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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 夢溪石 4430 字 3個月前

急著給劉婉張羅什麼?退一萬步說,他們劉家現在在潁川郡的地位首屈一指,即使還談不上一呼百應,雲集影從,但起碼也沒有人敢公然違逆郡守的命令了吧,等到再過兩年,秦朝一滅,到時候這些還在觀望的人家,隻怕就要爭先恐後地搶上來與劉家結%e4%ba%b2了,到時候就不是彆人挑他們,而是他們挑彆人了。

但劉楨無意間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

作為一個起於貧賤,又過了很長苦日子的普通婦人,張氏具有很強的憂患意識。劉楨之所以淡定,是因為她知道秦朝必滅,她所不知道的,隻是老爹劉遠和自己全家人的命運,然而張氏卻連秦朝會不會滅亡都不知道。

在時人眼裡,當年一舉滅掉六國的秦國,如今依然是個龐然大物,是無法輕易戰勝的,張氏看不到天下大勢,連潁川郡的縣鄉分布都弄不清楚,她所能看到的,隻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以及來到陽翟之後的這一畝三分地,這決定了她的眼光和見識就具有很強的局限性,看不到未來,隻能著眼當下。

她急著給劉婉找人家,實際上還有著另外一層隱憂:她擔心劉遠有朝一日當不成郡守了,全家人又要回到從前的苦日子,所以碰上不錯的對象,趕緊先幫女兒訂下來,免得以後過了這村就找不到這店了。

不過張氏似乎忘了,一旦劉遠落魄,劉家又回到從前的生活,彆說隻是訂%e4%ba%b2的,連成了%e4%ba%b2的都不保險,君不見吳虞的前任老婆不就是這麼跑掉的嗎?

於是等到劉楨去看張氏的時候,後者還在那裡生著悶氣——張氏阿樹新婚不久,張母和趙張氏到吳家去看望她了,並不在這裡。

劉楨先循例問了安,然後道,“阿母,我方才在外麵遇見了奚家的牛車……”

張氏氣呼呼道,“是我讓人將她攔下,不讓她進來的,你日後遇見他們,也不必搭理了!”

劉楨問:“這是發生了何事?”

張氏正需要傾訴吐槽的對象,馬上就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然後意猶未儘地加上一句:“奚家欺人太甚!”

劉楨道:“阿母,奚家做法欠妥,但那是他們沒有眼光,再過幾年,等到阿婉再大些,提%e4%ba%b2的人必然會很多,阿母何必急於一時?那奚主簿如今在阿父手下是正得用的,阿母這樣做,若是阿父知道了,隻怕又要說你呢!”

張氏也是一時衝動,被劉楨這麼一說,就有點後悔了,但仍嘴硬道:“奚家視劉家於無物,正該給他們一個教訓呢,否則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劉楨歎了口氣,目前整個劉家裡,張氏的思想是最跟不上劉遠步伐的,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既不像劉遠那樣見多識廣,也不像劉楨那樣有著超越兩千多年的陽光,張氏本身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婦人,若不是丈夫驟然發跡,她現在隻怕還在向鄉那間小屋裡過著與左鄰右舍一般無二的生活呢。

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誰也不能替彆人生活,但既然是一家人,彼此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張氏的想法和行為與劉遠不協調了,劉楨也並不覺得自己就可以站在一邊看笑話,這是毫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如果張氏作為一家主母的地位是不會改變的,如果她做下什麼錯事,被影響到的也不僅僅是她自己,而是整個劉家。

所以劉楨耐心地啟發張氏:“阿母知道魏公子豹為何攜眷前來嗎?”

張氏點點頭:“此事你阿父提過,說他們是來借兵的,不過你阿父不打算借給他們,所以正在拖延時間。”

劉楨道:“正是,阿父不肯借兵,非是吝嗇,而是因為阿父麾下的人本來就不多,守住潁川已算勉強,更不要說借兵給他人用。如今的義軍裡頭,衝在最前麵的是周文,阿母看,”她以指蘸水,在案上畫了一個簡單的示意圖。“他現在在戲地,眼看就要攻進鹹陽了,情勢瞧上去一片大好,但是孤軍深入,最是凶險,一旦周文這支被秦軍打敗,那麼秦軍就要出函穀關,向東而來。”

“東邊呢,有潁川郡,有滎陽,有陳郡,”她分彆用手指點了點,“潁川郡未必是首當其衝,然而秦軍一旦東進,肯定不會放過這裡,屆時以潁川郡的兵力,未必能阻擋得了秦軍,所以阿父現在的處境,雖然不至於像風中之燭,搖搖欲墜,也是。”

劉楨的講解淺顯易懂,連半大稚兒也能聽明白,張氏當下就白了臉,劉遠從未與她講過天下大勢,她也不知道潁川郡處在這麼危險的一個位置上。

“如此說來,潁川郡還能不能守住?”

劉楨搖搖頭:“這得取決於周文會不會失敗,如果他失敗了,秦軍又會不會趁勝追擊,如果秦軍追擊,準備從哪一條路走,又會分多少兵力向潁川進攻,所以現在一切都要看形勢發展,並不是由我們說了算的,阿父這陣子之所以心緒不佳,想必也緣由於此。”

張氏喃喃道:“我不知道……他也從來未對我說……”

“阿父不說,必是不想讓阿母你擔心。”古今中外的男人大都一個樣,總覺得女人隻要料理好家裡就可以的,外麵的事情用不著她們操心,她們也不會懂。

“但是阿母,既然潁川郡形勢不利,阿父便需要將全部精力都集中放在外麵的事情上,自然希望潁川郡內穩如磬石,既然奚家立場搖擺,我們早些看清他們的為人總是好的,也免得將來阿婉受苦,但是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在陽翟也不為少數,阿母實在沒有必要與他們計較。”

張氏本性並不是頑固不化的,從前也沒有人與她這樣將道理掰碎了說開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作為會影響丈夫的前程和全家人的性命時,她就變得格外能夠聽得進勸告。

“……可我已經將她攔在門外了,這要如何彌補才好?”

