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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158 字 3個月前

是姆姆了。

“娘!”他哭著把身軀往姐姐懷裡藏,“我要娘!”

那個姨姨好像很著急,她一直在叫他,“壯兒、壯兒。”但壯兒不願意理會,她越說他就越怕,越怕就越想回去,韓姐姐不動——壞,他就要自己走,他已經兩歲了,可以走路了,甚至還能跑呢。

好在這折磨沒有持續多久,等壯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姆姆懷裡,姆姆正耐心地給他擦著眼淚,哄著他安慰著他,“沒事兒,沒事兒,不見就不見,我們回去找娘好不好?”

壯兒終於滿意了,他今日實在不大高興,所以居然還提出了第二個要求。“還有姐姐。”

“好、好,還有姐姐。”姆姆連聲哄他,又許諾了好多好東西,壯兒聽了,方才漸漸地安穩了下來——現在是回去的路上了,他多少就有些好奇,“姨姨是誰呀?”

姆姆一時並沒有說話,過了一刻,她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姨姨就是……就是你的姨姨呀。”她說,“壯兒為什麼那麼怕他呢?”

壯兒也說不清,他疑惑道,“姨姨是什麼?”

姆姆就又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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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去。”徐循和皇帝提起來時,也有些感慨,“第一次覺得可能陌生,是嚇著了,後來他生日那個月又帶了去了一次,雖然不哭,但也不搭理吳雨兒,就要回去。又帶了去幾次,結果現在鬨得他根本不要上轎子,一上轎子就覺得是要去南內,就要哭。”

人性就是這樣,當時把壯兒給徐循,無非是怕他被生母教壞,又或者是怕他承襲了生母的秉性,當然壯兒的表現已經擊潰了這個擔心,這孩子善良心軟,和點點比簡直不知好帶多少,就是個棉花性子。按說,這本該令皇帝喜出望外,可現在皇帝就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擔心了,反而還挑剔起壯兒畏懼生母這一點來。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使是犯了大逆之罪,做子女的也沒有棄養、拋棄生父母的道理,這並不符合孝道的要求。

他也不免跟著歎了口氣,才道,“既然不%e4%ba%b2近,可見得是無緣,孩子不願意就彆讓他去了,免得他不高興,鬱鬱寡歡的,反而是扭了性子。”

徐循也覺得壯兒怕是太小了點,可能對生人是有幾分懼怕。雖然計劃受挫,但她已經儘力,問心也可無愧,便點頭道,“還是過幾年再說吧,現在還是太小了,畢竟是不懂人事。”

“說來也是吳雨兒自己天性不對。”皇帝很快給愛子找了個借口,“一樣都是不懂事,可我看栓兒現在就挺%e4%ba%b2近羅嬪的。”

“是嗎?”徐循忍不住小小譏刺皇帝一下,“原來大哥還記得羅嬪這個人啊?”

皇帝把徐循的意思給理解岔了,他笑道,“的確是少去坤寧宮了,去的時候也未必就見到她,不過栓兒可不比壯兒,兩歲了還不會說話,他如今說得挺好的,得不得不,能說好幾個時辰,我聽他意思,雖然沒明說,但卻覺得羅姨姨比娘還%e4%ba%b2近。”

栓兒身為太子,自然更得皇帝鐘愛,除了每三日一次的見麵以外,時不時還會在乾清宮裡小住幾日,父子之間的感情也是十分濃鬱的。一如經常去清寧宮裡小住的阿黃,還有時常被接過去玩耍的點點。再加上他已經三周歲,正處於學說話的高峰期,愛說也是很自然的事,徐循見皇帝說得與有榮焉,不免笑道,“是啊,大哥真是厲害,聽個孩子說話,都能聽出他心裡的事來。”

她擺明了取笑皇帝,皇帝倒沒覺得生氣,他道,“說起來,這幾個孩子都還算是聰明健壯,就是莠子的病惹人心煩。一時好一時不好,總讓人掛在那裡,我每回去看仙仙,都覺得她要老了些。”

的確,惠妃這一兩年都很少在外走動,連徐循這裡都少來了,概因莠子的病惡化得起不來床,一天也離不得人,如今鹹陽宮裡每日都有太醫過去,隻是各種藥吃了,也都是治標不治本,隨著天候,夏日能好些,冬日就又打回原形了。惠妃現在有了空閒,就是遣人出去各處祈福許願,皇帝上回還賞了她幾千兩銀子,免得鹹陽宮的錢財不敷使用。不過饒是如此,徐循也聽到過一些閒言碎語,反正,現在鹹陽宮的那些宮嬪,日子是挺不好過的,份例要比以前薄了不少。

“隻盼著是吉人自有天相了。”她雖然理解何仙仙的心情,但卻實在不覺得求神拜佛對莠子的病能有什麼用,隻能是這樣說了,畢竟她也盼著莠子能好起來。

皇帝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臉色一時有些沉重,過了一會才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這兒自然實在什麼都是給最好的,她要能好,也會好的。”

其實皇帝的子女夭折率還算是挺低的,雖然生得少,但活得還算是多,昭皇帝的那些子女裡,兒子夭折的就有一半左右,熬到封王的也還有幾個在那苟延殘喘,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不過,自從壯兒出生到現在,兩年來皇帝也沒拉下努力,卻還是毫無音信,他今年已經三十歲過半,生兒育女的黃金年齡也來到尾聲,看這個態勢,宮裡再添兒女的機會不多了。

