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案卻具有關鍵作用的證據。察覺到這一點的徐尚羽,有些不太愉快地蹙了蹙眉。他不喜歡這種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
“等一等,剛才那一段再重發一下。”
寧蕭突然出聲。
“你要確認什麼?”徐尚羽問他。
寧蕭抬頭看了他一眼,道。
“記憶。”
人的記憶會騙人,但是監控不會欺騙他。這就是寧蕭想要確認的。
監控畫麵顯示,寧蕭在一點五十分左右離開十八號監控器的範圍,之後沒有再返回。但是死者的死亡地點也是在監控範圍之外,很有可能是寧蕭去而複返,在監控區域外殺死了丁一言。所以,這並不能成為證明寧蕭無罪的證據。
但是寧蕭想要證明的並不是這一點,讓刑警們慢放以後,寧蕭注意到了監控上丁一言的動作。
他起身時,手上是握著匕首的,並且握的是匕首的柄部,而不是刃尖。而剛才在冷庫,寧蕭看到的丁一言的屍體,手部是有傷口的。
在虎口處,有明顯被匕首劃傷的痕跡。
寧蕭伸出雙手,仔細觀察著自己的五指。指節較長,骨節突出,因為長期打字而在指尖處磨下了老繭。但是最重要的是,這雙手沒有傷口。
一絲一痕的刀傷也沒有。
直到這一刻,懸起的心才終於放下。寧蕭此時終於確信自己不是凶手,而所謂的凶手,另有其人。
監控還在放著,畫麵上的丁一言站起身靠在了牆上。男孩眼角的淚痕還未擦乾,他倚著舊牆,眼中流露出悲傷。靜靜地在黑暗裡站了好久,才轉身離開。
寧蕭重複地看著這一幕,以確保自己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丁一言的淚,他的孤獨,他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許多次,弄得旁邊的刑警們都一頭霧水。
直到最後一遍,凝視著屏幕中丁一言的表情,寧蕭終於開口。
“我想要見——”
“隊長!”訊問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個刑警不請自入,朝徐尚羽道:“他們來了!”
一句話出,包括徐尚羽在內的所有刑警的臉色皆是一變。
而寧蕭此時才把話說完。
“——一見他的家人。”
徐尚羽揉了揉太陽%e7%a9%b4,不著痕跡地吐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他。
“你想要見一見死者家屬?”他問,帶著些自嘲。“正好,倒不用預約了。”
大開的門外傳來一陣喧鬨,似乎是有人在哭喊吵鬨。隱隱約約的,寧蕭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丁一言的家屬鬨上警隊來了。
那些人似乎衝得很快,攔在門口的刑警幾乎來不及阻攔他們。寧蕭隻看到有人衝著這裡跑過來,泛紅的眼睛,瘋狂的模樣。
“殺人償命!殺人償命!”
混亂中,幾個阻止的警察甚至被家屬們衝開,眼看就要衝進訊問室。
徐尚羽眼疾手快地將陸飛和趙雲推了出去。
“你們解決。”
說完,啪的一聲迅速從裡麵關上了大門,因為訊問室的門不能從內鎖,他還搬起桌子堵上門以防萬一。然而即使關上了門,寧蕭還能聽見門外的人悲憤的哭號。
“殺人償命!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啊,啊啊啊!言言,言言啊!”
那聲音歇斯底裡,沙啞到似乎都快喊出血來。一遍又一遍,在門外不依不饒地喊著,許久以後才逐漸遠去。
寧蕭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直到聲音遠離後才抽[dòng]了下僵硬的手指。但是那瘋狂的呼號依舊徘徊在他耳中,不肯消退。
“我想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安排你們見麵。”
徐尚羽坐在堵著門口的桌子上,看著寧蕭。“你似乎有點難過?”
“……我的醫生說。”寧蕭開口,“有時候我會遺忘掉一段記憶,以保證不承受超負荷的感情。”
“恩。”
“以前我覺得這很麻煩,但是現在我發現,遺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太過痛苦的記憶,對人的精神不堪重負。對失去孩子的父母是這樣,對於丁一言也是如此。
監控上,還在重複播放著丁一言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個畫麵。
他站在黑暗中,目光空洞地望著夜空。
不知道這個少年在生命的最後三十分鐘究竟在想些什麼,最後停留在他記憶中的,又是哪一顆星辰?
徐尚羽和他一起看著監控,半晌問:“你剛才說誰是凶手?”
