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眼皮,這才發現賀以舟相貌清俊,眼尾向上勾勒出淩厲的弧度。似是覺察到她的窺視,賀以舟猛然扭頭,讓她毫無防備地對上那雙沉沉的雙眸。
心神一震,夏曉曼著急忙慌地把視線放在彆處。
賀以舟沒有多看,安靜吃飯。
“最近奶奶有給你打電話嗎?”
“晚上剛和我媽打過電話,她說奶奶最近心臟有點不舒服,估計是老毛病犯了。”
夏明月聞聲一僵。
奶奶的心臟本就不好,放在以前她還能抽空回去看看,可是眼下……
“奶奶……”夏明月聲音微哽,“不知道我的事吧?”
他們所住的鎮子雖然僻壤,卻也不完全與世隔絕。夏明月很怕、很怕這邊的事情流通到鎮子上,再傳到老人家耳朵裡。
她不在乎彆人怎麼評價,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她怕的是一心將她拉扯到大的老人被這場荒謬的狂歡波及。
她老了。
哪怕隻有一丁點的風浪就能將之淹沒。
夏曉曼動了動嘴唇,“應該不知道……”她提高聲音安撫,“你也知道我們鎮上網絡不發達,再說,鎮子上的都是農戶,每天起早貪黑下地,哪會關注這些。姐你……你彆擔心,多吃點東西把身體養好……”
她忙著給夏明月夾菜,其實心裡也明白這些安慰蒼白,握著筷子的手蔫蔫放下,再也沒開口。
**
夏曉曼沒有留宿,吃過飯便又趕回學校宿舍。
已是11點。
明明連軸轉了幾天,夏明月卻沒有絲毫困意。
臥室燈光全開,她蜷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手上的合照。
其實她從來沒覺得自己苦過。
比起那些孤苦無依的孩子,她算是幸福的那一個。
奶奶不像是彆人家的長輩那樣重男輕女,她從小到大把最好的留給她,砸鍋賣鐵也想把她供出去。奶奶想著,隻要自己能走出大山,就能擺脫困苦。
然而事實是這樣嗎?
夏明月在這座城市裡看遍繁華,也受儘冷眼。在無數次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隻要想著家裡還有一個嗬護自己的親人,便無所畏懼。
她輕柔撫摸著照片裡老人慈祥的目光,再一次告訴自己沒什麼。
這一切,這些種種,早晚都會過去的。
都會過去的……
她鼓起勇氣打開枕頭旁邊的手機,所有軟件的提示都被關閉,映入眼簾的壁紙是一片和煦的日出。
——看起來滿是歲月靜好。
夏明月第一次對屏幕上的社交軟件產生恐懼,連做幾次深呼吸,她才點開微信。刹那之間,來自天南地北的消息一股腦湧至眼前。
[網上新聞怎麼回事?夏明月你還好吧?]
這是昔日共事過的同事。
[你到現在還在逃避嗎?是不是你做的起碼也說個話啊,粉了你一年,這次真的對你太失望了。]
這是她最開始的粉絲。
[新聞我都看了,隻要你陪我睡一覺,我就找人幫你壓下去。]
這是曾經追求過她的富二代。
還有……
[夏明月你在嗎?回個話。]
[網上現在都在抹黑我們品牌,怎麼辦啊?]
[這兩天退貨太多,貨物倉庫積壓,合作方那邊也在找我們要說法,明月姐,我們要撐不住了,你明天能來公司嗎?]
[嗬嗬,你真的賣過?凱雅酒店3304,來嗎?]
“……”
夏明月閉了閉眼,退掉除了家庭群外的所有群聊,又刪除那些並無關係的好友,最後點開相親相愛一家人。
最後一條消息截至在晚上六點,是遠方的親戚再問奶奶的情況,叔叔回複了一句安好,一切普通,與平常無異。
夏明月繼續向下翻,看到被隱藏在最下麵的消息。
——那是奶奶發給她的。
九月三號,未接通話1。
九月四號,未接通話2。
早上十點,未接通話3。
接連幾條的未接電話,讓她的心裡頓然生出愧疚。
還有幾條語音,夏明月逐條點開。
“囡囡,奶奶也不會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可是給你打電話也不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啦?”
語音那邊傳來老人家斷斷續續的問候,她顯然不習慣微信語音,每說一句都要停頓幾秒。
“奶奶知道你忙,不過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可不得把自己身體搞壞嘍。還有一周就是中秋,囡囡記得回家,奶奶給你包餃子,一定要回來過節啊~”
她殷勤期盼的語氣讓夏明月控製不住眼淚,緊緊握著手機蜷縮進被子。
哭聲喑啞,她好像把這輩子的淚水都流在了這一月裡。
“明月?”
