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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9 字 3個月前

了起來。“我就是不喝,你們又能奈——”

他的話終究是沒能說完,廠公便喚了一聲,“柳三。”

“小人在。”柳三低喝一聲,包大人隻聽得嘎嘣一聲悶響,緊跟著便是咕嚕咕嚕的悶灌聲,他不禁心驚膽戰地摸了摸嘴——那一位,應該是被卸掉了下巴吧……

過了一會,又是一聲悶響,那人的喘.息聲忽然間充斥了室內。柳三不屑地呸了一聲,似乎是吐了口唾沫,“大人,喂完了。”

“好。”廠公說,“今夜亦辛苦你了,回屋歇著去吧。”

便有兩人的腳步聲走了出去,聽聲音,一人是進了對麵的屋子,一人往走廊末端去了。包大人心中這才明白過來:應該是早就定好了在這裡動手,隻怕除了自己以外,這一層的房間都是他們的人。

既然都有所準備了,帶他來又是怎麼個意思啊,包大人都快哭了:他不想湊這個熱鬨啊!

難道……是帶他一個外人,做個見證?證實那人不是被毒死,而是急病而死?可廠公就不怕他出麵質疑嗎?畢竟聽他意思,此事是清寧宮太後自把自為,皇爺實際上是不知情的……

難道——廠公大人是想滅口?

包大人哪還有絲毫睡意?他在心中反複地猜測著廠公的用意,幾乎都要忽略了隔鄰慢慢傳來的痛苦呻[yín]聲——現在他還哪有閒心為了一個必死之人傷春悲秋?為自己的小命擔心都來不及了!

隔鄰呻[yín]了一晚上,包大人也失眠了一晚上,到天亮方才勉強合了一會眼,還是%e4%ba%b2兵進來喚他起身。包大人起來洗漱,坐在桌邊也無心用早飯,隻聽%e4%ba%b2兵說道,“隔鄰那位,昨晚像是病了,今早發了高燒,都起不來。廠公已經遣人去附近請醫生了,隻怕今日是動身不得。”

“這附近……是要到蔚州去請?”包大人心事重重,隨口問道。

“是,不過看天氣,怕又要下雪,從這裡到蔚州,來回實打實必須得要兩天。”那%e4%ba%b2兵多少也猜到了點那人的身份,麵上也有憂色,“就不知那一位能否耽擱得起了。”

包大人現在是心亂如麻,隨口應酬了兩句,塞了半個饅頭,就起床去給廠公請安。

廠公神色淡然如常,仿佛昨晚的事不過是包大人南柯一夢,見包大人過來,便道,“今日怕走不得了,念豐,委屈你在驛站內多住兩天,送到蔚州,那裡也有人接應,大同處公務繁忙,你也不好耽擱,便回去吧。”

包大人現在,還不是廠公怎麼說怎麼來?他連聲應了是,一句話也不敢多問,隻是在心中暗暗地想——就那一位現在的狀態,到得了蔚州嗎?

到,還是到得了的,隻是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那一位在驛站突發疾病、高燒不起,接連四天都沒退燒,因驛站內缺醫少藥,隻好往蔚州送,結果,人就是在去蔚州的馬車上無聲無息地斷了氣。

“連一句遺言都沒留。”包大人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對蔚州知府道,“從發高燒起就一直昏睡,根本沒醒來……彆說留話了,連藥都得撬開牙關往裡灌。”

知府大人麵上,閃過了無數說不清的情緒,終究是長長地歎了一聲,“……可憐啊!”

雖然是連個身份都沒有的尷尬存在,但他的命運,以及這客死異鄉的淒涼結局,依然是讓所有心中還顧念正統的大臣,由衷地感慨歎息,蔚州知府又何能例外?

包大人擦著冷汗,“病魔無眼、病魔無眼啊……您是不知道,在瓦剌那一年,那一位也是受儘了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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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法理來說,這人現在也就是個待罪的漢奸而已——而且還是同時犯了領軍喊門和冒充先皇這兩重大罪,夠株連二十多族的了,消息即使很快被送到了北京,朝廷也不可能對其做出什麼特殊的反應。無非是不少心中還念著正統的大臣,暗自嗟歎罷了,如今這局勢,還有誰敢多說什麼?彆看在許多事上,大臣們都敢和皇帝吹胡子瞪眼睛,但在那人已經病死,餘下兩個皇子又極為幼小的情況下,這個話題,根本不會有人去碰觸的。

“包時雨的奏章也遞上來了。”皇帝到清寧宮請安的時候,也說起了此事。“聽說是在驛站受寒發了高燒,病勢一下就沉重起來,從蔚州飛馬請了大夫,也是無濟於事,在去蔚州的路上就高燒去了。”

韓女史在旁也是歎了口氣,“聽說在塞外沒少吃苦,想是底子已經淘空了,隻是還苦苦支撐,一回到故土,放鬆下來,那便再頂不住了。”

其實,這件事既然發生在國朝境內,那是意外也都會變得不是意外,隻要是兄終弟及,斧聲燭影的故事就從來也不曾少過。就算表麵功夫做得再好,也免不得有人猜疑的。什麼塞外苦之類的,不過借口。徐循對這些門麵話,聽聽可以,要她也說得高興,卻是不願做,她含笑聽著皇帝和韓女史一搭一唱,也是不著痕跡地仔細觀察著自己的這個養子。

