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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起居注 禦井烹香 4241 字 3個月前

再想深一層,“也是,貴妃說的那幾點……其實還不和沒說一樣,即使廢了後,宮裡,莊妃倒了,惠妃無寵,還不是她貴妃的天下,過上幾年,不拘什麼法兒,再把羅氏給打發了。就不是皇後,又和皇後有什麼分彆?”

在這後院裡,說話算話的不還是男人,拿住了皇帝,基本上就立於不敗之地。皇後就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而莊妃呢,曾經也是因為這一點扶搖直上,現在嘛……

太後沒理會犯愁的喬姑姑,她沉%e5%90%9f了一會,便吩咐喬姑姑,“我記得,當時在永安宮把守著的,乃至現在處理莊妃一事的宦官都是一個人,名字……是不是叫馬十?”

喬姑姑就是給太後處理這種事的,聽問了,立刻便回答道,“回娘娘話,正是。”

頓了頓,又補充道,“徐娘娘在底下人心中很有人望,就這馬十,乃至乾清宮裡的一些大太監,按老奴感覺,私底下都是有些同情徐娘娘的。”

太後微微點了點頭,“等他下值的時候,你去攔著他,把他帶到我這,我有話要問。”

太後有話要問,馬十還能怎地?當晚日暮時分,他就踏著暮色邁進了清寧宮裡,尖著嗓子,“給老娘娘請安了。”

“馬十,我如實和你說。”太後開門見山,“你那徐姑姑能不能從南內出來,就著落在今日這一問上了,這一問,不論你怎麼答,我都不會怪罪於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馬十神色一緊,立刻就給太後磕頭,“奴婢……明白太後娘娘的意思!”

偷聽主子談話,這是大忌,宮女子還好,宦官犯了這個忌諱,鬨出來就許被打死,這就是國朝對宦官防範得嚴密的地方。但問題就在於,當日永安宮到底出了什麼事,除了皇帝和徐循以外,如今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宣稱說自己知道。就算馬十是完全了解來龍去脈,他也隻能說不知道,不然這就是在自己找死。就算如今,有了太後給與的免死金牌,他吐露真相的風險依然很大——就像是孟姑姑的結果一樣,即使%e4%ba%b2如母子婆媳,也沒有一個主子,會喜歡提攜一個向對方出賣自己消息的下人。

“那你也知道我要問什麼了。”太後支起身子,炯炯地望著馬十,她的聲音無比威嚴。“馬十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她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太監心中正經曆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太後也完全明白,即使她的身份較馬十不知高貴出了幾千倍,此刻馬十的心思,卻並非由她決定,在這一刻,她隻能憑借著自己的氣勢來影響馬十,卻不能越俎代庖地為他選擇最終的結果。

往往也就是在這一刻,太後總會覺得:所謂的權勢地位,其實也無非如此,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而,王權的影響力,有時又是如此的有限,有限到甚至連身邊最%e4%ba%b2近的下人,都無法管束得好。

“回老娘娘話。”

馬十的聲音,又打破了太後的迷思,她一下收斂回了心神,將全副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眼前的麵孔上。

“奴婢的確未曾聽見兩位主子的爭吵。”馬十臉上的神色,證明了他的真誠與坦白。而太後的心,卻不免隨著他的話往下一沉。

“然而,”馬十卻還留了一個轉折。“奴婢卻是要鬥膽,請娘娘再問問永安宮徐娘娘身邊的近人。”

他仰起頭,眨著眼望著太後,麵上的神色仿佛充滿了暗示。太後一時間,幾乎要%e8%84%b1口嗬斥:既然都知道有人偷聽,如何不說出這人的名字?

然而,她也很快明白了過來。

馬十已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他知道自己沒有做不該做的事,這個選擇的結果,並不會危及他的生命。然而,卻不代表著太後給出的選擇題,到此已經結束。

而儘管傾向於莊妃,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馬十自己的傾向,還不足以讓他出賣自己的同類,莊妃的%e4%ba%b2信裡,依然有一個人,必須要在自己的性命和莊妃的前途中,做出一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了!

本來想把第二段留給明天的

但是覺得還是這樣寫比較好哈哈哈,希望大家能喜歡!

第151章 陽謀

最近這段時間,朝廷中也沒有什麼大事,雖然不能說是完全平靜,但比起戰事頻繁的文皇帝末年,新政初興的昭皇帝元年,皇帝治下的兩個年頭,還可說得上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在前兩個皇帝執政時,給太孫宮、太子宮帶來重重陰影的兩個藩王,如今已經是都成為了過往雲煙。漢王死了——死得令皇帝迄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心懷大暢。趙王被嚇破了膽,連王府的大門都不敢出。皇權的歸屬再也沒有爭議,皇帝似乎也實踐了文皇帝的預言,當上了一個比較舒心的太平天子。

施政之道,在於一張一弛,文皇帝金戈鐵馬慣了,一年沒有出去放放馬殺殺人,總覺得生活中缺了什麼。而昭皇帝卻沒有父%e4%ba%b2的嗜殺,雖然也曾在北平保衛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天性寬和,善守而不善攻,對於戰事,卻沒有多大的興趣。

皇帝的性格位於父%e4%ba%b2和祖父之間,雖然他也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將國朝的旗幟插遍天下,然而,昭皇帝和太後的教誨,卻也使他清醒地認識到:開國至今五十年,戰事的頻繁超過了曆朝曆代的水準,在蒙元近百年的殘暴統治之後,民力本來就幾乎到達了極限,再經過這五十年的蹂躪,天下百姓們的日子,已經是過得很苦了。

