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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70 字 3個月前

到得床邊,她的心猛地一沉——皇帝雖然醒了,但卻還沒有恢複理智。

“熱……”皇帝緊皺著雙眉,眼睛雖然睜開了,但卻無神,“熱得很……”

幾個太醫估計也得到了消息,幾乎是衝進屋子,也顧不得禮節了,撲上來就試探皇帝的額溫,一觸之下,個個臉色都變了。劉太醫幾乎是吼出來的,“什麼時候發燒的,為何不告訴我等!”

徐循忙道,“就我吃飯前還好好的,我看了一眼才來吃飯的……”

短短一頓飯功夫,皇帝已經發起了高燒……

因羅嬪發病突然,太子受了驚,啼哭不止,皇後還在坤寧宮照看他,消息傳過去,她也趕來了,女眷三人相對無言。附近的屋子,已經是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哭聲——妃嬪們都來侍疾了,此時根本不讓她們進屋誤事,隻是領到旁室呆著,一群人聚在一起,能不哭嗎?

哭聲很擾人,但太後卻根本沒搭理——就是不哭,屋裡的氣氛又能好上多少?惡瘧逢高燒,這真是太不祥的征兆了,這三人現在誰不是憔悴得不得了?說那個點,萬一倒黴點,太子也得了瘧疾,要不是有壯兒,皇帝這一支幾天內也就絕嗣了!

“……要不,”最後還是皇後試探性地道,“還是去文華殿,讓他們輪流在乾清宮裡找間屋子值宿吧?”

值宿的意義不是侍疾,而是及時聽取皇帝的遺言,又或者是得到他去世的消息。以防信息蒙蔽、隔絕中外,給奸人製造機會。尤其如今宮中太後、皇後不合,後妃更不合,皇貴妃亦有子,太子也還有個飽受冤屈的生母——在這樣的時候,這些都是很敏[gǎn]的因素,文臣們是絕對不放心把皇帝交在妃嬪們手上的。

這裡頭的道理,咂摸出一點滋味,都能明白他們的堅持所在,咂摸透了的就更懂得他們不會讓步。不過招人進來,無異於承認皇帝已經病危,太後的眼圈終究是又紅了,她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揮了揮手,歎道,“罷了,那就叫進來吧……唉,怎麼會忽然就——”

“太醫們已經開了新的方子。”徐循拭了拭淚,啞聲道,“我拿來看過,下藥比之前更凶狠了……”

以毒攻毒,溫和的手段不管用,自然要用激烈的手段。相信在太後蠻不講理的皆殺令還是有效果的——起碼,太醫院沒有人敢賭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現在是一反以前用藥的風格,給開出了大膽激烈的方子。皇後道,“不要緊,大哥底子厚,隻要能好起來,就算損傷了元氣,日後也可以彌補的。”

她禁不住抽噎了一聲,方才道,“娘,我們三人不能都守在宮裡,不然事情就沒人去做了,可餘下的宮嬪們,又沒用——惠妃偏還病了……”

惠妃自從女兒去世以後,一直都‘病’著,皇帝生病的事都沒能讓她過來,徐循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真病還是就是不想而已,但看太後無心去計較追究什麼,當然也不會傻到提醒她,便岔開道,“她就是沒病也不頂用,老娘娘,以妾身所見,大哥身邊,不能斷了人……妾身年輕力壯,願在晚間侍疾。”

誰知道病人何時清醒,萬一半夜醒來要留話呢?萬一是半夜彌留呢?徐循現在想的根本都不是皇帝的遺言了,她現在就是儘量想留在乾清宮裡,想……想把握住機會,起碼再和皇帝說幾句話,再看到清醒的他,再聽到他的聲音……

太後也擦了擦眼睛,“你說得是……如此也好。”

見皇後有說話的意思,她道,“皇後你留在栓兒身邊——羅嬪病了,唯有你%e4%ba%b2自照看,我才能心安,栓兒有事,立刻來報。你要來,白天來,你和我分班守著,晚上就交給徐氏。我們現在都不去看栓兒,你也彆讓他去看羅嬪,不要過了病氣!”

她又叮囑徐循,“還有壯兒也是一樣的,不要讓他出屋門,院子裡來往的人絕不能多……這兩個孩子現在不能出一絲差池!”

皇後也不反駁太後的吩咐,和徐循一道低聲應了是,便各自分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此後數日,宮裡陸陸續續,又有數十人病倒,城中也爆發了新一輪瘧疾,症狀都和皇帝相似,乃是惡瘧。至於皇帝,高燒時起時退,因為藥力作用,偶然清醒,說不了幾句話,也就睡倒。太醫十二個時辰輪班看守施藥,病情則和高燒一樣,時好時壞,誰也不敢斷言他到底是否完全沒有希望了,又是否一定能夠痊愈。用劉太醫的話說,皇帝現在正和遍布全身的瘴穢鬥爭,到底能否扛過來,除了醫藥以外,就看他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能否戰勝病魔了。

然而,羅嬪雖然身體底子也厚,但卻到底還比不上皇帝打熬的好身板,病發第四日,她便露出了下市的光景。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家天氣又冷了,嗚嗚嗚,今天才五六度。

我的活力也就跟著溫度一起衰退了……隻想窩在電熱毯裡永遠也彆起來TOT

第235章 輝映

“彆想太多了,睡吧。”娘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撫了撫栓兒的臉頰,“睡醒起來,什麼就都好了。”

