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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的某些特質強烈地吸引著他的團長。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假若他的團長和張小苗那些人走得太近,他總覺得他的團長一定會發生改變,他看得出,他的團長的內心其實正在水深火熱地掙紮著,期待著一場變革。可他不希望顧修戈會有所改變。

隔了一天張小苗又來了一次,但是他沒能進營地,任他怎麼死纏爛打,守衛的士兵堅定地把他轟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過,顧修戈和日軍就這麼僵持著。張小苗雖然不再來了,但是經常有人替他問顧修戈:“團座,咱什麼時候打過去?”

然而顧修戈一直得不到允許反擊的命令,守,無論過多少天,都還是守。

這天到了吃飯的時間,顧修戈還蹲在望遠鏡前看著日軍那邊的情況。日軍剛剛打完一輪炮火,如今也歇了,從那裡嫋嫋的炊煙可以看出,他們也正在起灶做飯。劉文走過來拍了拍顧修戈的肩:“團座,你去吃吧。”

顧修戈說:“你幫我拿過來,我就在這吃。”

於是劉文出去幫他打了一份飯回來。

顧修戈一邊吃飯一邊從望遠鏡往對麵看,劉文苦笑道:“看什麼,他們不會打過來的。”

顧修戈一%e5%b1%81%e8%82%a1坐到地上,若有所思地說:“那我們打過去,咋樣?”

劉文吃驚地看著他:“團座?可是上麵……”

顧修戈笑了笑,說:“違抗軍令,老子又不是第一次。你想打嗎?”

劉文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團長有必勝的把握……打。”

顧修戈歎了口氣,低聲道:“沒有。可是再不打,風向都變了。”

劉文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然後輕聲說道:“團座,不管怎麼樣我都跟著你。我跟著你從東邊一直打到西邊。可是仗打的多了,我就覺得,能打的仗越少越好,至少每場仗都應該是有意義的。”

顧修戈輕聲重複:“有意義的仗。”

劉文點點頭:“有意義的仗。”

顧修戈又從望遠鏡往對麵看了一眼,喃喃道:“能把鬼子打回去,就是有意義的。”

當天晚上,士兵們都縮在碉堡裡睡了,黑狗則在戰壕裡巡邏守夜。黑狗蹲在望遠鏡前看著戰場對麵的營地,那裡和平常一樣安靜,想必日軍也都已歇下了。這又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黑狗在黑暗中摸到身邊的人,那人摸索著反握住了他的手。

黑狗蹲回戰壕裡,摩挲著葉榮秋的手,喃喃道:“阿白。”

葉榮秋低低應了一聲。黑狗回頭又望對麵看了一眼,趁著四周無人,湊上前%e4%ba%b2了%e4%ba%b2葉榮秋的嘴%e5%94%87。這樣無人的黑暗的夜晚,是他們難得可以%e4%ba%b2近的時光。可即便如此,葉榮秋還是有些緊張,短暫的%e4%ba%b2%e5%90%bb後就躲開了,回頭四處張望,生怕被彆人看見。

黑狗抱著他的步槍靠到戰壕壁上,遠遠望著對麵的陣地,悠悠歎氣道:“浮生偷得半日閒。我浮生偷得半個%e5%90%bb,不容易噻。”

葉榮秋哭笑不得。黑狗也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他現在正在守夜,不會玩忽職守,即便給他一間椒房大床他也不會睡的。他們都知道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事,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他們能夠做的,守住身後的山河的安寧,才能換來往後漫長的相守的歲月。

葉榮秋撿起放在地上的步槍說:“我去彆的地方看看。”

黑狗拍拍他的%e5%b1%81%e8%82%a1:“去吧。”

葉榮秋懊惱地拍開他的手,見黑狗臉上掛著占了小便宜後得意的笑容,也忍不住跟著嘴角上揚,摸索著往戰壕另一邊巡邏去了。

黑狗架起搶,一如往常地盯著周圍,隨時準備在有突然情況時立刻警告其它正在休息的同僚們。然而這一夜卻如同往常一般安靜,看起來什麼都不會發生。

突然,黑狗注意到在日軍軍營東南麵的山頭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天很黑,他看不清楚,那隻是一晃眼而過的事情,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又盯著那山頭看了一會兒,又發現那裡好像有不尋常的動靜。

黑狗連忙架起望遠鏡看向那座山頭,影影綽綽地看見樹叢之間似乎有黑影在晃動。黑狗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以為是日本人上了山,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連忙放下望遠鏡跑回了碉堡中。

顧修戈已經睡了,黑狗跑到他身邊,把他晃了起來:“團座,團座,快醒醒。”

顧修戈睡的不沉,黑狗一晃他他就醒了,短短幾秒鐘的緩衝就已精神奕奕:“咋了,出啥事了?”

黑狗說:“鬼子上山了!”

顧修戈一下跳了起來:“上山?哪裡的山?”說著就往望遠鏡所在的地方走。黑狗把望遠鏡調到那座山頭上,顧修戈湊過去看,隻見山上一片靜謐,什麼也沒有。他心裡正奇怪,突然隻聽砰砰砰一串機槍聲響起,打破了寧靜的黑夜。槍聲遠遠地傳來,透過厚厚的碉堡壁,傳進顧修戈耳中,已經輕的仿佛擰開一個瓶蓋的聲音,顧修戈卻好像炸彈就在自己耳邊爆炸一般,猛地哆嗦了一下。

兩秒鐘之後,顧修戈的聲音順著傳聲筒傳到了各個碉堡中:“緊急情況!各班就位!緊急備戰!”

