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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04 字 3個月前

的默契方案,心情也都和片刻前大不一樣了。西楊大人輕鬆之餘,也有些納悶:怎麼到了今日,才拿出如此有價值的信息來?若早幾日,隻怕局勢根本不至於被拖到這地步……

“還有一事,需請老大人成全。”馮恩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肅然道,“皇貴妃娘娘因日前被羈押在偏殿中,等著殉葬,一直未能%e8%84%b1困,是以無法將此事告知皇後娘娘。昨日皇後娘娘將她救出後,方才得知此事……若是襄王登基,一切休提,但,如嗣皇帝能夠登基,隻怕老娘娘怒火所向,卻會是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一手主持了大行皇帝的病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她的行為本來就引人疑竇,如今揭出底細,太後除非傻的,不然肯定知道是她所作所為。而就算嗣皇帝登基,她也還是太後,要為難皇後也許難了點,逼皇貴妃殉葬,卻不是什麼難事。

“皇後娘娘畢竟是為人媳婦,隻怕保不住皇貴妃娘娘。”馮恩道,“還請西楊大人念在她微末功勞之上,屆時略微回護少少。皇後娘娘也感念您的恩情。”

言罷,他平靜望著西楊大人,似乎並不打算再多解釋什麼。

西楊大人的腦子,卻早已經是急速地轉動了起來:後妃不合,也不是什麼新聞了。事實上她們二人能夠攜手發令,已經大出自己意料。剛才馮恩的話中已經透露了不少信息,皇貴妃一%e8%84%b1困,靜慈仙師就去了清寧宮,皇後往十王府寫了信,馮恩往自己這裡送了消息……如無意外,這三個行動,都是皇貴妃的手筆,此女子,隻怕大不簡單啊!

皇後是真心要救她嗎?卻又未必,多數是破局無計,病急亂投醫做了交換而已。嗣皇帝還小,皇貴妃是皇次子養母,後宮裡真有必要留個如此厲害的人物嗎?若隻餘皇後一個,一切就要清爽得多了。

瞥了馮恩一眼,見其似笑非笑,西楊大人心中一動,忽又是念頭一轉——皇後計短,皇貴妃計長。若是一切順利,自己和太後之間,已經結下了三山五海都清洗不去的仇恨,不在皇後身邊留個臂助,隻怕皇後是坐不穩後宮之主的位置!若又由得太後翻覆重新掌權……

再說,聽聞此女和皇帝身邊的權璫淵源深厚,若不是她穿針引線,說不準,皇後未必能確定馮恩的立場,和他建立起信任關係。又往深了說,派馮恩過來,焉知不是在安他的心,堅他的意?連馮恩都倒向嗣皇帝了,宮內人心,已不必再懷疑。這一切謀劃,若是出自於皇貴妃的手筆,那麼事成以後,垂簾聽政,這簾子背後是誰——

紛至遝來的念頭,仿佛算盤上的珠子,在腦海裡發出了清脆的滴嗒聲,西楊大人也肅容答道,“還請兩位娘娘放心,老臣必定竭儘全力,護得皇貴妃娘娘周全。”

馮恩終於露出笑容,起身行禮,“奴婢代兩位娘娘記下此情!”

事不宜遲,即使是首輔,這時候也不會玩什麼慢節奏,僅僅是第二日一早,流言就已經遍布了京城官場,直指了皇帝真正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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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覺短,太後侵晨時分就已經睜開了眼睛,栓兒在床裡頭倒是睡得正熟,發出細細的鼾聲,她輕輕地摸了摸孫子的額頭,挑開了上頭不知何時沾上的一絲絨線,披衣下了床,一番洗漱以後,便來到佛龕前,先上了三炷香。

說來,太後也算是熱衷佛事,但她並不算太虔誠,隻是禮佛進香,很多時候是一個很好的社交手段而已。從年輕時為了迎合太宗,崇信了佛祖開始,太後居所就有一間屋子專門用來禮佛,但她並非日日前來參拜,此時進香時,心裡想著的也不是虛無縹緲的佛祖,而是自己才崩逝未久的長子大行皇帝。

天下事,哪有一帆風順的?真正理想的家庭關係,隻存在典籍裡。實際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就說太宗和仁宗兩父子,仁宗受過多少父%e4%ba%b2的氣?可太宗崩逝時候,隻怕除了解%e8%84%b1以外,也不免有幾分傷心。太後自己和長子,不是不存在問題,但現在人都去了,還去得這麼突然,心裡剩下的就隻有他的好了。

從小就知道心疼母%e4%ba%b2,為她分憂,做太孫的時候,有好東西都先奉獻給母%e4%ba%b2,宮裡的事情,處處都依照她的意思來辦。後來做了皇帝,雖然母子間有過意見分歧,但對清寧宮的供奉,卻是從來也沒有少過。對弟妹也是照顧周到,同母的不同母的,都十分服膺他這個大哥,國家在他治下,風平浪靜、興旺昌盛,雖然子息有些問題,可到底也有了兩個兒子……太後對兒子是有不滿,但這不滿,集中在私人感情方麵,不過是玉璧上的一片微微的瑕疵,歸根到底,她終究是為了長子驕傲的——沒有誰比她更明白,當個好皇帝,是有多難。

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建庶人登基為帝時,也有二十多歲了,當時太祖留下的又何嘗不是一片大好基業?太後侍奉太宗和仁孝皇後時,曾多次聽其感慨,若非建庶人自己倒行逆施,太宗就是有天大的運氣,也不可能登上皇位。饒是如此,他靖難登基的過程,依然是重重險阻,說不得是天命所鐘、氣運相助,最終才走到了這一步。

其實,即使是如此,坊間對建庶人,也不是沒有同情的言論,以叔王謀侄皇帝的位置,贏了似乎也不光彩。但太後乃是當日局中人,對這樣的片湯話,她一貫嗤之以鼻。削藩都快削到鼻子上了,不動就是個死,多少前車之鑒在那放著,連太宗同母兄弟周王,先被遷移到了雲南煙瘴之地,接著又回京監禁,若是不‘清君側’,隻怕沒過幾年,全家老小都要被牽到南京城裡圈禁起來了。實際上若不是建庶人這樣咄咄逼人,太宗又何能下定決心要奮起一搏?