寧蕭看著他,黑色的眸子閃著光,微微啟%e5%94%87。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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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們不愛你。】
這一行字無比刺目,戳痛丁一言的眼。
“不,他們不愛彼此,但我是他們的兒子。”
【是嗎?】
有時候僅僅是一句反問,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擊碎一個人的信心。丁一言的手指有些顫唞,他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麼。抬起頭,家門已經到了。
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有人正蹲在屋子裡收拾著他昨晚留下的殘局。
“言言啊。”收拾著屋子的女人一頓,放下手中的垃圾袋,向他走過來。
“昨晚沒有好好吃飯,不能隻吃薯片,對胃不好,知道嗎?餓不?我做飯,你想吃什麼菜?”
感受著母%e4%ba%b2撫摸著自己額頭的溫暖,丁一言心裡悄悄地想。他們是愛我的,即使他們不愛彼此了,但還是愛我的。
丁一言坐在客廳裡,看著母%e4%ba%b2在廚房裡忙碌。這個月來,廚房還是第一次發揮了它的功能。
“媽……”
“小言。”
女人端著菜走出來。
“我下個月要出差一趟,不回來。你和……你爸爸自己住,讓他帶你出去吃,知道嗎?”說著,她又從錢包裡掏出一疊紙幣。“這個月的零用錢。寶貝,媽有急事先走,你好好吃飯,啊。”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丁一言回過神來時,屋內又隻剩下他一個人。好像剛才那溫柔撫摸他的大手,那個為他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都隻是一場幻覺。
收拾得乾淨的屋子,好聞的菜香味,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樣。隻是沒有人會再嫌他亂扔垃圾,沒有人再管他亂用零錢,沒有人再陪著他一起吃飯。他們給他一聲問好,一句關懷,然後匆匆離去。
留下的是一座空房,而不是家。
紙幣泛著刺眼的紅色,菜的溫度卻在漸漸冷去。
“他們是愛我的。”
丁一言坐在桌前,給對麵的人發去信息。
不久,收到回複。
【哦,怎麼證明?】
第7章 午夜幽靈(六)
寧蕭走出刑警隊的辦公大樓時,已是傍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個穿黑外套的男人正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便走上前。
“你好,寧蕭。”
男人比寧蕭略高些,除了麵色有些太過蒼白,穿著打扮等都很得體,一副精英模樣。然而寧蕭見到這人時,眼前卻有一陣恍惚,心裡仿佛有某種預兆。
“你是?”
他凝眉看著眼前人。
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
“赫野,你的律師。”
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的律師替寧蕭申請了強製措施變更,所以嫌疑犯寧蕭現在可以不用待在警局,而是可以待在自己家。除了依舊要受到警察的監視外,與以前沒有什麼區彆。
“請用。”
寧蕭放了一杯開水到客人麵前。“家裡寒酸,不過水還是管夠的。”
赫律師端起茶幾上的水杯,一個半舊的不鏽鋼杯子。
“的確,有錢人會雇請事務所的大律師,而不是請求法律援助。”
寧蕭有些意外。“身為律師,你很直爽。”
“不用客氣,很多人認為我說話毫不留情,往往戳人心口。”赫律師道:“所以我才在這裡做法律援助。”
寧蕭了然地點了點頭,一個說話如此不講情麵的律師,在業界的確不怎麼好混。不過他不介意,反正他與這個律師之間隻是合作關係,到這個案子結束為止。
“關於這件案子,可以說一下你的意見嗎?”赫律師道:“這對開庭的時候我為你辯護有所幫助,當然,如果事情能在走到司法步驟之前就結束,是最好不過。”
寧蕭猶豫了一下。
他不知該不該談論起自己的想法,他還不是十分信任這個人。
赫律師看穿了他的想法,放下茶杯道:“我希望我們能精誠合作,為表誠意,我先談一些淺薄看法。”
寧蕭端坐在律師麵前。“請說。”
“首先,我認為這根本不是一樁刑事案件。”律師語出驚人。“死者是自殺。”
“……為什麼?”寧蕭握著被子的手指微微用力。“有什麼證據?”
“在將唯一有可能作案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你,排除作案嫌疑後,最不可能的可能也成為了可能。這樁案件的凶手不是彆人,而正是死者自己。”
“怎麼排除我的嫌疑?”
“說出來你也許不信。”赫律師看著他。“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你絕對不是凶手。”
“一個律師用第六感來判斷案情,你讓我為自己的清白堪憂。”寧蕭毫不客氣道:“除非你能用第六感說服警方,否則毫無意義。”
“請不要著急,這隻是一個假設。”律師不急不忙道:“好比是一個排除遊戲,做一百個假設,推翻其中的九十九個,剩下的一個就是真相。同理,隻做一個假設,用一百個證據去證明它的真實,那麼其餘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就為假。”
“對我們來說,隻有證明死者是自殺才能洗清你的嫌疑。”律師微笑,“所以這就是我唯一的假設,這是一件自殺案。”
“你打算怎麼證明?”寧蕭問:“如果是自殺,動因是什麼?”
“我想這就需要一次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