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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9 字 3個月前

“是,女兒知道錯了。”

天色漸晚,兩人不便在宮中留宿,再說也要去皇後那裡打個轉,也就相繼告辭出去,太後待她們走了,方才歎道,“其實,剛才常德想說什麼,我心裡是有數……她自幼就覺得我偏心栓兒,為此時常怨憤不平,沒料到現在母子間居然是這麼個難堪的結果,她要戳我傷疤,卻是一戳一個準兒。”

徐循道,“那就是常德不懂事了,這話也是小輩能混說的?”

“又何必搬出身份壓人?”太後%e5%94%87邊,也掛上了一抹自嘲的苦笑,“我確實對她有虧欠,我知道,她心裡終究是對我有怨恨,有不平的……若是栓兒樣樣都好,也許倒還罷了,偏偏又是如此,想到當日就是這樣的人奪走了母%e4%ba%b2的關愛,她心裡又哪裡能不生出怨恨來呢?”

究竟是經過了許多事情,太後說起這些遺憾來,語氣中的不甘和強硬,已經是消退了不少,年輕時誓要征服命運的強橫,早已被消磨殆儘,現在餘下的,隻有淡淡的感慨。她望著窗外,自言自語,“說來也是,瞧我這輩子,算計得這般辛苦,到頭來,又有哪一件事能如了我的算計?年少時,自以為能將老天爺鬥過,現在才知道,其實是老天爺在玩你……唉,亦由不得你不服氣……”

說著,亦是輕輕搖首,不勝唏噓。

徐循也知道太後的心結,她低聲道,“娘娘,我……”

太後搖了搖頭,打斷了徐循的話,“我不是怪你——換了我是你,隻會比你更早提出那樣的要求。”

她歎了口氣,%e5%94%87邊依稀又浮現了一點複雜的笑意,似乎有些酸澀地說,“你瞧,現在你也是太後了……”

徐循搖頭說,“娘娘,都這些年過去了,還看重這些虛名嗎?”

“是啊,你又怎會看重這些?”太後低聲說,“我除了這虛名,還有什麼,你除了這虛名,什麼沒有?到最後,我終是遠不如你。”

一句話把徐循說得也無話可答,對太後這樣的明白人來說,什麼安慰,豈不都是空話?隻能搖頭苦笑道,“這就都是命吧……”

“文皇帝看人,真是有一套。”太後也點頭道,“說我沒福,我不信,折騰了這些年,終於做了皇後,卻也還是如此,他說你有福,那就是真有福,風風雨雨這些年,最後太後都有得做,這不是福氣,又是什麼?”

說到文皇帝,徐循倒是冷笑了聲,“他說的這些要準——要真有這些事,平生殺的那些人,在地下還不知要怎麼他呢,造的那些業,幾輩子夠還完?說這些話,太沒意思了。”

太後沉默了一會,也輕輕地說,“是啊,這一代是真的趕上了好時候,我們那時候,做妃嬪可沒這麼簡單……”

她又改了話題,半開玩笑地打趣徐循,“罷了,也沒什麼好羨慕的,你也不是事事都好,要我和你換,我也不換——我是沒什麼好頭疼的了,可你還有南內那位得操心呢,今年過年,到底是議定請她不請?”

吳美人在南內半□□式的居住還沒結束,地點也沒搬遷,但誰都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等到皇帝騰出手來,肯定要為生母改善待遇,到那時候,深恨徐循的吳美人會怎麼折騰,可還不好說呢。

徐循對此事也毫無過問、乾涉的想法,聽太後這一問,撥浪鼓般搖頭,“彆問我,彆問我,這件事我可不要管。”

太後忍俊不禁,“彆搖了,再搖下去,發髻都散了。”

在一片輕笑聲中,時間也過得很快,一眨眼,年過了,春到了,連紀年都改了,原來的正統年號,已不複用,朝廷的新氣象,也真正開始。

三月裡,皇帝下詔,為皇太後上尊號為上聖皇太後,貴太妃為皇太後,先皇後為莊肅皇後。徐循的職稱,在章皇帝死後若乾年,又一次得到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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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再緊張,內藏庫裡也還是能擠出錢來供皇帝一家生活起居使用的,仁壽宮空置了七年,現在再度有人入住,起碼也得整修一番,才好讓上聖皇太後入住,至於徐太後那裡,也少不得添上一些家具擺設,才能從較小的清安宮,搬到清寧宮裡去。其實,說來,她現在就是一個人,住這這麼大的宮殿,是有些浪費了。

因為南內宮殿,一直以來都是遊幸所用,要安置下皇後規格的居所可能必須另起樓閣,這對緊張不堪的財政來說,是很大的負擔,皇帝便和徐太後商量了,將莊肅皇後和宸妃等妃嬪搬到她空出來的清安宮中居住。——能留下來的,也就是幾個高位妃子,其餘沒名分的宮人,凡是被先皇寵幸過的,現在都是直接放出宮外廟觀裡去了。也免得在日常的服侍中,和皇帝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傳出去少不得又是一番醜聞。

說是仁壽宮附近沒有多少合適的宮殿,但在徐循看來,皇帝此一著,多少也是有些心思在裡麵的,比起上聖皇太後,先帝留下的兩個皇子,當然還是放在她眼皮底下讓人放心些,至少每日晨昏定省時,也能方便地掌控兩個孩子的情況,若是他們受到了什麼錯誤的教育,很快便能發現端倪。

