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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76 字 3個月前

下去,說了我沒事了——現在你男人把三大營十幾二十萬人拉出去,連個會喘氣的都沒逃回來,瓦剌馬上就要打到家門口了,不立郕王,難道立那個繈褓裡的娃娃?這是哭能解決的事嗎?你倒是說說,不立郕王,又該怎麼辦?”

皇後終究還有點脾氣,口%e5%94%87翕動了一時,方才低聲道,“妾、妾身以為,叔叔登位,也是情勢所迫、權宜之計,畢竟,先皇正統,終究還是應該由……”

“由誰?由大哥兒?”太後不屑地冷笑了起來,“算盤倒是打得好,也得問問彆人能不能跟你響到一塊兒,你現在要還想著這事兒,還是趁早歇了吧!先皇一去,你就是你們家的主心骨了,日後帶了兩個孩子該怎麼活,我是管不得,全看你自己了!你要哭,那也由得你,彆在我跟前,哭得我心煩!”

說著,衝周嬤嬤喝道,“把她帶下去!等萬氏來了,再讓她進來見我——和這樣人說話,黏糊糊的真不痛快!”

皇後的肩頭又開始抽[dòng]了,旁人對她倒還不敢太不客氣,哄著領出了裡屋,太後目送她出了屋子,不屑道,“老娘娘給選的好皇後,這都二十三歲了,還活得和三歲一般,有個不順,就隻知道哭!”

徐循和太後不說彼此關係如何,至少還算是同一層次上的人物,其實連著當日的胡仙師、何惠妃,又有哪個不是玲瓏剔透?皇後和周妃可能連眼下的局勢都弄不明白,放在章皇帝後宮,隻能和諸嬪勾心鬥角。現在局麵非常,也難怪太後會不耐煩,徐循歎道,“罷了,不是還有個萬氏嗎,現在他們這一係,也隻能是由她來做主了。”

畢竟有能力的人,終究不會被埋沒,彆看平日隻能屈居皇後之下,到了要緊關頭,終究不可能被排除在外。萬宸妃很快就被喚進了屋內,雖然也是麵色蒼白、神色變幻不定,但姿態卻依然冷靜克製,給太後、徐循行了禮,便是坐到一邊,一副靜等吩咐的樣子。

“路上也有人和你說了吧?”太後還是發話的那個,說著也歎了口氣,“懷來那邊的變化,還有宮中如今的局麵……”

“是,妾身原本居於宮中思過,對宮外局勢一概不知。”萬宸妃輕輕吐了一口氣,“方才路上聽說先皇噩耗,心中震駭悲痛已極,言行舉止難免失措,還請娘娘見諒。”

說是這麼說,可她根本毫無悲痛之色,語氣還隱隱有些試探、猜疑,顯然是料到了先皇現在的狀態隻怕並非那麼單純。徐循難掩心中的欣賞,也是難掩心中遺憾:如此素質,彆說錢皇後了,就是郕王妃都遠不如她,可惜,才是過門不到五年,方是生了個兒子,就要從人生高峰上跌落了。

“此事之後再說吧。”見太後有疲憊之色,她便接過話頭,“今日讓你過來,也是要和你們交代一番,心裡也明白一些……你既然已經知道了,一會兒皇後、周妃那裡,還要著落得你去勸說。”

萬宸妃尋思片刻,又道,“方才匆忙,沒能問個究竟,妾身還有幾件事不解。”

她問了幾句,倒都在點子上,一是問此事由誰提議,二是問郕王是什麼態度,三是問皇嗣變更的脈絡,徐循一一答了,整件事便是條理清楚了起來。

——萬宸妃的反應當然是要比錢皇後和周妃都冷靜得多,除了個人質素以外,也有個身份差彆的問題,聽了徐循說明,她默然片刻,便是苦笑道,“先皇居然真是敗得如此慘烈,也是大出妾身意料,既然如此,也無他話可說。妾身會和姐姐們分說清楚的。”

又猶豫了片刻,方才是有所試探地道,“隻不知,先皇既去,宮中原有殉葬的規矩……”

以剛才錢皇後和周妃那不配合的態度,尤其是周妃的愚蠢表現,換個心狠手辣點的當家人,直接就能給殉葬了去,免得日後還鬨出什麼事來讓人堵心,就是錢皇後,要下什麼暗手也容易得很,反正一直都在哭了,來個‘憂急成疾’也不是不可能。錢皇後和周妃要遠早於萬宸妃收到消息,兩人指不定還商量過了,就這也沒商量出什麼統一態度來,還做出觸怒太後如此愚蠢的事情,這根本就是對局勢毫無了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對比萬宸妃的表現,怎能不令人歎息?太後聽了萬宸妃此話,也隻是沉沉地歎了口氣,便目注徐循,並不回答。

徐循心中也是早有盤算,聞言便道,“殉葬本屬惡政,自唐宋以降也未有這樣的事,我意實無此必要,隻還沒和郕王商議罷了。”

話雖如此,但郕王現在如何會在這種事上和太妃鬥氣?徐循說出來的話,差不多已經等於是現實了。

萬宸妃眼底,感激與放鬆也是一閃即過,她深深對徐循行了個萬福禮,“如此,妾身告退了。”

太後和徐循目送她出了屋子,一時都是無人做聲,過了一會,太後才慢慢地歎道,“這一代,好福氣。”

徐循想起何仙仙,想起諸嬪,想起記憶中模糊不模糊那形形色色的妃嬪們,也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可惜直至今日,方能說出這句話來。”

記憶最深處的夢魘,又再現眼前,多少人在屋梁上成行排列,腳尖隨風輕蕩的情景,仍還曆曆在目,她仿似還聽得到韓麗妃的哭聲。

“娘,我去了,我去了,我去了!”

