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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22 字 3個月前

,麵見貴妃的機會本就是鳳毛麟角,而韓女史的身份又這麼敏[gǎn],自然也不會隨便在外走動。當天撞柱風波以後,兩人便一直沒有再相見。韓桂蘭的頭都磕得比一般人要響亮,起來的時候額頭已經是紅了一片,徐循看了,心裡倒有點不忍,便溫言道,“女史何須如此?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小人在權昭容身邊服侍那一段時日,心中也常想著從前的事,當時一心隻是不想殉葬,行事多有失態、癲狂之處,”韓桂蘭麵露赧色,“倒實在是為難娘娘了,若是易地而處,小人恐怕都要覺得當時的自己,隱隱帶了幾分要挾的意思。還請娘娘明鑒,小人當時實在是急得走投無路——”

徐循也理解她的心情,她打斷了韓桂蘭的自我懺悔,“若我不理解,就不會幫你了。”

韓桂蘭依然是把話說完,“後來想想,其實也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即使做了妃嬪,也可借靜慈仙師之路,往長安宮出家……”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也是當時不明白宮裡的人事,後來在昭容身邊漸漸懂得了許多,心裡實在是愧悔無極,覺得十分對不住娘娘。”

看來,是多少猜到了年前自己稱病那段時間的風波,畢竟袁嬪失寵也就是那前後的事,韓桂蘭和她同住一宮,可能從袁嬪嘴裡知道了什麼,再結合一下永安宮忽然稱病的情況,猜猜也猜到,可能就是在殉葬這件事上,永安宮和皇帝有了爭執。

原來幫她,單純隻是因為她的勇氣和剛烈,不想殉葬的心思人人都有,但因此不願為嬪妃,享受那預料中起碼持續二三十年的榮華富貴,還有皇帝可能的寵愛,這份心性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了,多少人油鍋裡的錢還要撈出來花呢,二三十年的人上人生活,最後換個殉葬,也許還要大呼一聲好買賣。韓桂蘭不但不願殉,而且勇於表達、勇於爭取。徐循心有所感,就幫了她一把,就算因此惹來麻煩,她也沒覺得和韓桂蘭有什麼關係,更不會在心裡就看重了她。

但今日聽了韓桂蘭的一番說話,她倒是對她有幾分另眼相看了,自己和皇帝口角的事,內情未曾外流,她能從袁嬪的言語裡猜到事情真相,起碼心思是很縝密的了,再加上又能坦誠自己當時的疏失,點出可以走的另外一條路,又主動為自己給徐循帶來的麻煩請罪。有勇有智,又算是以誠待人,可以說是頗為難得的人才。——至於當時撞柱的激動,徐循還是很能理解的,換做是她,表現得可能比韓桂蘭更差,指不定就操刀和她那%e4%ba%b2兄同歸於儘了。

“好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揮了揮手,“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還提這個做什麼?”

本來隻打算找個借口,把韓桂蘭要過來的——點點要識字,錢嬤嬤就是最好的老師。她要韓桂蘭,都不是看重她的才學,隻是多少對皇帝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而已,六局一司中,沒有差遣的女官月俸銀子不多,在宮裡,除了宮妃身邊的那些都人以外,一般女史、宮女用錢之處也不少,韓桂蘭沒了權昭容的庇護,日子過得不會很順意的,到了永安宮裡,起碼能有個太平生活。

不過現在,徐循改了主意。“請你來教點點認字,其實也就是個說頭,不過我這裡的確缺人使用,不知韓女史可識文斷字?”

韓桂蘭道,“雖然出身不算顯貴,但畢竟也是朝鮮世族,在朝鮮時就會說漢語,還會做些不通的詩詞。來到國朝以後,此地文英薈萃,勝過故國許多,侍奉權昭容之餘,經常借閱圖書,也算是粗通文理。”

徐循問她都念過什麼書,韓桂蘭便和報菜名似的報了一長串,根據介紹,儒學經典什麼的都是自小就誦讀熟悉的,不過朝鮮文氣不盛,好老師不多,她隻是熟讀而已,對於其中道理不過似懂非懂。但一些女兒家更愛的音韻、詩詞,要更精通許多。

徐循又問她有何才藝,韓桂蘭介紹出來無非也就是那幾種,都是宮中有更擅長的嬤嬤的,要說勝人一籌的長處,倒真是沒有多少。據她自言,因為出身敏[gǎn],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在六局一司隻能做些幫忙的雜活,無人把差事給付。

要做六局一司的工作,也不是隨便拉個人就能上手的,對種種宮規的熟悉是一,會做人會來事是二,第三專業素質也要過得去。就如同徐循永安宮的幾個大嬤嬤,趙嬤嬤一直管帳,就會打算盤等等,雖然徐循取中了她的為人,但也不可能因此便貿然大用,她思忖了一番,便笑道,“點點性子倔,你沒生養過,我怕你是帶不來,倒是壯兒那裡,他有個%e4%b9%b3母前日生病出去了,少了個人,你便過去照看一番吧。”

韓桂蘭眼神閃動,毅然道,“娘娘請放心,奴必定儘心儘力,死而後已。”

徐循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她這話咬得特彆慎重,等韓桂蘭退下去了,才猛然回過神來,卻也不禁是啞然失笑:這小姑娘雖然聰慧,但年歲也太小了點,就不想想,自己要是有什麼心思,身邊會少人使用嗎?就缺人到這個地步,要拉上她一個生人了?