起碼二十年內,不宜大動刀兵,這不光是為了百姓們著想,更重要的也是為了空虛的國庫著想。雖說皇帝也有幾分鬱悶:在他最年富力強的時候,不能效仿漢武帝做一番大事,反而要學文景之治時的黃老精神。但,治大國如烹小鮮,任性而為,隻能將局麵劃拉得稀爛,甚至於不可收拾。

“看來,黎利是鐵了心要自立為王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國朝南征北戰,北戰不說了,現在北元都快被打到歐羅巴那兒去,就是文皇帝的戰果。可南征卻實在不能說是很順,也許是因為文皇帝不能%e4%ba%b2征的關係,小小一個安南,不知給國朝製造了多少麻煩,從開打到打下來以後,國朝在上頭的收入與兵戎人命的損失比,壓根是不值一提。而且現在看來,還有繼續持續下去的趨勢……而比起曆來都在疆土之中的熟民,這個不斷吸血的黑洞,在財政收入上的比例也占得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再說,安南多瘴氣,華人不宜居,就是打下來了,除了在疆土上能增加一塊以外,究竟也沒有過多的作用。

——雖然已經是下了決心,但真的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刻。皇帝心底依然不能說沒有一絲鬱悶,“娘的意思,是否現在就答應了他?”

臘月二十多,馬上就要過年了,衙門封印,內閣六部除了輪值重臣以外,也都開始了自己的休假。但政務卻不會因此停止,收到了安南來的回信,皇帝有些委決不下,索性便到清寧宮給太後請安,谘詢一下母%e4%ba%b2的看法。

母子沒有隔夜仇,雖然說這兩個月很少來看母%e4%ba%b2,上次過來,兩人還是鬨出了天翻地覆的動靜。但天下有什麼情分能比得過母子%e4%ba%b2情?皇帝心頭就是有氣也不是對著太後,這次拿安南的信過來,多少也有幾分投石問路的意思。——有個正事頂著,比較不容易聊到那些讓人不快的話題。

“黎利是把朝廷的態度給摸透了。”太後也沒有和兒子置氣,她上下摩挲著茶杯,冷靜地說。“今年年初,王通表現得太軟弱了一些,當然了,秋天裡柳升的表現也隻有更糟。”

文皇帝興兵安南,打的是為安南原國主陳氏複仇的旗號,由於安南一直是國朝的屬國,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不過文皇帝的心思,路人皆知,占據了交趾以後就直接劃為一個行省了。也因此,安南國人的反抗一直都沒有停止過。斷斷續續打了這些年,國朝的軍隊也不知有多少人永遠地留在了安南的密林之中。安南的事,提起來都糟心——眼下這個黎利,好容易今年年初王通和他會戰勝了,國朝取得一點主動,才剛要議和,轉眼間便又是連敗,沒有辦法,派去替換他的柳升又更慘,一出師,直接被黎利給擊敗了不說,人頭也被黎利所斬。現在黎利方麵是挾連勝的威風來議和的,口氣當然更硬。而國朝這邊,皇帝去年就想和安南議和了,等的一直都是一場大勝而已,現在才勝又敗,要說多有底氣,那也真是騙人的。

多年戰爭,局勢自然是糜爛複雜,黎利會再打王通、殺柳升,其實都是因為無法接受自己不能被立為安南國王,一定要找到原國主陳氏後裔。現在他的態度就是:陳家死絕了,找不到人了,要立你立我吧。

說穿了就是一層麵子,朝廷心裡難道不清楚嗎?黎利找出來的陳家人肯定是他的傀儡,可有時候呢,泱泱中國也就是放不下這一層麵子。對這事,內閣也沒個一致的見解,皇帝自己也是難以決斷,心底自然不大得勁。看了母%e4%ba%b2的態度,心裡倒是安穩了一些,忙道。“娘的意思,是讓他這一步?”

“這一步我看是不能讓。”太後瞅了兒子一眼。“你得用心琢磨一下安南那邊的心思。從前打起來,交趾人個個悍不畏死,為什麼?此戰關乎他們自己國計民生,那是為了大家在打。如今朝廷已經允諾安南立國,再打打什麼?無非是打黎利的國王名分,以安南一國為他一人,除了黎利自己的心腹,誰會再用心打?黎利夠聰明就不會打,要打也自然會知道苦頭。不讓,沒有什麼後果,讓,朝廷大失麵子,而且也讓他失去了對朝廷的敬畏之心。起碼也拖一段時間吧。”

皇帝也不至於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太後善於歸納總結,母子間話也說得透,他道,“話雖如此,可安南之事一日不定,就一日不能撤軍,大軍在外,哪一日不要花錢?終究是大不合算的。”

這也是個考慮,太後思忖了一番,道,“對安南人來說,此非立國之戰,我看出不了大亂子——難道他們還能打到我們境內不成?雖不能完全撤軍,但也可以把主力撤回來了吧?起碼在國境內宿衛,將士們也能好生過個年了。”

其實即使現在發令,等到人撤回去起碼也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但對於多年征戰的軍戶來說,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終究是大好消息。皇帝笑道,“娘這一次的看法,和楊士奇、楊榮是不謀而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