繼位登基,已經有一年多了,皇帝眉眼間的青澀和無措漸漸褪去,他看來已經越來越像是個皇帝了——一個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已經學會有所保留,學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這件事裡,皇帝的角色的確也很單純,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都沒問,隻是默默地順從了徐循的安排。對外做出的姿態,像是個略為軟弱的孝子,無法違逆養母的安排——在孝道的裝點下,很多過失都有了爭辯的餘地。即使是將來在史書裡,這件事也要算到徐循頭上,頂多說句‘上不能言’。

徐循也恰恰是需要他這樣的態度,她甚至希望皇帝真心就覺得這件事是她迫著去做,他自己本來不想。雖然如果沒察覺到他對先帝隱隱的猜忌和抗拒,她也不會這麼做,但皇帝今年才幾歲?和先帝又畢竟是%e4%ba%b2兄弟,若是背負了這麼個‘有意弑兄’的擔子,隻怕是連他自己都難以原諒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就自欺欺人了,反正母%e4%ba%b2犯錯,做兒子的本來也不能說什麼,這樣大家各得其所,豈不是好?

雖然言說起那位死訊時,眉宇間的確有些傷感,但徐循對皇帝何等熟悉?從他放鬆的肩膀,挺直的脊背來看,這個死訊,固然是讓他悲痛,但更多的可能還是輕鬆。——這也沒什麼好稀奇的,做皇帝的泰半都是如此,%e4%ba%b2情固然重要,但和皇位比,卻又是輕如鴻毛了。

“等頭七過了以後,”她說,“也可以給先帝上諡號、封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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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帝道,“今日已經有人上奏章言說此事了。”

心向正統的人肯定是有的,但投機者也一樣多,皇帝身邊,什麼時候都不會缺了肯設身處地為他著想的人。這不是,才遞了個話頭出來,就有人搶著往下接了。要知道先帝的衣冠塚已經建好很久了,隻是一直都沒有舉行大葬禮,皇帝不提,朝中也沒人催促,大家都是在等個契機——現在,自然就是最好的契機了。

“你那兩個侄子,也該定下王爵了。”徐循又提醒道,“不過……可不要封在山東。”

這個玩笑開得有點惡劣了,皇帝有點忍不住要笑,又覺不妥,表情一時有些糾結,“孩兒知道了,娘請放心。”

“我是放心得多了。”徐循點了點頭,又平平淡淡地提點道,“定諡號時,不要太過苛刻了,當然,也無需過分美譽,反正平實為上吧。”

人都殺了,要是諡號還給諡個隱、刺這樣的惡諡,難免會讓人議論皇帝過於刻薄寡恩。定個還不錯的諡號,再風光大葬,善待子嗣,又暗示一些心腹引導一下輿論,為皇帝歌功頌德的聲音也會多起來。如果把害死先皇的責任推到太後頭上,皇帝本人頓時就更純白得如白蓮花一般了——也彆小看這樣的形象塑造,雖然大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沒有這個名聲,連皇帝辦事都會受到影響。畢竟因為得位特殊,皇帝天然的權威不重,他本人名聲好,六部大臣桀驁不馴、私下互相串聯的情況就會少一些,如此一來,君臣關係也不至於太過針鋒相對,不然,若是有個稍微強勢的大臣作為領導,要架空皇帝也不是說笑的事情。徐循當年問政的時候,哪還不知道要架空一個半外行有多容易?除非有鬨個魚死網破的決心,否則,皇帝的名聲,對他治國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

皇帝本人如何,徐循是最了解的了,他不但沒有鬨個魚死網破的決心,而且是前瞻後顧的性子,她疑心若非有自己出麵,不容置疑地把先皇解決掉了,在殺不殺這個問題上,他是永遠都下不了決定的。——有這個問題膈應著,讓他如何在寶座上坐得舒服?隻怕此事鬱積在心中,最後鬨出病來都未可知,不論如何,現在有了個結果,從前的事,終究已經成了過去,以後,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母子兩人議論了一番,也就把先皇身後的待遇給大致定了下來,一些細枝末節,便要留給閣臣們去操心了,皇帝又坐了一會,問起姐姐。“點點近日怎麼沒有看到?”

“孩子出水痘,在家照看著呢。”徐循說,“說來你們是有兩個月沒見了,上回她進來,還說你賞了她的那個小鏡子奇巧無比,亮得不得了,是世上罕見的珍物,她都不敢收了——什麼東西這麼稀罕,連我都沒見過。”

“下回讓姐姐帶進來給您看看就知道了。”皇帝笑著說,“是整理乾清宮倉庫的時候翻出來的,剛好馬十在一邊了,看了便說,這是先皇手裡的愛物,先皇一直秘密收藏,誰都沒給看過——一塊巴掌大小的鏡盒,打開以後裡麵是片清水琉璃,背後貼了銀片,所以照人特彆清楚。我雖覺得好,可鏡子太小了,我平日又用不上,想著姐姐必定喜歡,就送去給姐姐了。”

“這麼好的東西,你也難得的,”徐循不免為點點客氣幾句,“給皇後也好,給你那唐妃也好,給她乾嘛,你那幾個外甥極是淘氣,萬一跌碎了,多可惜?”

“就是好東西,才想著留給姐姐啊。”皇帝說著,忽然笑了,“還記得小時候,姐姐穿不上的禮服送到我這裡來,養娘雖收了,卻不見得多高興,身邊幾個伺候的姐姐,背地裡還抹眼淚,說是咱們受欺負了,連件新衣服都不配穿。”

徐循也還記得這件事,當時她雖沒當著孩子的麵說什麼,背地裡卻是把錢嬤嬤喊來數落了一頓,當時未能約束點點的侍女頗被打發走幾個。不過,孩子當時還小,到底也沒當回事就過去了,不料壯兒雖然沒提過,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