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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01 字 3個月前

“先選。”她施展緩兵之計,“選中了,何時成%e4%ba%b2再商量麼,再說,女大不中留,隻怕到時候,就是你盼著出嫁了。你瞧你阿黃姐姐,三不五時就去廟裡上香,又出門踏青去——咱們宮裡可沒有這樣的事兒,就連想看看外麵的百姓,都隻能在上元節那天,去午門趴著門樓往下看一眼。”

到底年紀小,玩心重,從眾心也強,點點的語氣有所鬆動,“您不說我倒是忘了,出去以後,還能去找阿黃姐姐和圓圓姐姐玩兒……”

徐循強忍著沒笑出聲來,“可不是?要不然,等壯兒也去封地了,你多無聊呢?栓兒平時忙得要命,也未必能陪你一塊玩兒,難道就天天跟在太後娘娘身邊,服侍她批奏折?”

點點經她一番勸說,對選駙馬的事也就默不吭聲了,不過她倒是沒什麼要求,概因在她很小的時候,生命裡唯一的男性就已經去世了,在點點心中,根本不知怎樣的男人才是好的,要開條件都開不出來,隻能是憑著徐循那多如牛毛的要求,讓趙倫大海撈針般地去當紅娘了。

點點的嫁妝自不必說了,徐循多年受寵,身家自然豐盛,她唯獨也就這一個女兒,壯兒將來去封地,朝廷亦不會虧待了他——藩王和公主比,待遇又要強得多了,點點能派上用場的金銀珠寶,對壯兒來說,隻怕根本不屑一顧。徐循為將來的郕王妃留了部分體己,餘下她自己穿戴不上的,全都給了女兒,再加上太皇太後、太後的表示,點點的嫁妝,比起兩個姐姐,也根本都差不了多少。

公主府在建造著,選駙馬活動也在河北一帶有條不紊地穩步前行,徐循每天忙著這些瑣細事情,倒覺得十分有勁。至於那些煩心的朝政,大概半年以前,便又回到了太後手中,徐循不過是起個參讚作用而已,現在她有正經事要做,便正好可以借口從這些煩人的事情裡解%e8%84%b1出來,一時間簡直是神清氣爽,大有‘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神仙心態。

倒是太後,休養了幾年,又兼且經過一場大病,原本學會的知識也是七零八落,看奏章看得疏疏落落的,若非栓兒對政務也表示出了興趣,隻怕這內廷真就淪為蓋章處,任誰送來什麼詔書,都照蓋不誤了。

——過去的兩年裡,若說有誰變化最大,那便非栓兒莫屬了,誰也說不清是哪一日,這孩子便給人以一種‘已經長大’的感覺。他的功課雖然還時常令先生們不滿,但他卻再未和先生們口角。乾清宮裡,漸漸換上了他自己喜歡%e4%ba%b2近的宮女和內侍,雖然在長輩們的嚴格監控下,他還未曾擺%e8%84%b1童子身份,但想必和他父%e4%ba%b2一樣,在正式娶妻之前,也會有一兩個教導他經曆人事的宮女……孩子們真的都在長大,而與之相對應的,便是正在變老的父母們,前日,徐循在鏡中,又發現了眼角的一條皺紋。

太後早過了四十歲生日,徐循的四十歲,幾乎是猝不及防地,也早已是近在眼前了。

四十歲,算是開始漸漸步入老年,心態必然會有所轉變,昔年很是看重的一些東西,如今反而不會去在乎。雖然現在皇帝對政事多有過問,表現出了一副迫不及待想要%e4%ba%b2政的樣子,但太後非但不反感自己的權柄被人覬覦,還很是主動地時常將奏章送去乾清宮,母子兩人的關係,似乎又密切了少許,比之昔年僵硬的‘母慈子孝’,倒又緩和了許多。——畢竟,那也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時間是最有效的膏藥,一帖一帖逐層加厚,原來的傷口,漸漸地也就再看不出痕跡。

能在四十歲的時候過上這樣的日子,徐循已經是心滿意足。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不去要求儘善儘美,姑且不論如今宮中的日子是多麼的乏味,家人彼此間的關係又有多麼微妙……隻要每一天都能比從前好上一丁點,比最差的時候要體麵上一丁點,她便再也沒有多餘的要求。

“年輕的時候從未想過,還有能看著點點出嫁的一天。”她和柳知恩在西苑漫步時,便隨口感慨道,“雖說算算年紀,章皇帝活到點點出嫁毫無問題……不過,那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十幾年仿佛就是一輩子,點點長大出嫁的那一天,就像是章皇帝去世一樣,永遠都不會到來……真有時候,覺得自己是撐不到那一刻的。”

“日子總是這樣,眺望著很遠,過起來就快了。”柳知恩恭敬地說,“隻怕娘娘不知不覺間,兒孫都已滿堂了。”

“那不是也意味著我就老了嗎?”徐循失笑著站住了腳步,轉開了話題,“趙倫帶回來的那幾人,你都見過了?”

柳知恩今日進宮,就是來回複幾位駙馬候選人的家底的。阿黃選婿時沒趕上,圓圓選駙馬時,錦衣衛也發揮不少作用,駙馬家族中的家長裡短,沒少打聽出來,也算是側麵證明一下候選人家中是否清白,%e4%ba%b2人是否懂事明理,免得公主貿貿然嫁過去了,才發覺不對,到那時就是悔之晚矣了。到了點點成%e4%ba%b2時,自然也免不了這一套,柳知恩打探得亦是詳儘,連說帶比,用了小半個時辰,才把最終三名候選人的家事給說明白了。都不算非常完美,都有些小煩惱,但也都無傷大雅。

三人已經入住皇城,徐循先後遣了十幾撥人看過,對他們的情況也是有了深刻了解,聽柳知恩說完,她心裡多少也有主意了,卻隻不說,反而問道,“以你所見,誰配點點更好?”

