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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冽聞言便將手往回一收,盯著手裡的弩箭看了一會便輕輕一拍額頭:“那大抵是在下記岔了,抱歉。”他說完便輕輕揮了揮手,然後不動聲色地繼續飲茶。

從始至終,隻有幾個婢女上來填過幾次茶和點心,除此之外再不曾見人。

直到夜色昏昏,顧冽方才起身笑道:“今日勞煩二位到此,顧某明日便將赴任平涼城縣衙師爺一職,實不相瞞,第一件要務便是清剿笑風堂,唐兄小心方好。”

唐子期默然,隻微微頷了頷首不提。

這一餐實是太過莫名其妙,顏臻臻的死沒有給顧冽帶來任何明顯的破綻,顧冽的試探亦是沒有達成任何實效,最終隻得到了一個結果,便是顧冽即將赴任官府之職,時間地點都太過微妙讓人不得不聯想到笑風堂與康羽澤的傾頹。

“適才他提及那枚弩箭時,畫舫旁邊似乎是有人。”唐子期儘力回憶著,邊和楚留香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楚留香想了想便是頷首笑道:“不錯,湖上極為安靜卻是有風,今日本不是個起風的日子,雖說看不到外麵但可以感受到有人刻意屏著氣息,倘若子期當時接了那弩箭,想必現下我們已經在和官府之人對上了。”

明為示好實為陰謀,多好的招數。

唐子期在心底歎了口氣,然後將手覆在了楚留香手上,他最近尤為喜歡十指相扣的動作,讓人莫名地安心起來。

掌心貼合帶著彼此的溫度,楚留香悄然地彎起了%e5%94%87角。

月色如鉤,一片清寒。

二人邊行邊低聲說著話——

“明日去把南雲接回來,然後去看顏臻臻和康羽澤的好戲。”楚留香彎著%e5%94%87角說著,渾然不似剛剛從鴻門宴走出來的人。

“嗯。”唐子期的聲線也帶著笑意。

“今日回去做點什麼?”

“……睡覺。”

“子期,你這話似乎是有些歧義……”

就算陰謀正在一層層抽絲剝繭開來也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就在我身邊,十指相扣,未來的路都有你一起。

第三十七章 何必相逢歎舊時

第二天一早,沈朗便傳來了消息,他們找到了康羽澤的所在,那人不躲也不藏,就在笑風堂裡麵見一個人就遊說一個,狀似癲狂的模樣幾乎有些懾人。

就好像一朝一夕之間從高處墜落一般,找不到半點緩和的可能。

顏臻臻看著那樣模樣的康羽澤,竟再也找不到半點和曾經愛過的人相似的影子。

他曾經負她良多,以至於現在顏臻臻看著這樣的康羽澤,卻都提不起半點憐憫的意思。

他們挑的是深夜,沈朗和胡月兒負責帶南雲,索性留在了客棧裡麵,剩下楚留香和唐子期顏臻臻一行人前往笑風堂總部。

這地方他們算起來也是來過了好幾次,焉知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下還不到十年,卻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唐子期憶及最初來這裡的時候,那時老刀還在,那時的笑風堂,遠不似當下這樣沒落。

曾經的傳奇,今朝破敗如斯。

多麼諷刺。

顏臻臻依舊是平素的模樣,臉上帶著輕飄飄一層麵紗顯得有些如夢似幻,她的臉被沈朗上了幾次藥,疤痕已不那麼明顯,但她仍是戴上了那層麵紗,一如毀容後初次見到康羽澤時她的模樣。

顏臻臻對著楚留香和唐子期輕輕點了點頭,楚留香壓低聲線:“小心。”

她笑了笑便飄忽地走了進去,使的是近些日子胡月兒教的功夫,踏在地上整個人都輕飄的很,有幾分離世之感。

待得進了小院,方才看到康羽澤的模樣,他站定在昔日的台上,沉默著往嘴裡倒酒。身旁已是有好幾個酒桶空了,顏臻臻從未見過康羽澤這般的模樣,微微一捂嘴的功夫那人的目光已是看了過來。

饒是落魄如斯,功夫到底還是沒散,他用一種看到鬼的神色盯著顏臻臻看了半晌然後惶惶然向後退了幾步:“臻臻,你是來索命的?”