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栓兒還挺相信娘這話的,可現在他就是想信也沒辦法相信了——他都七歲了,是大孩子了,已經不是彆人說什麼他都能當真的年紀了。自從他搬到這個院子裡來,已經過了五六天了,身邊的人一直在變少,除了……除了小娘娘以外,還有兩個姐姐也生了病,再沒來了。爹也沒有來,聽姆姆說,爹也病了……和小娘娘生得是一樣的病。

才是幾天功夫,娘已經瘦得不得了了,她雖然在栓兒跟前都一直說沒有大事,不會出大事的。但栓兒卻根本不能相信她,娘的嘴巴好像是在笑,但眼睛卻像是在哭。她……她看起來好虛弱,好難受,好像下一刻就會倒在地上一樣脆弱。就算栓兒心裡已經很難受了,可當著她的麵,他也本能地不敢流露出什麼不對,他怕自己再鬨一下,娘就真的會……會哭出來了。

他從來都沒見過娘哭,現在也更不想見到娘掉眼淚,如果連娘都哭起來的話,這……這天都要塌了吧?栓兒配合地挪動了一□子,慢慢地閉上了眼,就算還不想睡——在這屋裡,他沒有什麼事做,白天經常都睡飽了。再加上小娘娘不在,也沒有誰能管著他,現在栓兒的作息壓根都亂了,但帶他的兩個姐姐也根本都沒有發現。

最近什麼都亂了,栓兒身邊從沒有這麼少人伺候過,剛進來的時候,院子裡可能還有七八個人,但很快地,有兩個姐姐就被送走了,然後,和她們住一屋的也被調走了,先還換了兩個根本不認識的人進來,栓兒又哭又鬨,才爭取到了認識的姐姐在身邊。他不是膽小——起碼,他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但小娘娘……小娘娘病了,娘白天又都不在,晚上也不和他一塊睡,沒有認識的人在一起,他……他睡不著。

“好了,睡吧。”娘輕柔地哄他,“明天就都好了,你爹、小娘娘、姐姐們……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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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是這樣說,栓兒心裡就越覺得害怕,娘的說法也一直在變,每次他直接問的時候,娘都會說爹和小娘娘在好,隻是在休養,不能被打擾,他也不能出屋子,不然就一樣也會染病——可有時候,當她沒那麼注意的時候,泄漏出來的信息總是讓他心驚肉跳。爹沒有好,小娘娘也沒有好,而且,感覺上,娘也根本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好起來。

他現在不想再搭理彆人了,他和那兩個姐姐不熟悉,和娘也沒什麼可說的,裝著不知道好辛苦,可要說穿的話,那也……那也……反正,栓兒覺得,這件事,娘也沒有辦法,她好像也挺難受的了,那還不如就這麼等著好了。等到爹和小娘娘好起來的時候,他應該也就能知道了吧。

那要是,要是他們不好了呢?

這個問題一直閃爍在腦海邊緣,但他實在不願去想,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知道,爹……爹好不了的話,似乎他應該會做皇帝,因為他是太子,但皇帝是什麼,皇帝又該怎麼做?他沒有一點頭緒,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爹的,爹那麼厲害,什麼都懂,什麼時候都是那麼從容不迫。他——他怎麼可能做皇帝呢?

至於小娘娘要是好不了……

他裝睡以後,娘看了他一會兒,便走了,可栓兒沒有一點睡意,隻要想到小娘娘可能就死了,他就難受得喘不上氣來。他現在開始看書了,看到什麼斷腸人,銷魂淚,總覺得有些誇張,可現在他明白,原來人的心,真的會因為情緒而痛的。

夜雖已深了,但屋裡依然很悶,外麵的夜風很涼,可屋子裡是不能開窗的,房間裡日以繼夜地焚燒著香料,每天早上還要拿艾葉來熏一遍,栓兒覺得自己隻怕永遠都要散發著這股嗆人的香味了,白天倒還好,可現在,明明聽到了窗外的風聲,屋內的空氣,卻還是這樣悶熱而窒息,這叫他如何能睡得著?一個姐姐進來看了他一眼,便又走了出去,現在情況特殊,對他的照看沒有以前那麼嚴密了。栓兒踮著腳下了床,走到門邊上,渴望地望著堂屋的大門——彆的小門都鎖了,要想去院子裡的話,這是唯一一條路了。

“……唉,也是個苦命人。”堂屋裡隱約傳來了低低的絮語,栓兒很新鮮:他以前也偶然有過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在原來的屋子裡,就算有姐姐守著,也絕沒有什麼私下說話的事,栓兒很小的時候,甚至以為如果他、娘、小娘娘這些人不先開口的話,姐姐們是從來都不會說話的。

“也彆說那位娘娘了,就說咱們,又何嘗不是朝不保夕?”他想要出去,可從聲音聽來,兩位姐姐就在堂屋裡坐著。栓兒緊緊地盯著屋門,又把心神分了一半,好奇地偷聽了起來。“今兒送飯的時候,你聽見了沒有?說是小曲兒已經去了……”

“真是這樣?可彆又是誤傳了吧。”聲音裡有些不信,“這些天都傳了多少人去了,這瘧疾以前也不是沒發過,哪裡就這麼厲害了?你是北邊的不知道,我們南邊每年都有聽說鬨的,可沒有這樣死過人。”

“以前鬨的那都是好瘧,如今這一回是惡瘧。”說話的姐姐語調很肯定,“連皇爺都得了,還能和從前一樣?”

屋內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傳來了一聲歎息,“誰知道怎樣呢,指不定明日咱們倆就都不成了,也指不定屋內那位殿下……咱們都得跟著陪葬去。”

“唉。”另一人也長長地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