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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91 字 3個月前

—那什麼殿裡呢?還是那天就一起走了?”

當日皇帝乍然崩逝,一時間多少事情!太後哪有閒心惦記一個皇貴妃,悲痛之餘,還要張羅喪事,定遺詔,回了宮想到那個什麼趙氏驚天動地喊出的那一喉嚨,越發覺得兒子的後宮裡隻怕沒有幾個好東西,他壯年崩逝,和這些狐媚女子不知道德廉恥,不肯勸諫他少服丹藥,怕也有一定的關係。火氣一上來,又怕兒子去得著急,在路上孤單害怕,連忙就把那幾個挑事精和餘下那幾個還算正經的服侍人一道殉了——從兒子的表現看,隻怕送下去那幾個人,都不算是得他的心意,索性就把新選的秀女也給送下去了。

宮裡一下少了這些人,如今除了幾個公主皇子以外,就隻有皇後一個住戶了,當然是十分安靜少事。太後完全就把皇貴妃拋諸腦後了,她處理完了大郎的後事,就動了心思,開始琢磨著繼承人的事來了。皇位傳承,事關重大,這幾日雙方明裡暗裡沒少交鋒、辯論,也就是這兩日把宮封了,她才漸漸緩過來,有餘裕關心雜事。這不是,想到壯兒,忽然就記起了皇貴妃——當時隨口一說,根本心不在焉,滿心都在盤算皇嗣的事,她是自己都拿不準,有沒有多添一句,讓人把徐氏一起殉了。

“這……”喬姑姑一開始竟答不上來。“當日,您沒下令讓她殉葬……”

太後也不以為意,知道她怕也根本都忘了這號人物,她沉%e5%90%9f了片刻,便揮了揮手,“看在她到底是點點生母,又還算把壯兒教得過得去的份上……終究是再見她一麵吧。如今沒了大郎撐腰,我倒要看看,她還能不能和從前一樣囂張。”

這頭白眼狼,從十年前廢後風波開始,明裡暗裡,沒少受過清寧宮的好處,沒有清寧宮撐腰壓陣,她的風頭能一次次地蓋過了皇後去?隻怕連壯兒都撈不到來養,可且看她是如何回報清寧宮的?長達幾年的若即若離以後,接管宮務時,居然連太後的臉都打,還連著打了好幾次。她的名聲是立起來了,可清寧宮的臉麵呢?無非是仗著有皇帝盛寵,所以心思活絡罷了——也算她手段比孫氏高了幾分,這些年來,處處把孫氏壓得喘不過氣不說,見縫插針的,到底還是給她弄了個皇貴妃出來,距離後位,也就是一步之遙了。若非根基比孫氏要薄弱些,這後位誰屬,隻怕還不大好說……

和孫氏比,徐氏可算是有心氣、有手段,皇帝在時,太後還真沒法徹底降服她。就是如今,一旦這個特殊的時期過去以後,身為藩王養母,她在宮中也算是自有依仗,也不是她可以隨意塞個罪名弄死的——自然,太後也不必如此行事,要她死,一向是簡單的,不簡單的是如何降伏了這個包袱不淺、城府極深的皇貴妃,讓她心甘情願地為清寧宮所用。

若她還算是見事清楚,此時當也可知道,以自己和她的關係,清寧宮要她殉,是天經地義,不要她殉,那才是網開一麵……

太後對徐氏還是很有信心的,她知道她見事一向都很清楚,不過,到底要不要留她性命,她也還沒有想好。若是襄王即位,孫氏不說了,畢竟是皇嫂,怎都要尊養起來,這一點,即使她再不情願也隻能妥協。但,身為壯兒養母,又極有心機手段,也還算是有些姿色……這樣的人,沒必要繼續在宮闈中存在,不大不小,始終都算是個隱患。

