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卻不能忍受來自伴侶的見異思遷。
許嬌河顧忌著自己的遊聞羽的關係,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誰料聽出她弦外之音的遊聞羽倏忽握住座椅的木質扶手,用力之下手背迸出蜿蜒而猙獰的青紫脈絡。
“師母的意思是,哪怕有了我,您也覺得不滿足——還想擁有其他人?”
遊聞羽的麵孔偏著光,秀美的桃花眼糅進陰影,再配上暗沉沉的眼珠,隻叫人覺得不寒而栗。
他咬著每一個字,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極冷的嗓音仿佛來自八寒地獄。
“哎!你怎麼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麵對遊聞羽的曲解,許嬌河想也不想便將指責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她又兀自有些後悔。
生怕遊聞羽再度不分青紅皂白地發瘋,許嬌河軟了語氣,彆扭地找補道,“我隻是說叫你彆總想著做我的狗,從來隻有人和人兩廂長久,哪有人和狗一世一生的……”
聽聞許嬌河的話,遊聞羽的麵孔這才轉陰為晴:“所以,師母並不想豢養許許多多的狗,是嗎?”
“……”
不想再糾結這個奇奇怪怪話題的許嬌河,選擇退讓一步,口不對心地敷衍道:“是啦是啦——你彆再追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又還沒有原諒你!”
話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遊聞羽已經快步上前,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深嗅一口自發間而散的輕幽香氣,遊聞羽不顧許嬌河微弱的抗阻,加重了臂彎的力度,感受著許嬌河透過衣衫,精準慰藉著自己的體溫,才稍稍冷卻下快要分崩離析的理智。
“師母,答應我,這次一定要選我,好嗎?”
遊聞羽的嗓音透出許嬌河未曾領略過的脆弱和單薄。
……做到這種程度,他應該不會再懷疑,自己的應允是彆有目的了吧?
許嬌河在心頭叩問自己。
長久以後,她從鼻尖發出一聲極低的“嗯”。
……
遊聞羽終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情緒恢複尋常的他,流連在扶雪卿的宮舍中不願離去。
許嬌河見天色將晚,三催四趕之下,好容易才將遊聞羽勸回了府邸。
隻是她依舊帶著幾分顧慮。
雖則遊聞羽信誓旦旦地保證,隻要自己應承,扶雪卿就一定會放他們出宮。
但依照扶雪卿的性子,恐怕就算答應,也未必會細心到特地來囑咐聽鳶屆時放行。
許嬌河短暫遲疑片刻,為生變故,決定還是先告訴聽鳶,順便探探扶雪卿的態度。
於是她將聽鳶召來,告知對方道自己明日要隨觀渺君出去。
聽鳶似乎並不清楚扶雪卿舉辦宴會的打算,僅僅沉默地注視許嬌河,譴責的目光像是一位眼睜睜瞧著妻子大搖大擺紅杏出牆,卻無能為力的夫君。
不過最後她還是去了。
扶雪卿那頭也並未多說什麼。
甚至連半分要為許嬌河慶生的意圖都沒有泄露出來。
許嬌河鬆了口氣,又不由得懷疑起遊聞羽。
難道祝賀生辰這件事隻是他隨口諏來試探自己心意的嗎?
否則為何連貴為扶雪卿身邊掌事總管的聽鳶也不得而知。
許嬌河帶著一頭霧水,等到了和遊聞羽約定的次日時辰。
欲海的夜尚未徹底到來,灰藍的天幕間偶爾飛過幾隻叫聲嘶啞的寒鴉,與雪月巔道路兩旁按時自燃的奴隸跽坐狀宮燈相互映襯,無孔不入地釋放著與九州人間截然相反的冰冷氣息。
許嬌河脫下玄色金紋的華麗長袍,換了身相對尋常的裝扮。
隻因遊聞羽告誡過,在欲海的民間,也不是人人都真心敬服扶雪卿所執掌的雪月巔。
她在繃著臉的聽鳶的帶領下,一路暢通無阻走到宮殿的出口,再過一道重重魔兵把守的關口,就能暫時離開這桎梏著身與心的牢籠。
許嬌河的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快。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表麵上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未來魔後,但實則不過是扶雪卿的囚奴。
遊聞羽究竟說了什麼,扶雪卿竟然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跑了。
許嬌河的胡思亂想,在見到著了一身天青衣袍的遊聞羽時儘數煙消雲散。
一隙鮮紅的折扇在修長的指尖輕搖慢曳。
許嬌河順著他的動作,忍不住看向他的手。
鮮血淋漓的傷口已是大好,連半分醜陋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隻是仔細觀察,仿佛在食指和中指間隱約浮現著牙印狀的白疤。
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留下的咬痕後,許嬌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遊聞羽也著實癖好非凡,分明可以全部消除,也不知為何要將它們作為許嬌河發瘋過的罪證留下。
“師母。”
遊聞羽歡歡喜喜地叫了一聲。
“可以走了嗎?”
許嬌河略帶不自然地回問道。
“嗯。”
遊聞羽點了點頭,綻放在唇畔的淺笑和他身上所著的衣袍顏色一樣從容得宜。
許嬌河心下安寧幾許,又不解地追問:“扶雪卿他,真的答應了你的請求?”
然而輕鬆不過一瞬。
她的話音未落,和遊聞羽的回答同時響起的,還有另一道來自身後的、態度隱晦的聲音:
“嬌嬌很想知道嗎?”
“不如……讓本座親自告訴你。”
第87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八十七天
熱衷於喚許嬌河做嬌嬌, 又能夠自稱為本座的人。
這世界上除了扶雪卿還能有誰?
