章邯取得聯係,那自己搖身一變,就又是秦朝大將了,還是立了大功的那種,奪下一郡的功勞,怎麼都能封個侯吧,相比起來,董翳對監禦史這種%e5%b1%81大的小官,壓根就看不上眼。

董翳說乾就乾,他暗中糾結了一批自己原來的%e4%ba%b2信部下,又把宋諧先挾持了,然後氣勢洶洶地奔往郡守府,準備把郡守府裡的一乾婦孺拿下來,然後再把郡守府占了,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發號施令,至於安正,董翳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此人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足為慮。

劉楨並不知道董翳的這些想法和計劃,但她從郭質的話語裡,也分明感受到了那絲危險和急迫,能夠容許她考慮的時間很少,隻有區區幾秒,劉楨很快下定了決心:“不,我不走!”

郭質急得頓足:“那婢子!”他喊的是劉楨身旁的阿津,“還不去通知你家主母,我先將你家小娘子帶走了!”

阿津也嚇得手足無措,卻還記得下意識地看向劉楨。

劉楨深吸了口氣,命令她:“聽我的,不必走!現在走也來不及了,隻怕沒等我們逃出多遠,馬上就會被他們找到的,到時候更為糟糕,與其這樣,倒不如不走!阿質,你馬上去找安二叔,我會儘力拖延一些時間,快!”

幸好郭質並不婆媽,也沒有繼續糾纏,想來是能分得清輕重的。他咬了咬牙,狠狠道:“罷了,那你撐著點!”

說完轉身就跑。

“小娘子!小娘子!這可怎麼辦才好!”眼見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阿津帶著哭音無助地問。

“你去將府中壯碩婢仆都集中起來,讓他們護著我阿母他們!”劉楨道。

“那小娘子你呢?!”阿津問。

“你不必管了,聽我的去做就是!”劉楨握緊拳頭,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一邊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沒了男主人的郡守府早早地就關閉了大門,看上去頗有幾分冷靜。

天氣寒冷,這條街道又有宵禁,入夜之後基本就沒什麼人影了,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馬蹄踏踏的回響就顯得格外清晰。

宋諧被五花大綁挾持在馬上,嘴巴也被堵得緊緊的,幸好董翳看在昔日份屬同僚的份上,沒過於羞辱他,依舊讓他騎著馬,隻是身後多了一名兵士負責監視看管他,一行人驅馬從長街對麵過來,不一會兒就到了郡守府門前。

宋諧嗚嗚了兩聲,好像有話要說,董翳冷冷看了他一眼,“取下他口中的布巾!”

士兵依命照辦。

宋諧老大年紀的人,被突如其來這麼一番折騰,體力早已不支,他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腮幫子,喘了口氣,才有力氣開口說話:“董監禦史,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劉郡守於你有恩,如今你卻跑來挾持他的家人,還想取而代之,傳出去,他人隻會說你董翳忘恩負義。”

董翳冷笑一聲:“宋文君,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何這般賣命替劉遠說話,無非是你女兒跟他兒子訂了%e4%ba%b2,將來你還想混個皇%e4%ba%b2國戚當當,是也不是?我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是前秦官員,劉遠重用你,跟勸降我,都是一般道理,他壓根就不信我們!等到他位置坐穩了,手下人多了,你我二人必是他首先要拿來開刀的!”

宋諧歎了口氣:“劉郡守不是這等人,你多慮了!”

不過現在董翳做出這等事,一旦劉遠知道,那可就難說了。

話雖如此,他總想著多拖延一點時間,等到安正反應過來,說不定一切還來得及。

誰知道董翳一眼就看破他的心思,嗤笑道:“我勸你不要白費心思了,隻怕我那些部屬如今早已將安正收拾了,隻稍我將郡守府拿下,陽翟就是囊中之物,你現在若願幡然悔悟,與我一道向章將軍請罪,說不定還來得及!”

宋諧沉聲道:“董翳,你怎的糊塗至此!秦君無道,天下反之,僅憑章邯一人,難道還能力挽狂瀾?!如今秦廷閹宦當政,早已賞罰不明,你何必……嗚嗚!”

下麵的話沒能說出來,董翳已經命人將宋諧的嘴重新堵上,然後就準備破門而入。

結果這個時候,郡守府的大門卻直接由裡麵打開了。

一名少女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內。

說是少女,倒不如說是女娃,對方不過**歲的年紀,一身茜紅色的曲裾深衣,發色烏黑,越發襯得模樣玉雪可愛。

隻是此時對方可愛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上去莊重而嚴肅。

“來者何人?”聲音雖然稚嫩,乍聽惹人發笑,若是仔細辨彆,卻不難發現一股有彆於年齡的沉穩。

董翳連下馬都不屑,更勿論回答問題了,他嗤笑道:“偌大郡守府難道已跑得空無一人,竟要一個小小女子來守門?”