“雖然得了兩個,但母後還覺得有些不足,”拉家常嘛,都是想到哪說到哪,除了不提殉葬那掃興的事兒以外,皇帝在徐循這裡也不大考慮自己的言辭,想到就說起來,“她要興女學也有這樣的原因,都人終是要勞作的,身子更健壯,生兒育女也方便些,不過為了免得重蹈吳雨兒覆轍,也要將她們都教化出來。如此宮闈間方不至於鬨出醜事,也不用又鬨選秀了,這一選就選個一年半載的,太折騰。”

太後也真是會給皇後加擔子,徐循笑了一下,“這倒是真的,可惜你那生子的仙丹,竟也不管用了。”

“可不是,後又服了幾次,竟沒什麼效用,我也就索性不吃了。”皇帝歎道,“現在我這心思也淡了,倒是想著好好教栓兒吧,這開枝散葉的責任,以後就交在栓兒頭上了。”

兩人遂又說起了女學的事,好容易從各地都又掛榜征求了一批自願淨身入宮的教習,不過這教材如何定,教學效果如何考核,都還要在摸索中前進。皇後想了無數主意,太後都不滿意,這女學如今也是調整頻頻,到目前為止還沒出什麼成績。不過宮中本來就蔚然成風的識字讀書之風,便更是盛行了。徐循宮裡好多都人,知道主子慈和,都輾轉求托到嬤嬤們跟前,求她們方便排班,每日裡能空出些時候去女學聽課識字。

當然了,這背後自然藏了皇後的無數心血,皇帝都覺得她最近憔悴得有些過分,有意派個宦官來幫辦此事,此時便和徐循商量人選,“不如把王振調去,反正他原來也是教習身份入宮的,隻是後來巴結轉了差事。”

徐循對王振沒什麼印象,皇帝如此說,自然是點頭說好。“栓兒生日又要到了,預備著如何過呢?是小辦還是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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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兒是太子,和壯兒就不一樣了,千秋節自然有一套儀軌,不過前幾年還小,都給免了,今年說來虛歲四歲,管教得嚴格一點的人家,四歲已經可以開蒙了,皇帝道,“我是想給辦得盛大點的,不過皇後辛苦,也沒提了。”

話雖如此,但和辛苦的皇後比,皇帝自然更是看重兒子,究竟還是決定要給栓兒過個稍微大點的生日——雖然這千秋節的事情基本都是外臣在辦,但外頭熱鬨了,也沒有內廷跟著冷冷清清的道理,太後也發了話,可不許委屈了大孫子。

光是興辦女學,就足夠讓皇後煩惱的了,六局一司自有職司不能耽誤,她麵臨很大一個問題就是可以使用的人才不多,做實事,畢竟是需要能人。雖然皇帝給派了王振幫忙,但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偏生太後又挑三揀四,時常喚她前去問話。這會兒再加上栓兒的生日……皇後左支右絀,本已經是心力交瘁,又兼天氣漸冷,在栓兒生日前幾日,居然感了時氣,風寒發燒在床。

這一病不要緊,千秋節內廷的慶祝活動立刻就停擺了,眾人隻能將許多事回到清寧宮去,偏生清寧宮太後這些年來又不管事,而是發話道,“坤寧宮裡不是還有羅嬪嗎?她跟隨皇後多年,女學的事也罷了,栓兒生日,能有多少事情?她此時出來幫著管一管,也就是了麼。”

太後發了話,說得又是在情在理,羅嬪立刻就被趕鴨子上架,架到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裡……

然後,無巧不巧,羅嬪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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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也病,那個也病,偏偏就是在栓兒生日前夕——我看,這生日倒不如是不辦了,”太後不免有幾分脾氣,同皇帝抱怨道,“我都多大年紀了,難道還要出麵幫你操勞管宮?這麼大的宮,難道少了她皇後,真尋不出個管事的主子了?”

皇帝也有點鬱悶,這羅嬪若是裝病,還能說聲她太小心,招來撫慰幾句也就是了。偏偏她是真的也感了風寒,病勢還比皇後重點,發了燒正請太醫呢,這生日前夕,生母和養母都病了,他也挺為栓兒糟心的,聽太後這麼一說,忙道,“哪有操勞娘的道理,不如把娘身邊的孟姑姑——”

“現在是喬姑姑了。”太後糾正了皇帝一下,也不在意,續道,“喬氏要管著清寧宮裡上上下下這麼多張口呢,哪裡能離了她?實在不行,就讓皇後身邊的大嬤嬤出麵也就是了,反正諸事差不多也都齊全了,想必她也操辦得來。”

太後都如此說了,皇帝哪能有什麼二話,隻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太後忽然提起此事,隻怕另存了為難坤寧宮的心思:皇後畢竟是正經兒媳婦,太後也還不能挑剔得太過火,但一個仆婦,不管有多少體麵,不管理在誰那兒,誰還和太後較真呢?還不是她愛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就是皇後,也沒法為了一個奴婢大張旗鼓地去求太後。

這一年多來,皇後兢兢業業,幾乎沒閒著幾日,人都累瘦了不少,不但沒有興事,而且對皇帝也是關懷備至,這會兒又是年邊,栓兒生日就在眼前,皇帝也不欲見到坤寧宮又被人為難挑剔,讓皇後糟著心還要忙活新年,他思忖了片刻,便道,“畢竟還是個仆婦,總是要有個主子在那鎮著,既然皇後和羅嬪都病著,您又不願管,就讓小循來吧,反正也就是那些瑣事,她肯定應付得來。”

太後眼底,笑意一閃,她點了點頭,“也成,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孫氏好生休息到年後了,如今也就兩個月過年,看她病勢,臘月前都未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