“娘,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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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身份有多尊崇,終究不過是後宮裡幾個女人罷了,她們的事情,現在還不夠讓皇帝操心,當日下了朝會,徐循直接就被請到文華殿去了——很明顯,郕王心裡還是有些發慌,總是希望徐循能在身邊給他壯壯膽。

“朝會上爭吵得很厲害。”金英是伺候郕王上朝的人選,此時也是在旁殷勤地為徐循解說著局勢。“典禮所需的各色事物倒是都齊備了,隻是這遷都還是留守的事,倒是沒個準數,諸多大臣都是願遷都回南京去的,在朝會上雙方爭吵不休,還是郕王殿下聽了不耐,方才漸漸止住。”

徐循的眉頭不禁一皺——郕王上位的事實,在得到現存重臣的認可後,已經是幾乎無法改變的了,剛才金英也提到,雖然典禮還要明日舉行,但今天眾人對郕王已經用了大禮朝拜,郕王已經是事實上的帝王。當然作為帝王來說,他的經驗還很新淺,要說有什麼高妙的手段來平衡朝局,恐怕也是奢求了,不過最基本的手腕應該還是要有的。比如在雙方爭執不下時,身為帝王決定支持哪邊,哪邊就有壓倒性優勢,這點道理,郕王心裡應該還是明白的吧?

進了文華殿,看到郕王的神色,徐循心裡也是有底了:畢竟是經驗少,還是比較衝動的年紀,自己這裡給鼓鼓勁,就覺得瓦剌也沒什麼可怕的。等到了朝會上,大臣們嚇唬幾句,就是又害怕起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率眾抵禦住瓦剌。

剛掌權,能做得儘善儘美的也沒幾人,隻可惜他是臨危受命,沒有多少犯錯的本錢。徐循在心裡歎了口氣,坐到屏風後頭,幾個大臣都是行了禮,吏部尚書王大人方道,“雖說什麼星象有變,乃是佞言,但眼下沒糧、沒錢、沒人,如何又能抵禦瓦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怕京師被破,情況會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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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英一路上沒說完,此時又繼續和徐循解釋,“剛才在殿上,侍講徐元玉言星象有變,請遷都南京,為於侍郎所斥。”

徐循眉頭微微一挑——難怪連素來穩重的王大人都說這是佞言,就是南遷,也不可能是因為星象有變,扯這個話題無非是覺得郕王和內廷需要一個南遷的借口,搞一把投機而已,此人人品,可見一斑了。

“他是欽天監的?”徐循問道。

“非也,翰林侍講耳。”金英回答道,“此人博學廣聞,曾獻《武功集》,言兵政事,頗受稱許。”

翰林侍講是升官的快車道,一般來說,不是進士而至庶吉士,庶吉士而至編修的話,是很難得到翰林侍講這個職位的,畢竟其接觸皇帝的機會不少,很多想法都可以直接灌輸到皇帝那裡,將來就算入朝為官,也是簡在帝心,升官的腳步會加快不少。彆看位卑,但卻清貴,兼且此人還有著作發表,聽起來名聲也不小,那就更增添了他的分量。徐循皺了皺眉,道,“此人我原來怎麼沒聽說過——獻書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七年前的事了。”金英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徐循嗬嗬一笑:此人性子,看來也是真的很上進——正統七年,不就是先帝%e4%ba%b2政的年份嗎?上書言軍政數策,一直都是後進出頭的捷徑,這個徐元玉,功名心不淺啊。“既然也不是朝廷新進了,怎麼不知道私習天文乃是大罪?”

她進來以後,肯定要弄清楚現在到底在說什麼,對此眾人心裡都是有準備的,都是靜下來等徐循跟上節奏。因此,她聲音雖不大,殿中人卻是聽得分明,隻一句話,便令眾人都是色變:說對方說的話是佞言,對方是佞幸,其實都沒什麼,朝廷辯論,這樣的激烈言語並不罕見。太妃卻是一上來直接給人打到私習天文居心叵測的行列裡去了,認真要治罪的話,進詔獄都不是沒可能。這怎麼讓人不要心中一凜?

郕王雖然年輕沒經驗,但太妃可是多年觀政,掌過皇帝大印的,昔年不言不語,那是因為畢竟不是皇帝%e4%ba%b2母,身受重重限製,今日隻是一句話,便讓人絕不敢小覷了她。

這些老臣各各都是多年宦海沉浮,方才爬到眼下這個位置,有哪個沒經曆過章皇帝逝世時的風風雨雨?思及這些年來太妃在朝廷風雲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心裡都是各自戒懼:日後有些事,還是不能做得太過分了……

她這一句話,也等於是把自家的立場擺得清清楚楚了,郕王也道,“娘娘說得是,現在回頭想來,此人用心,著實可恨,倒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就是要南遷,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懼怕瓦剌就是懼怕瓦剌,難道說是星象有變,天下人還真會信不成?”

當然,話說到這一步,那任誰也不想擔上懼怕瓦剌的名聲的,再說這南遷失土之罪,就算大部分的確要算在先帝頭上,但郕王如果下令南遷的話,將來也扯不開這恥辱的罪名。再加上又有母%e4%ba%b2堅決果斷的表態,郕王聲音一頓,本來的些許動搖,現在怕也是消散了,他直接點了於侍郎的名。“侍郎知兵,又是最反對遷都的,不妨暢所欲言,說說你對局勢的見解。”

於侍郎上前一步,在眾人複雜的眼神中從容地施了一禮,侃侃而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