第七十八章

在僵持了近月後,激烈的交火終於又一次開始了。然而這一次,交戰的中心並不是顧修戈他們,而是在對麵的山頭上。

所有的士兵們在深夜中被喚醒,緊張地拿起自己的武器準備迎戰,遠處激烈的槍戰聲讓他們感覺緊張又茫然——戰火的中心並不是他們。

田強端著他的機槍等了一陣,什麼也沒等著,納悶地從瞄準鏡裡掃著對麵的山頭:“啥情況這是?小鬼子自己打起來了?”

皮胡幸災樂禍道:“窩裡反?好極嘍!”

黑狗始終拿著望遠鏡掃著對麵的情況,半晌才說:“好像不是。”

從槍聲響起的時候開始,對麵的山上開始起火了。士兵們從自己的望遠鏡和瞄準鏡裡看見山上有人點著了油桶往山下推,但是還沒有推下山那油桶便被日本人的子彈打爆了,打裂的油桶劇烈的爆炸,四周的人被熱浪衝開,再也爬不起來。

但是立刻又有人點燃了油桶往山下推,日軍瘋狂的掃射試圖阻攔,但是沒能攔住,油桶滾進日軍的陣地裡爆炸,炸翻了不少人。

和對麵的熱鬨的山頭相對應的,碉堡群中非常安靜,每個人都丈二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不知這是哪裡來的天降神兵在與日軍交戰,唯有顧修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再清楚不過,這是他設想的進攻計劃,為了這個進攻計劃,他和劉文郭武等人吵了又吵,改了又改,卻始終因為不能減傷而定不下來,也無法得到上級的同意。如今劉文和郭武就在他的左右手,除了他們之外,他還曾因一時酒後失言告訴過另一個人——張小苗。

劉文放下望遠鏡,猶猶豫豫地看著顧修戈:“團座,好像是……是紅色武裝。”

顧修戈緊緊咬著牙關,幾秒之後才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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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把望遠鏡遞給他:“人不少,至少……不止那幾個人。”

顧修戈的拳頭又捏的更緊了一點。毫無疑問,他被欺騙了。或者不該說是欺騙,而是背叛?張小苗他們並不是單純的民兵,現在在對麵山上的,是真真正正的紅色武裝,是正規的軍隊!顧修戈的情緒非常複雜,在複雜之中尤為突顯的是憤怒,無法遏製的憤怒,這種憤怒之中也有著一種名為遷怒的成分,因為他生的並不隻是那些人的氣。

那邊的交戰非常激烈,爆炸聲不斷響起,點燃的油桶隻有少數滾進了日軍的大營,更多在半路就爆炸了,甚至有些還未點燃就被日軍射爆,炸傷了他們自己。這是在顧修戈腦海中演繹過千百遍的戰爭,他知道這樣打的難度有多大,這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甚至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可現在他腦海中模擬過的戰爭變成了現實,山的對麵的人把這場慘烈的戰爭在他麵前演繹了。

因為顧修戈始終沒有下令,所以其他人就這樣屏息看著,茫然的情緒籠罩著整個碉堡群。有人發出了嘖嘖的聲響,不知是不耐煩,又或者是羨慕。

黑狗挪到了顧修戈身邊,打斷了他的憤怒:“團座……我們要不要給他們炮火支援?”

顧修戈看起來很疲憊,背靠著碉堡的牆壁,過了一會兒才低沉地說道:“打半個基數吧。”然後他又恢複了精神,對著傳聲筒大聲下命令道:“給他們支援!打半個基數!”

轟!轟!轟!西邊的軍營終於在炮火聲中也終於參與到了這一場戰事之中。

這是一場惡戰,從淩晨開始,直到天邊出現曙光之時才終於停止。紅色武裝試圖用點燃的油桶順著風向燒毀日軍的大營,日軍的軍營的確起火了,但是火燒的程度並沒有他們預想中的強烈,十幾分鐘後火就被撲滅了,軍營隻燒毀了一小部分,日軍的防範比他們想得更強,而他們的折損也比預想中的更多。那是一場非常慘烈的戰爭。

戰爭結束以後,剩下的紅色武裝匆匆忙忙從山上撤走,幸存者隻有極少數,日軍緊追不舍,顧修戈命令軍隊給那幾個幸存者以炮火掩護,這才讓剩下的那一撥人安然退走。

兩天以後,張小苗又來了。顧修戈看見張小苗,怔了足有幾秒的時間,然後喲嗬一聲笑了起來:“命夠大的啊。”

張小苗還沒開口,表情立刻就變得極為驚訝——顧修戈拔出了腰間的配槍,指在了他的太陽%e7%a9%b4上。

顧修戈麵無表情地說:“你是赤匪。”

張小苗的表情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一開始不是,後來我們才加入他們的。”他頓了頓,問顧修戈:“你討厭他們?”

顧修戈嗤笑了一聲:“老子當年在東北的時候,就是土匪出身,我參軍隻為了打鬼子,你說我討厭不討厭?”

張小苗茫然地看著他持槍的手:“那你……”

顧修戈的槍往他腦袋上頂了頂,張小苗被迫彎下腰去。顧修戈說:“但我最討厭彆人騙我。”

張小苗囁嚅著說:“我……我沒想騙你,我……就是,就是想把鬼子打回去。”

顧修戈冷笑道:“結果呢?”

張小苗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