劉楨道:“我乃劉遠長女劉楨,閣下可是董監禦史?”

董翳:“是又如何?”

劉楨:“我有一言,事關監禦史性命前途,還請監禦史一聽。”

“講。”董翳挑起眉毛。

他剛降劉遠不久,雖則聽過劉楨在劉遠麵前分量頗重,卻也壓根沒把這個小女孩放在眼裡。隻因他早就得知,郡守府充其量隻有幾個兵士把守,自己這一行人進去無異於虎入羊群,根本不會遇到任何阻礙,所以才不急著進去。

劉楨緩緩道:“董監禦史,聽說你本是晉國太史董狐之後,是也不是?”

董翳:“不錯。”

誰知劉楨一言不發,竟然拱手朝他深深一拜。

饒是董翳再有思想準備,覺得劉遠一乾家眷眼下隻有哭泣求饒一途,也絕對料想不到對方會先問他祖宗,然後又對他行禮。

董翳就嗤笑:“你這是在向我求饒,讓我饒你們一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非也!”劉楨肅容道,“昔年董太史秉筆直書,不諱不美,青史垂名,流芳千載,縱然我輩今聞,亦心向往之,恨不能直麵董太史,大拜以示景仰。可惜楨晚生數百年,未能得見太史真容,如今見到太史後人,亦當有此一禮!”

董翳微微動容。

作為名人的後人,沒有人會不喜歡彆人褒獎崇拜自己祖先的,董翳當然也不例外,他的神情微微柔和一些,道:“想不到你這小女子倒是曉禮。”

劉楨道:“我有一事不明,還請監禦史為我解惑。”

因她先前的行為,董翳倒是對她多了幾分耐心,聞言便道:“說罷。”

劉楨道:“監禦史既是董太史後人,便知史官之筆不虛美,不隱惡,不匿過,不掩善。然而監禦史先降秦,後反劉,可曾想過百年之後,史書又當如何說你?”

不待董翳接話,她又續道:“想必史書定會如此說:董翳,晉國太史董狐之後,隨章邯東征,奉其命南下取潁川,敗於陽翟城外,降劉。後趁潁川郡守劉遠南下,複又反劉,率叛部挾宋諧,據郡守府。惜董狐書法不隱,名貫千古,終有不肖子孫一二,未能承其英名,落於下乘!”

數十人攜帶刀槍,居高臨下,頃刻就能取其性命,劉楨卻依舊不慌不忙,麵色平靜,一字一頓地念出以上這些話。

宋諧嘴巴被堵住沒法說話,心裡不免暗暗歎息,他已經猜到劉楨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可惜這出緩兵之計未必能奏效,可惜劉楨這般聰慧卻不是男兒,否則劉遠何愁後繼無人,更可惜的是,如果安正那邊不能及時%e8%84%b1身並趕到的話,他們今天就都要折在這裡了。

董翳先是聽出了一身冷汗,劉楨字字如刀,直如史書就在眼前一般,字字都戳在他的心頭,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小小年紀竟然與我玩弄心計,我今日便要送你上黃泉路,看你到何處去賣弄口%e8%88%8c!”

劉楨大聲道:“監禦史大謬!你明明知道我所說的這些話,全都有可能成真,我非是在罵你,而是在救你!暴秦命數當儘,再僵持下去,也隻能與它一道陪葬,監禦史何苦執迷不悟?!你反秦降劉已是大功,它日秦朝滅亡,新朝建立,不管新君為誰,監禦史所言所行,必然能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你為何放著功臣不當,非要去當那助紂為虐的奸臣?!”

小女孩拔高了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街道上,竟有種尖利的感覺。

亂世之中,勝者為王,是非觀念本來就被邊緣化,劉楨雖然說得大義凜然,連自己差點都要被自己感動了,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假如董翳是個心狠手辣之人,此時他不會跟自己說什麼廢話,直接一刀砍來,就能讓她身首異處了。

幸好董翳不是。

從投降劉遠而不是死戰到底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他不是那種對自己能狠得下心的人,這種人每逢大事反而猶豫,不果決,所以劉楨的一番話,還是起了作用。

董翳看著劉楨,神色陰晴變幻不定,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事已至此,又待如何?”

劉楨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心裡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可是又拉不下臉,馬上就道:“我阿父不在,郡守府隻餘一乾老弱婦孺,董監禦史忠心耿耿,特意派遣人手過來保護我們,故而阿母遣我出來向監禦史道謝。”

說罷又是一拜。

監禦史明明是監視百官的,怎麼都不可能變成維護治安的,這個理由有點扯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