柳知恩的回答卻是出乎徐循意料之外,“奴婢怎麼看,並不要緊,唯獨公主中意才是最好。”

徐循有些愕然,“她隻能見一次,無非數眼,萬一看錯了又該怎麼辦?”

柳知恩不知想到了哪裡,居然自己笑了笑,方才說道,“人和人的緣分,說不清的,真的有緣分,第一眼便會覺得有所不同了。”

他和徐循多年交情,再加上自己也算有身份的內侍,侍奉主子時略微失態,也不算什麼大事,徐循看著他的表情,心頭微微一動,她沉默了一會,便笑道,“說來,你今年也四十要過半了,身邊好像還沒有妻室,難道就不想娶妻養子,延續柳家血脈嗎?——若是在宮裡有了什麼心上人,隻管和我說,必定讓你們的%e4%ba%b2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如今的內侍,和文皇帝年間也不一樣了,多有在外買屋置業,娶妻收子的,收來的養子全是沒爹沒娘的幼齡孤兒,也真是把他們當爹看待,徐循的說話,並無諷刺之意。要知道司禮監的金英原來的對食已經去世,不幾年,在宮外就有了十多房妻妾,柳知恩雖然在宮外也有些產業,但到如今仍然沒有對食,也無妻室,算是內侍中的異類了。

柳知恩神色微凝,語氣也有幾分僵硬,“奴婢本是待罪之身,亦無什麼血脈好延續的——做不來這樣自欺欺人的事,再說,奴婢自幼淨身,從未有過男女之念,縱使娶妻,也是耽誤了大好的姑娘一生,卻又是何苦?”

徐循略鬆了一口氣,也不知該做何感想,隻隨意抓住了腦中漂浮的一段思緒,又皺眉道,“但你又無%e4%ba%b2眷,也要為年老時著想,徒弟、義子,總要收幾個麼。我聽趙倫說,你的家事也不夠豐厚……”

“多承娘娘關切。”柳知恩的語氣也軟和了下來,“奴婢也收有兩個小徒,隻是年紀還輕,性子毛躁,正在衙門裡曆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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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話題轉了回來,“至於三名公子,以奴婢淺見,張公子脾性軟和,孟公子談吐有物,且喜家中人口簡單……”

最終,點點選中的是脾性軟和、笑口常開的張公子,和她的兩個姐夫比,張駙馬長得平凡,家裡也沒什麼背景,隻是普通的耕讀人家,隻勝在脾氣豁達,一看就是個老實麵團兒——她的選擇,倒是和徐循不謀而合。宮裡立刻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營建公主府、駙馬府,準備點點的嫁妝,她的冊立長公主儀……等到年底把婚事辦完了,也沒閒幾日,才剛開春,就又投入到了給栓兒選後的戰場之中——這一回,連太皇太後都強打精神,準備出山%e4%ba%b2自為栓兒挑個好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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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選後,那是大事,不是登基以後每次選秀,又或者是公主選婿能比擬的了。各方都是拿眼睛看著呢,要是有一丁點差錯,少不得就有人要出來說話了,也的確隻有太皇太後出麵主辦,才夠得上這個規格。

國朝至今的幾個皇帝,其實皇後的選拔都比較非正式,仁孝皇後和太皇太後都是當作藩王妃選出來的,用的是藩王選秀那一套規矩,至於章皇帝,結婚之路的坎坷也就不必多說了。今日輪到栓兒選秀時,也沒有按照‘寒門小戶良家子’的標準來選,太皇太後提出的要求是要在官宦人家選一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倒是打翻了一般選妃時不選六品官以上人家的規定。

如此做法,自然不會有什麼反對的聲音,不過太皇太後也無意完全破除祖宗規矩,她首先排除了所有在職顯宦家族,更排除了出過名臣、尚書等高官的家族,主要采選的目標,放在武將序列,曾出過高官,但現在家族已經無人在朝中任事,同時又是家境殷實、家風嚴正的名門女子。具體要求有如下幾點:年十三至十五、容貌端潔、姿性純美、中禮度者。

年歲要求也不必多說了,總得和栓兒年紀相當才好,容貌方麵不需要太美,端潔即可,重點是後兩項,姿性純美、中禮度,也就是德育水平一定要過關,才能寬和大度地當好正宮娘娘。

太皇太後的這一要求,很明顯是受了往事的啟發,首先皇後出身高於眾妃,教育資源應該也就優於她們,為人處事,就占了幾分優勢。

其次,成婚早,少年夫妻感情也深些。栓兒現在還未經人事,沒什麼機會發展寵婢,一切資源都優先向皇後傾斜。也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章皇帝朝後不是後,妃不是妃的局麵。反正從老人家的這個要求來看,不論是胡仙師還是孫太後,作為皇後都不能完全讓她滿意。

都是過去的事了,也沒什麼好掛在心上的,太後倒是早慣了太皇太後的揉搓,就是胡仙師,自阿黃出嫁後,隻以服侍太皇太後起居為意,久不在乎這些事。倒是外人均好一番感歎,徐師母進宮時,也不免和徐循說嘴幾句,“平時和和氣氣的看不出來,這時候就見真章了,老人家心裡有數著那,就隻是平時脾性好,藏著不說罷了。”

徐循對家裡人,一般很少說起宮闈密事,徐師母居然認真以為太皇太後是寬厚慈和的性子,平日裡前後兩任婆媳間都是一片和氣——徐循聽了,隻能苦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