頭頂傳來聲音,是賀以舟。
夏明月胡亂擦拭去淚漬,被子往下拉了拉,隻露出一雙濕意朦朧的雙眼。
賀以舟注意到從她枕頭下麵傳來的一縷光亮,眼神微沉,沒說什麼,把牛奶遞過去:“喝點牛奶會睡得好些。”
夏明月緩緩支起身子,自棉被裡伸出來的胳膊細細一截,接過玻璃杯的雙手更是纖細易碎。
賀以舟滾了滾喉結,忍不住說:“明天重新換一部手機,電話卡也重新辦理一張。”
夏明月捧著牛奶杯的指尖一頓,搖頭:“不用。”想到微信裡的語音,她說,“不用換。”
賀以舟沒有強求,摸了摸她的額頭,“那你休息,我一直在。”
轉身之際,夏明月手指過去,不輕不重地扯住他的袖口。
她輕輕拉緊,破碎的光斑打在她的臉上,一雙眼如星如火。
“你就在這兒……”她的聲音低淺到仿若呢喃,“在我身邊,哪也不去。”
賀以舟睫毛微顫,最後放下杯子,側身躺在她身旁。
她順勢鑽到他懷裡,閉上眼睛清晰感覺到男人溫熱的唇瓣緩緩落在她的發頂,額頭,小心翼翼地狎昵,憐惜她就像是憐惜一陣春風。
他的唇瓣快要收回時,夏明月猛然仰起脖頸,準確無誤地%e5%90%bb上那雙?唇。
隔著衣衫,她清晰感知到男人的肌肉有瞬間的僵硬,下一秒,那隻骨骼分明地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逐漸加深這個%e5%90%bb。
氣息滾燙,空氣變得曖昧不清。
她的唇角因過分的廝磨而變得微紅,就像點綴在雪地裡的一抹嫣嫣朱紅,含情又熱烈。
那雙手臂纏繞住他的脖頸,情動時,指甲忍不住嵌進肉裡,不小心觸及傷口,頓時聽他喉間泄出一聲悶哼。
夏明月刹那清醒,收斂著垂下了雙手。
“我……碰到你哪兒了?”
“沒事。”賀以舟說,目光掃過還纏著繃帶的手腕,自嘲一笑,“今天好像不是時候。”
“……嗯。”
她想起,家裡似乎也沒有避孕套。
夏明月放乖自己,翻身背對著他,待男人的胳膊環上腰間,才安心合上眼眸。
等她睡安穩,賀以舟輕柔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
他打開客廳夜燈,登錄了許久都沒有上過的微博。
賀以舟的微博賬號隻有寥寥幾個僵屍粉,注冊至今連一條日常都沒有發過,沒有互動,首頁自然也是空空蕩蕩。
他翻找到最開始公布視頻的官方號,那條微博下麵的轉評讚已過十萬,可見熱度一般。
這是賀以舟自事發以來,第一次觀看完整視頻。
他認認真真,一幀一幀地把這條三分鐘的短視頻從頭看到尾,沒有放過其中任何一個細節,直到最後,他的注意力被片尾的一個名字牽引住。
報道記者:桑淮。
第28章
桑淮。╩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的弟弟。
在這個夜裡, 那兩字之名仿若重石般擊打在心口。
賀以舟感受到久違的沉悶。他條件反射摸向口袋,空空蕩蕩,這時才想起自己早已戒煙。
自從父母離異, 唯一的弟弟就跟隨母親前往國外生活, 姓也從賀變成了桑。兄弟兩人的關係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若他有難處, 賀以舟依舊會伸以援手。
猶記一年前, 桑淮告訴他想去當記者。
賀以舟同意,並且給了一筆高昂的學習資金。
他不過問他的生活,也從不乾涉他的工作, 可是任憑他怎麼想, 也從未想過這條新聞出自桑淮之手。
賀以舟打去電話, 無人接聽。
心煩氣躁, 又一連發去幾條微信,然而在這個時間點,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視頻是匿名投稿,也就是說,現下隻有桑淮知道那人的信息, 隻要找到他,一切真相都會水落石出。
賀以舟沉下心,重新上樓。
**
她睡得迷糊,被一陣斷斷續續的電話鈴聲驚醒。
夏明月不得已從床上爬起, 手機處於關機狀態,那就是客廳的電話。
她把電話轉到臥室,接通瞬間, 話筒那邊傳來不太愉快的語氣:“月底你能搬走嗎?”
夏明月怔恍片刻, 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是房東。
她在事發後和房東提過月底要搬家的事, 那時他還關切地詢問過兩句。現在態度陡轉,想來是看到了網上的新聞。
夏明月胡亂把頭發攏到腦後,“放心,月底前我肯定搬。”
得到確切的答複,房東也沒再糾纏,隻是在掛斷電話前說了“晦氣”兩字。
她隨手把電話丟在一邊,撇向身旁。
床邊的位置是空的,但是他的手表還在床頭櫃上放著。夏明月赤腳下地,拉開窗簾看到一片脈脈晨光。
夏明月下樓去,見餐桌上擺放著一份還熱乎著的早餐。賀以舟恰巧從衛生間出來,見她便問:“昨晚睡好沒?”
“睡好了。”
這是她幾日來久違的一場好夢。
以往思慮重重,哪怕睡著也會被突如其來的夢魘壓醒,兀自一人守著天黑等天明。
“吃飯,等你吃完我再去上班。”
夏明月拉開餐椅正要入座,門聲驟響,一聲未停又接第二聲,陣陣急促,震得她太陽%e7%a9%b4一跳一跳。
“你坐著,我去看看。”
賀以舟打開玄關處的可視監控,小張支著脖子往裡麵張望,見沒人應答,又不死心地按下門鈴。
他打開了門。
小張按門鈴的手半舉不舉,尷尬地立在半空。
她沒想到夏明月把人帶到了家裡,怔然好一會兒,才訕訕垂下手臂,“明月姐在嗎?”
賀以舟側身讓路。
她道了聲謝,進門直奔夏明月跟前。
夏明月昨晚上關機前匆匆掃了眼微信消息,對工作室內部發生的事情摸了個七七八八。她早知小張來意,表情很是平靜:“合作商要解約?”
小張條件反射瞥向賀以舟,見夏明月沒有避諱的意思,便也直言了當:“是的。並且還要求我們按照合同賠償對方的雙倍損失。”
他們簽的不是小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