即位大半年,波濤雲瀾漸漸平定,外廷亂局初步有了條理,司禮監中亦是湧現出了新的人才,再加上特地從外地召回京中的王瑾指點,皇帝現在對朝政,已經沒那麼陌生了。至少不像是當時瓦剌進攻京城時那樣茫然慌亂,對很多事情,也都有了自己的見解,更是已經開始在於大人之外,培植一些異見者——指揮擊退了瓦剌,使得於大人在軍民中的聲望一時無兩。這樣的大功,連吏部尚書王大人都無法和他相爭,現在軍政大權,實際上是集中在於大人一人身上,作為皇帝來說,不論多信任於大人,當然也不希望朝中就隻有他一個聲音。

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也就說明皇帝多少是找到門道了。徐循本就不喜歡乾涉日常政事,雖然還關注朝廷大事,不過那也是以防萬一而已,就怕皇帝某天腦抽,也做出了和他哥哥一般的蠢事。除此以外,旁事她是一概不問,搬到清寧宮以後,除了去仁壽宮看上聖皇太後,便是為皇帝料理一些後宮中他不便出麵的麻煩事。

這不便出麵的事情,當然也就是哥哥的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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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分居數宮、高高在上,如今雖然名頭還在,但卻是已經淪落到了小小的清安宮共住,除莊肅皇後以外,宸妃和周妃連徽號都沒有,甚至沒個確定的稱呼,隻能不尷不尬地叫著先皇宸妃、先皇周妃,雖然理論上飲食起居的待遇是沒多大變化,但心境上的區彆,又怎是物質能夠補足的?三人淪落至此,昔日不可逾越的分隔,現在好像也沒那麼崇高了,再加上莊肅皇後性情軟弱,終日為先皇悲傷不止,根本就無法節製兩個妃嬪,周妃便一直都抱著先皇長子養在身邊,閒了沒事也不到莊肅皇後跟前問好,又自恃自己生了是長子,平時亦不大搭理宸妃,宸妃又不好多管,小小的清安宮,倒是分做了三撥,三方下人,閒了閒了,也要鬨出些口角來。

雖然是%e9%b8%a1毛蒜皮的小事,不過住得近,亦少不得有人把話往徐循耳邊遞,徐循也不願讓清安宮裡就鬨成這樣不像話,尋思了一番,便將莊肅皇後請來規勸。

奈何莊肅皇後此人,實在也實在是執著於自己的心思,即使徐循拿了‘你男人不在了,你就要拿出精神來當家’的借口,都說不服她,隻要一提到先皇,莊肅皇後就能紅了眼圈,這讓人該怎麼說——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莊肅皇後明顯就是如此,在先皇去後,根本連活下去的力氣都已欠奉,隻是一心要追著他去,旁的事情,根本都是已經顧不上了。

這也算是能夠名垂千古的女德典範了吧,帝後之間恩愛到這地步——或者說皇後對皇帝到這個地步的,可的確是不多見了,這等絲毫也不在意宸妃、周妃,乃至那麼一大群被臨幸過的宮女,隻是一心將自己全部奉獻給丈夫的妻子,在莊肅皇後之前,徐循還以為就隻存在於傳說中呢。

隻是如此一來,皇子教育的問題勢必是無法指望莊肅皇後了。徐循對周妃的人品又不大信任,最主要怕她私底下對先皇長子灌輸些什麼‘皇位本該就是你的,你以後要奪回來’之類的話語,如此一來,倒是耽誤了孩子的一生,思來想去,遂去與上聖太後商量,想著給兩個孩子都派幾個教養嬤嬤。

“萬氏那裡,倒是可以隨意揀選兩個老實人過去,”她道,“但周氏那裡,我意是選兩個最嚴厲的心腹人,對孩子倒可以和氣些,就是非得把周妃給壓服了才好。”

上聖太後也聽說了清寧宮的事,她對莊肅皇後和周妃都不大有好感,聞言亦是說道,“一鍋配一蓋,周妃若不跋扈,倒是白瞎了那麼好欺負的主母。”

說了幾句片湯話,方才說道,“也是,這些孩子們都是糖水裡長大的,一個個都是不知天高地厚得很,眼下孩子還小,還不妨,要是孩子大了,周妃有什麼胡言亂語,讓壯兒知道了,心裡生出芥蒂來,倒是害了那孩子。”

徐循和她都是知道昔日文皇帝、章皇帝怎麼控製後宮的,東廠勢力,根本是連宮中都有波及。現在不說正經六宮,甚至是仁壽宮、清寧宮吧,東廠肯定是在清安宮布置了人手的,按徐循對柳知恩的了解來說,就算皇帝沒這麼吩咐,他也肯定會這麼預備的。也就隻有莊肅皇後和周妃、宸妃,入宮以後從未經過風雨,除了宸妃以外,餘下兩人都根本活得太簡單,對孩子說些不適當的話這種事,周妃肯定是乾得出來的。

“正是這話了,”徐循道,“凡事還是要防微杜漸,也免得日後生出變化來。隻我身邊你也知道,這些年來都是多取些老實和善的,要說能壓住彆人,卻沒這樣的人選。”

做太妃的,身邊用不著太多嚴厲冷肅的教養嬤嬤,孩子們又都大了,徐循也用不著這樣的人,這些年來除了一直伴隨身邊的趙嬤嬤和花兒、藍兒以外,看著好、用著舒服的小年輕,都是活潑愛笑、%e4%ba%b2切和善的,並不適合管束周妃,趙嬤嬤、花兒、藍兒也都是早就不做活了,隻和韓女史一般,閒著陪徐循說話逗悶子罷了。這些年下來,大家處得家人一般,主仆分界,早已經模糊,徐循也不忍得差遣她們去做這麼敏[gǎn]的活計。倒是太後這裡,因為以前要管事,再說宮中人多,還有幾人是頗有手腕的,實在不行,周嬤嬤臉一沉,也可以充任教養嬤嬤。

“這倒不必一定都從身邊選。”上聖太後道,“六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