許嬌河呆在原地,如釋重負的笑容揚起到一半,化作風乾的脆殼僵在臉龐。
扶雪卿與麵色徹底黑了下來的遊聞羽交鋒過一個回合, 閒庭信步般走到許嬌河身邊, 笑著說道:“嬌嬌不是很好奇本座為何會答應嗎?本座這就來告訴你。”
“觀渺君之所以能夠和你一同出宮,是因為本座也會在旁陪著你。”
“……?”
這麼要緊的事, 遊聞羽居然不提前說給自己聽?
許嬌河不敢置信地側頭看向遊聞羽, 發覺後者的臉上充斥著同樣的意外和惱怒。
許嬌河頓時感覺到頭大如鬥。
一個遊聞羽已經不好應付, 再加上扶雪卿, 她就算去了外麵又怎能找到機會聯係紀若曇?
她趕緊用眼神暗示遊聞羽, 令其找到個理由勸阻扶雪卿留在宮裡。
遊聞羽接收到許嬌河的信號, 很快掩飾了自己的失態,略略思忖便找到適當的借口:“尊主想要與民同樂是好,隻是雪月巔內也有赴宴的親貴長老,拋下他們出遊, 是否會引起異議?”
扶雪卿遊刃有餘地說道:“本座修為已至臻境, 留一尊天魔化身應付他們就足以。”
“天魔化身,若被長老們認出來……”
“那又怎樣,本座還會怕他們不高興?”
初戰失敗。
遊聞羽抿著薄唇陷入緘默。
許嬌河則心急如焚, 她等不了遊聞羽再想出彆的主意, 搶在前頭道:“欲海上下皆知, 唯有雪魔一族才會擁有天生的銀白長發, 你頂著這樣的外表出門, 我們如何還能夠儘興?”
許嬌河質問著扶雪卿猶自不覺, 周圍的仆婢魔兵卻嚇得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敢這樣跟魔尊說話, 不愧是尊後。
上一個言語間稍稍失了分寸的長老,可是被割了頭顱, 掛在雪月巔的宮門上展示了半個月。
扶雪卿耳聞許嬌河的指責,並不生氣,隻用泛著涼意的語氣拖長了音調:“嬌嬌是在擔心本座嗎?本座真是感動——遮掩這一頭白發又有何難?嬌嬌便是喜歡女子相伴,本座也是能夠變得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故意帶出“女子”二字,許嬌河的臉頰刹那間飛起兩撥淺緋。
那豐腴柔潤的觸?感似乎仍然停留在掌心,提醒著如果扶雪卿想要折磨於她,能有多少手段。
許嬌河也不說話了。
扶雪卿轉而主動對付起遊聞羽。
綴著寶石的漆黑長靴向前半步,他像是一把匕首般插入許嬌河和遊聞羽的中央,仰麵欣賞著雪月巔宮牆上雕刻的魔尊親征的壁畫,不冷不熱地說道:“觀渺君應當記得,嬌嬌眼下依舊是本座的未婚妻,倘若被其他人認出來你們二人攜手同遊,屆時叫本座的麵子往哪裡放?”
許嬌河說不過扶雪卿。
而遊聞羽打不過扶雪卿。
隻好雙雙低頭。
於是出行的人數便由兩個人上升到了三個人。
原本死鳥般若也吵著鬨著要跟去保護扶雪卿的安危,卻被扶雪卿一劑冷眼逼了回去。
“你不陪著本座的分/身去應付那些神叨叨的老家夥,叫本座在外如何放心?”
……
由於扶雪卿的加入,原本遊聞羽製定好的出行計劃也被迫取消。
三人就近在歸屬於雪月巔的靈相城中逛了起來。
正如遊聞羽所述的一般,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梭,處處張燈結彩。
漫天煙火點綴在夜空,便是火樹銀花的勝景,好一番不夜天的做派。
沿街皆是叫賣麵具、月燈和同心鎖的商販,不論男女老少,或是闔家出遊,或是愛侶相伴,喧嘩無忌的笑語聲中,似乎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真摯的歡喜與安寧。
而在這一幕熱鬨裡。
許嬌河、扶雪卿、遊聞羽的三人組合,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他們勝似天人的相貌和死氣沉沉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叫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更有不懂事的魔族小孩,拉著母親的衣袖大聲問道:“娘、娘,為何那三個哥哥姐姐這麼奇怪!”
許嬌河:“……”
算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人間都說,生辰若是過得不開心,會影響接下來一整年的氣運。
許嬌河打起精神,加快了腳步。
她沿著每隔三步就豎立起一盞方型長燈的河岸走上拱形長橋,橋上亦有商在販售賣物品和吃食。
略過一眾身強體壯的青年小販,許嬌河特地選了一位看起來皺紋滿麵的老頭問價。
她忽視身後跟來的兩個臭臉青年,專注地望著攤放在紅粗布上的各色小玩意兒。
挑揀片刻,拿起一個繪製了古怪花朵的銀色麵具問道:“老伯,請問這個麵具怎麼賣?”
“三個魔貝,三個魔貝,通通三個魔貝!”
老頭操著一口粗糲的嗓音,態度倒是分外熱情,他指著許嬌河手上的麵具道:“姑娘你真是好眼力,這花朵紋路還是從九州的人間傳來的,樣子好看的嘞!人族說它是叫什麼、什麼曇花?”
“噗嗤——”
許嬌河看著掌中跟曇花沒半毛錢關係的麵具,聽著老頭略帶滑稽的口音,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從靈寶戒中掏出上回沒用完的魔貝,利索地付了錢,得到老頭“姑娘闔家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