不過,多心的並不止是韓桂蘭一人,齊養娘顯然也不是個大大咧咧的實心眼。徐循把韓桂蘭打發過去沒有幾日,她便來尋徐循,跪下進諫道,“娘娘,奴婢有一事,憋在心中已經許久了。”

“你說。”徐循多少也猜出來一點了。

齊養娘便頓首道,“聽聞娘娘有意把壯兒抱去見過生母,奴婢鬥膽,還請娘娘收回成命。吳美人犯下重罪,品性可議。讓壯兒和她相見,實在是有害無益,老奴心中覺得極不妥當。”

徐循實在啼笑皆非,她道,“養娘,是不是韓女史疑神疑鬼,讓你想多了?壯兒在我這裡都兩年多了,你是什麼人,我難道還看不清楚?你彆瞎擔心了。”

齊養娘大鬆一口氣,肩膀都鬆弛下來,她倒沒拉扯韓桂蘭,“老奴就是覺得,眼看壯兒兩周歲生日將至……您又打發了韓女史進來……”

徐循隨口幾句話,把齊養娘的顧慮打消了,想想又道,“不過,我也正想囑咐你,頭次過去的時候,將壯兒看護得緊密些,若是吳雨兒表現不好,讓他受了驚嚇那就不成了。你也和%e4%b9%b3母、都人們都統一一下口徑,在他懂事之前,先不說那些身世,小孩子可搞不懂這個,就說那是個姨姨便行了。”

齊養娘自然一一地答應了下來,徐循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索性就安排齊養娘翌日抱著壯兒,去探吳雨兒,反正今年不是周歲,排場不會太大,頂多就是永安宮裡的差役們都能吃一碗長壽麵。特地等到生日當天,也沒什麼必要。

作者有話要說:唉,廢除殉葬的路還遙遙無期啊,起碼在小循看來是如此。

第201章 不來

“姆姆,去哪?”壯兒揉著眼,還有些迷糊。“姐姐呢?”

慣常十分和氣的姆姆,今日的表情有些……壯兒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姆姆好像不是那樣開心,讓他也有點緊張起來,揪著姆姆的衣領又問了一遍,“姐姐呢?”

姆姆好像也感覺到了他的不高興,她摸了摸壯兒的頭,笑道,“姐姐出去玩兒了,我們也出去玩好嗎?”

壯兒素來是喜歡姐姐的,他覺得姐姐可厲害,雖然也說不出厲害在什麼地方,但要比另外兩個姐姐,還有哥哥,都和他更%e4%ba%b2。聽說姐姐出去玩兒了,他便也想出去,順從地點了點頭,倚在姆姆懷裡,被她抱著上了轎子,才仿佛意識到,今天好像不是去花園裡玩,去花園,都是走過去的,要坐轎子,那就應該是要去大園子裡了。

每回去大園子,姐姐都和他坐在一起的,壯兒立刻就問姆姆,“姐姐呢?”

姆姆回答他,“姐姐不去,就咱們自己去。”

壯兒便有些不高興了,但他性子好,不如點點那樣倔強,雖然不高興,但也不哭不鬨,隻是垂首坐在姆姆懷裡,低聲道,“姐姐……”

姆姆拿出個小手鼓來哄他,壯兒玩了一會,覺得沒意思,他現在很想要見姐姐和娘,雖然有姆姆在身邊,但姆姆的笑臉緊繃繃的,讓他好不舒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雖然說不出什麼不對,但孩子的心思是最敏[gǎn]的,壯兒的眼淚已經糊在眼眶上了,他呢喃著哼了一聲,“姐姐。”一邊抽泣,一邊抱著手鼓翻來翻去地打著。

等姆姆把他抱出了轎子,壯兒便迫不及待地撲向了新來的韓姐姐,他現在不想要姆姆抱,也不想要彆的姆姆、姐姐,反正就是不想。

韓姐姐一把就把他抱了起來,笑著和姆姆說了幾句話,壯兒並沒有聽懂,他望著左右的陌生景色,越發有些害怕,“韓姐姐,我要姐姐。”

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娘。”

“一會兒就見到了。”韓姐姐說,“我們現在去找一位姨姨玩,好不好啊?玩一會我們就去找姐姐。”

玩這個字,多少撫平了壯兒不安的心思,他攀著韓姐姐的脖子,“玩什麼呀?”

“壯兒想玩什麼就玩什麼。”韓姐姐說,“姨姨可想見壯兒了,壯兒想見姨姨嗎?”

“姨姨是誰?”壯兒揉著眼睛問。

“姨姨就是姨姨。”韓姐姐說,壯兒得了這個答案,雖然不懂,但也安心了點,他好奇地望著眼前的小院子,這個院子不像是他住的地方,沒有那些層層疊疊的牆、花園和路,門口還站了有幾個人,他們雖然對壯兒笑,但壯兒並不認識他們。他扭開頭,不願和生人對視,把臉藏在韓姐姐懷裡,過了一會兒,韓姐姐說,“壯兒,你看,是姨姨。”

壯兒睜開眼,發覺自己已經到了一扇窗戶前,窗戶打開著,裡麵坐了個姨姨——她在對他笑。

她挺好看的,笑得也很開心的,可壯兒覺得……壯兒覺得她就是很怕人,他說不出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的聲音有點顫唞,也許是因為她的語調有些急切,她叫他,“壯兒,壯兒,你還記得姨姨嗎?”

可壯兒覺得她實在是好可怕,再說,他也沒有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沒有小木球,沒有竹馬,沒有布娃娃,什麼都沒有,就是這麼一個姨姨在窗戶後頭看著他——

他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不但是因為委屈,而且是因為害怕,他現在不想呆在這兒,他要回去,回到一個能保護他的人身邊去。

小孩子說不出那麼多道理,但卻也是本能地懂得,既然是姆姆把他給帶來的,那麼能帶他回去的肯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