前事之鑒、後事之師,如今坊間,對當年的事幾乎是諱莫如深。但太後卻還沒有忘記少年時的往事,並非說她相信栓兒就會故技重施,和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兵權的藩王為難。但話又說回來,自己年歲已高,還能再照管朝廷多久?哪怕就按十五年來算,到那時,栓兒也就是和建庶人差不多的年紀。

不錯,大行皇帝登上皇位時,也不過三十許人,但他從小過的是何等日子?在征戰中出生,陪著祖父四處南征北戰,閱曆豐富,見識過人間百態,早在做太孫、太子時,就已經多次外出辦差。他的能力,是早經過祖父、父%e4%ba%b2、母%e4%ba%b2乃至群臣一致認可的,即使是青年登基,也絕無主少國疑之虞。栓兒和他,能相比麼?幼年履極,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身份貴重,幾乎不可能出宮,一個在深宮裡關了二十多年的少年人,即使是經過最完善的教育,隻怕也不能放心地把國家交到他手上吧?

再說,國朝雖然重文輕武,但京城就在韃靼人附近,君王不懂武事,這一點是太後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開國到如今,算上建庶人一共五個皇帝,四個都經曆過金戈鐵馬、刀頭舐血的生活,就連她都曾在風雪中為這北平城的安危而奔忙過。唯獨就是建庶人,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登基不過幾年,就搞得山河一片零落,自己到現在都是生死不知。讓五小子繼位之語,初聽是天方夜譚,但太後問心無愧,她知道外頭難免會有些議論。第一個就是皇後,如今自然少不得多處奔波著忙,指不定正忙著和群臣串聯……但這些都不能動搖她的決心:讓五郎即位,是如今這局麵下相對來說最為理想的選擇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樣都是天家的血脈,五郎即位,也不能說是皇位旁落,當然,他上位以後,皇位的傳承必定會落入襄王一係。但太後以為這也可以接受,襄王是有嫡長子的人,明確就是襄王妃所生,雖然自小也是生活在藩王府內,不算接觸過民間疾苦,但五郎身子康健,而且又從不服用那些雜七雜八的什麼仙丹,不說彆的,起碼可以向祖父、父%e4%ba%b2看齊,活到個五十歲吧?到那時,太子怎麼都有快三十歲了,從十歲上出閣讀書,也算是經過二十年的儲君教育,期間少不得各處曆練,這就又比現在著急忙慌地把皇位交給栓兒,要靠譜得多。

當然,若大郎能活到五十歲,整件事勢必又不一樣,能活到六十歲、七十歲的話,皇位那肯定是栓兒的沒跑,她也不會——也不能多說什麼了。誰讓大行皇帝去得早呢?這麼做,對栓兒是不太公平,可人生事,不如意者十常*,若生為嫡長,皇位就該由他繼承,完了天下人都順理成章地接受他的統治……那建庶人該上哪兒哭去?書上寫的倒是挺美,可治國又哪有這麼簡單?

這也是大郎的兩滴骨血,她心不在焉地思忖,肯定是要儘力保存的。還好,五郎性子溫存敦厚,她有把握,絕不會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擔心,就對侄子動手。把孩子養在大內,大不了就帶在自己身邊,等長大了以後,若是果然愚鈍不可造就,那麼倒更安全了,若是個聰慧有心思的——

想到自己那大孫子,太後無聲地搖了搖頭,無奈地一笑。栓兒、壯兒這兩個孩子,和當年的大郎比,簡直是天上地下。若是他真的聰慧有神,自己倒寧可賭一把了,可這幾天%e4%ba%b2自帶下來,卻隻是越發堅定了太後改立襄王的想法:等到襄王繼位,誰還來認真教他讀書明理?以栓兒的資質來說,渾噩富貴一世,也不算是個壞結局。

說到底,都是命。太後經過多少事情,早已經說得上是心如鐵石,此時卻也不禁要感慨一句:胡氏、孫氏、徐氏,這三人不論誰討她喜歡,誰不討她喜歡,可哪怕有一人能生個兒子——哪怕是孫氏呢,也總比羅氏好吧?還有壯兒,那個吳氏,什麼東西!他偏又瞧著一點也不像大郎,可想而知,定是像母%e4%ba%b2的了,若不是徐氏教著,還算是有點樣子,不然,誰知道日後是不是又是個欺師滅祖的不肖子弟!

想到這裡,太後微微一怔,她停下了喃喃的誦經聲,抬起手來,示意兩邊宮女將她扶起。“小喬兒呢?”

雖是自封於清寧宮內,但太後並不是自我幽禁、自我放逐,閉門不出,隻是她的一個策略,讓大家都能緩開一步,從容思忖局勢,反正,大行皇帝的喪事還沒完呢,天氣也還很冷,大家都還有時間來仔細地想想讓襄王登位的好處。外頭百官的動靜,她可以找到一些耳目去探聽,這內宮的各種事情,就交給喬姑姑來監管了。所以這一陣子雖說是封宮,但她出入宮闈的次數還要比以前更頻繁,少不得多往六尚處跑,監督著整座宮廷的日常運作。

今日也是趕巧,喬姑姑剛回宮不久,見到太後,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太後倒未在意,而是提起了一個人來。“皇貴妃現在還住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