劉楨一笑:“阿母不必擔心,我讓人收下她的禮物了,又告訴她,你今日不適,所以才不見客,等過兩日,阿母身體痊愈了,再著人將她請過來就好了。對方能送禮來,說明也不敢和我們鬨翻了,阿婉也還小,阿母大可不必如此心急。”

張氏歎了口氣:“你說得極是,此事是我做得過了,但為何你阿父都不與我說道這些?若是他肯早些說,我也不會做錯了!”

說到後麵,口氣難免帶上了埋怨。

劉楨道:“阿父事多繁雜,忘了也不出奇,阿母不怪我多事便好了。”

“怎麼會?”張氏傾身向前,握住劉楨的手,“若不是你說,我也不會想到這麼多,我該多謝你才是!”

“都是一家人,阿母何必見外?”

張氏按照劉楨說的去做,過了兩天,就以身體痊愈的理由下帖邀請對方,又與對方重修舊好,恢複了來往,劉楨的談話起到相當好的效果,經過這次的教訓,起碼在短時間內,張氏不敢再自作妄為了,而且因為劉楨這次非常耐心地向她說明了來龍去脈,張氏非但沒有怨怪她,心中反而倒是感激居多的。

也因此,在對張母和趙張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張氏道:“幸而阿楨及時提醒我,否則我怕是要給郡守惹麻煩了!”

趙張氏撇撇嘴,很不以為然:“阿姊,依我看,你對阿楨過於寬厚了,她是你的女兒,怎麼反過來倒能對你指手畫腳了?你才是郡守府的主母,就算不想讓人進來又怎麼樣?姊夫如今是郡守了,你該學著樹立起威嚴才是,否則我看府裡那些婢仆們,怕阿楨反倒多過於怕你呢!”

這一次,張氏非但沒有被她挑起火氣,反倒沉下臉色道:“這是你當從母該說的話嗎?!”

張氏沒主意,很容易被人說幾句就動搖,她這個毛病很多人都知道,趙張氏在旁邊煽風點火,無非都是瞅準了姐姐這個弱點,基本上每次都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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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這次反而失算了。

張氏和她說話的語氣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厲:“阿樹也已經成婚了,你已經許久沒有歸家了,難道連良人和孩子都要拋下不顧了嗎?若是無事,過兩日就啟程回去罷!”

趙張氏睜大了眼,叫嚷起來:“我才不回去,回去有什麼好,一日三餐吃的可都是豆飯藿羹!敢情阿姊富貴了,就要不管妹妹了?”

張母也斥道:“阿葉,豈可這般與你阿姊說話!”

趙張氏不服氣:“我哪裡說錯了,我與阿姊才是%e4%ba%b2姐妹呢,可她捧著個繼女,竟當成%e4%ba%b2生的不成?!”

張氏看著自己的小妹,厭惡地皺起眉。

韓氏作為宋諧介紹,劉遠%e4%ba%b2自請來的傅姆,其權威性不容置疑,對她說的話,張氏自然更容易接受,但是趙張氏就不一樣了,雖說她跟張氏是一母同胞的%e4%ba%b2姐妹,可在張氏心裡,這個在她落魄時沒少落井下石的妹妹,其分量當然比不上自己%e4%ba%b2手撫養長大的劉楨!

“阿楨是劉家的長女,當然也是我的女兒,阿葉,你平日裡愛嚼口%e8%88%8c也就罷了,如今還將口%e8%88%8c嚼到阿楨頭上去,你道郡守知道了,會怎麼說?”張氏冷冷道,乍一看還真多了幾分郡守府主母的威儀。

趙張氏見劉遠的次數不多,僅僅兩回,還都是在劉家人都齊聚的情況下,劉遠對劉楨的看重毋庸置疑,最起碼趙張氏就沒見過劉遠對著劉婉和劉妝露出那樣和顏悅色的耐心。

她喜歡搬弄是非,可並不是蠢貨,張氏這一說,她立馬就閉嘴消停了。

可張氏實在不想再看到她,張氏覺得趙張氏再留下來就是個禍端,成天除了東加長西家短搬弄口%e8%88%8c,旁的再也不會,偏偏能說會道的孩子惹人疼,張父張母最寵愛的卻還是這個小妹。

隻是這一次,不管張母再如何從中勸說,張氏也不肯妥協了,她直接就對張母道:“阿母,阿葉不同阿樹,她可是有良人有孩子的,這樣將家人舍下跑到這裡來長住成什麼樣,難道住久了就連孩子都不要了?若是你不想讓張家被人戳著背罵,就不該縱著她!”

好吧,這個理由無可辯駁,張母也無話可說,反正張氏阿樹,哦不,現在應該叫吳張氏了,反正吳張氏也已經嫁人了,她們出來得夠久,早就該回去了。

兩天之後,張母帶著不情不願的趙張氏坐上回程的牛車,離開郡守府。

對於外祖母和姨母的離開,不僅僅是劉楨,就連劉婉和劉妝也大大鬆了口氣,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當天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全然忘了這些日子的淑女教育,差點就要高聲歡呼起來——她們實在不怎麼喜歡這兩位%e4%ba%b2戚。

如今的劉家人已經適應了郡守府的生活,在最初的適應期過後,不單是張氏,就連最小的劉妝,看上去也逐漸有了世族貴女的雛形,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