她並不準備一開始就揭露自己的盤算,更不以為徐氏會猜到自己的盤算,被喬姑姑這麼一提,她也依稀記起來了,當時局勢多麼敏[gǎn]?為了把穩,自己仿佛是下令由清寧宮的粗使婆子去看守她。沒有清寧宮的示意,哪個下人能靠近她的屋子?隻怕,現在她都還以為栓兒已經即位,她被提來,就是為了決定她是否要殉大郎而去的。

——就讓她猜吧、讓她懇求吧,在漫長而難捱的等待中,她可以欣賞著素來心氣十足的皇貴妃乞求服軟的樣子,多少也放鬆一下心情。

想到素來神色安詳的徐氏,會有怎樣的變化,自己又該如何一步步地降伏這小蹄子,迫她許下承諾,從此為王前驅——即使是身處大兒猝死所帶來的巨大悲痛之中,不,或者應該說,正因為她處於巨大的壓力和悲痛之下,太後這才會罕見地為自己的遐想分散了心思,甚而是讓心底深處的情緒,到達了麵部,露出了一個頗為不合時宜的微笑。

這笑容很短促,笑意也很淡,但卻已為喬姑姑瞧見,這使得她越發惶恐,更不敢將自己收到的消息訴諸於口,隻是,太後都已發了話要見徐氏,即使她膽大包天想要隱瞞,又如何能瞞得過去?

“老娘娘。”她儘力組織,協調著自己的說法,卻又絲毫不知該如何闡述,才能委婉上哪怕是一兩分,最終,這消息到底還是如箭一般,離弦而出。“奴婢也是才知道的消息,皇後娘娘前天晚上,乘著夜色,等咱們兩宮之間門關了以後……帶了幾個宦官,闖進便殿裡,把皇貴妃娘娘給帶走了……”

太後不禁愕然,“她?——她想要乾什麼?”

如今這樣的局勢,以孫氏性子,必然會儘一切力量想要‘營救’栓兒,又或者和外臣串聯。但太後並沒有下令將她軟禁,她知道,宮闈裡發生的事情,終究是瞞不過外頭的,起碼,內閣乃至諸部重臣、勳戚宗%e4%ba%b2,在宮中都有關係人脈,軟禁皇後的消息一旦傳出,隻會讓群臣憂慮更甚,很多人的心態,也會發生變化,沒準本來能成的事,這就成不了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孫氏鬨不出什麼風浪來……宮中後妃,本就不得乾預政事,她又不是如今宮裡輩分最高的女眷,兒子也不在手裡,當時立後的貓膩才過去幾年?就是想串聯什麼,以她的聲望,也不可能鼓動什麼風浪,指不定還會弄巧成拙,給清寧宮幫上什麼忙。——不過,她的確未曾想到,她居然會把主意打到徐氏頭上。

時間點一出,她立刻就想到了前天晚上突然來訪的靜慈仙師,本來些微疑惑,頓時得到解答。“嗬嗬,也難為她了,病急亂投醫,居然被逼到如此地步。要請動徐氏,去求胡氏……這幾日,她是否常去長安宮?”

“是。”喬姑姑的語氣乾巴巴的。“長安宮俱都閉門不納,不過……前晚就讓娘娘進去了。”

還沒欣賞到皇貴妃求饒,就已聽說了皇後接連向兩名大敵低頭的消息,即使太後心事重重,也不由得精神一爽,她微微一笑,“你也不必著急,胡氏也就是看在徐氏份上,過來打個轉、探探口風罷了——總是要把徐氏為她女兒婚事奔走的情給還上。我還說呢,她怎麼忽然來了,雖說是不放心我,但她豈不知道此時應當謹言慎行、置身事外的道理?原來卻是應在了這裡。”

說到此處,見喬姑姑麵上依然陰雲籠罩,太後不禁一奇:徐氏生死、去向,終究無傷大雅,一個失勢妃嬪,哪怕再加七八個尊號,變成皇皇皇皇皇皇皇貴妃,對大局又能有什麼影響?在就在,去就去了,現在最要緊的,還是皇位的傳承。喬姑姑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自己都表態不追究了,還哭喪著臉,這是什麼意思?

正欲相問時,宮女匆匆來報——被她派出後宮,和東廠聯係的心腹宦官李氏回來了。

李內侍畢竟曾是男兒身,作風比喬姑姑要乾脆,一進門就風風火火地跪了下來,草草給太後磕了頭,起來迫不及待道,“老娘娘!奴婢今早聽聞——聽聞了一個極荒謬、極卑鄙的消息——”

“快說!”太後心頭一沉,也顧不得再理會喬姑姑了,她沉喝了一聲,“出什麼事了?”

“如今坊間傳言……”李內侍一咬牙,直說了,“傳言大行皇帝——實在是被您害死的!”

太後先驚後怔,過了一會,又怒又笑,“此等荒謬之事,也值得來報嗎?哪一次改元,不是謠言滿天飛——”

“今次又有所不同!”李內侍慌忙道,“您、您請聽奴婢道來……”

說著,便將如今的流言,仔仔細細地給太後說了出來,最終道,“如今那劉胡琳,就在東廠手中。奴婢進來報信前聽說,三位相公已經派人去太醫院檔庫查證,此事是否為真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曆來謠言,多數都是空%e7%a9%b4來風,壓根都無法查證。可今日之事,條理分明、邏輯嚴密、人證物證俱全,最關鍵,是和皇帝臨終前那一病的奇怪表現非常%e5%90%bb合,這哪裡還是謠言?哪怕是喬姑姑,都聽得一愣一愣,滿麵驚疑。太後雖然麵上掌著,還能挺住,但心裡也是又驚又痛:難道,真是自己一句話,才害了大郎?

她在心底,將此事來回思索了幾遍,竟都尋不出一絲破綻。再想到大行皇帝去世之前,那一驚一乍、神神秘秘的舉動,心裡亦是信了七成,一時間心痛如絞,思及大行皇帝的音容笑貌,記憶中他的每一言每一語,每一笑每一哭,都像是一把尖刀,往她心裡隻是亂紮。

“老娘娘!老娘娘!”喬姑姑和李內侍慌亂地將她扶住時,太後才發覺,自己已經是站不住了。

她順從地由著內侍們擺布著,將她放到了榻上——卻是心緒煩亂,壓根也不在意這些細節,心中隻一徑想著方才李內侍的話。

‘便是這虎狼之藥,已經損害了大行皇帝的根本,再一由細微寒暑引動,便發了大病,這又哪裡能治呢?劉太醫當時就說了,醫者是醫病不醫命,皇爺的命,夏天時就已經注定了……’

恍惚間,又想起大行皇帝才剛出生時候,在產婆手中嚎啕大哭的樣子。那時他皺皺的、紅紅的、小小的,踢蹬著%e8%85%bf,雖然不比一節竹筒更大,但哭聲洪亮,小小身軀裡,又是蘊含了何等勃發的生機?

“老娘娘!老娘娘——”身周喊聲越發焦急,卻又漸漸遙遠,黑暗漸漸侵襲了上來,體貼地掩蓋去了那沸騰的痛楚……

下一刻,一股冷流,激得她迎麵生涼,太後猛地嗆了一口,驚醒了過來。她茫然地望著四周,見喬姑姑端了個杯子,手裡還有水跡,心下略微轉動,已經知道大概。

“都——都彆說話了。”見兩人都有說話的意思,她疲倦地揮了揮手,“讓、讓我好生靜一靜……”

247

今年的春月,算是被大行皇帝給攪合得完全沒了春月該有的喜慶,就連朝廷本應該享有的假期,都被剝奪了去,雖然未發明文,也不用到部辦公,但有皇帝喪事要辦啊,再說了,如今局麵如此,就是讓你在家休息,隻怕也休息不來。除非是那等不入流的京官,否則,這時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