多麼可笑可鄙,這樣的康羽澤,竟也讓自己愛了那麼多年,顏臻臻心底冷笑出聲,麵上帶了三分淒涼之意:“你終於承認,是你殺的我?”

康羽澤手裡的酒罐驀地落地,麵上的驚慌掩都掩不住:“不是我……”他狠狠搖著頭然後向前走了幾步:“和我無關,臻臻,你是楚留香和唐子期他們殺的,他們最初發現了你的屍體,都是他們做的……”

看著這樣的康羽澤,顏臻臻驀地覺得一切似乎都成了前塵過往,幾乎提不起興致去報複。

那些愛與恨現下看來原來是這麼不值得,隻在當下,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你愛過我嗎?”顏臻臻驀地問出口來,她看向康羽澤的臉上帶著三分淒涼,複又邊走近邊慢慢重複了一遍:“有嗎?”

康羽澤幾乎是惶惶然地退後了一大步,撞倒了身後一大堆酒罐,竟似是極怕麵前似鬼一樣的女人:“愛過……我愛過!”

這一次顏臻臻笑了出來,看著康羽澤狼狽的神情終於忍不住失笑出聲,笑聲帶著三分涼薄七分冷漠:“你會有報應的……”

康羽澤冷笑出聲,幾乎是不管不顧地嗤笑起來:“顏臻臻……當初是你說愛上了我,從始至終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現在這樣,難不成是想讓我負責?”

顏臻臻麵上的神情終究還是慢慢冷淡下去,僅餘的幾分憐憫徹徹底底地消散開去,她緊緊盯著麵前的男人,隻恨自己竟是所戀非人,閉了閉眼,她慢慢笑了出來,那笑聲實在是太過淒厲,幾乎與索命冤魂無二,她厲聲喝道:“康羽澤,你知道等著你的是什麼嗎?所有你現在承受的惡果,都不過是前時種種還了回來,你將一敗塗地分文皆無,像一個笑話一樣被眾人唾棄,站在西街口受萬眾唾罵,最後身首異處成為江湖人的笑柄……”看著惶惶然立在那處的康羽澤,顏臻臻忍不住閉了閉眼,複又說了下去:“這種種都隻是你的孽報,然而再過不用十年,康羽澤這個名字就將被整個江湖所淡忘,最後剩下的,不過是一抔枯骨……”

眼見著康羽澤的神色漸趨癲狂,楚留香終究變色,他和唐子期一左一右掠過來攜住顏臻臻的小臂,低聲道:“夠了,這樣就夠了。”

顏臻臻的神情看不出是恨是憐,隻覺一時之間竟是怔在了那裡。這個男人害她至此也不曾存了半點憐憫之心,隻恨不能茹毛飲血方能解恨,此時見他落魄如斯幾近瘋魔,到底也提不起半點憐憫的意思……

所有的惡果,都隻是還回來了而已。

顏臻臻兩邊都被人護著,卻是忍不住掉下淚來,心底有一句話痛徹心扉。

康郎,我們終於兩清了。

康羽澤看著飛掠而至的楚留香和唐子期,麵色依舊是恍然的,他喃喃歎道:“為何隻有我……永不得誌?”雖說是個問句,卻也不等人回答竟是厲聲喝出來:“世間有那麼多蠢笨之人平步青雲,為何隻有我康羽澤,永不得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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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線帶著十足的不甘,卻是聽不出半點的痛悔。

唐子期忍不住蹙了蹙眉,伸手拉住楚留香,感受到指尖的溫度方才拉緊了一點:“瘋了。”

楚留香的神色極為平靜,他回握住唐子期的手似是一種安撫:“是瘋了。”

他們離開笑風堂的時候,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彼時傳奇的所在而今人去樓空,隻剩下一個瘋子守在後院靈堂的台階上,瘋狂地飲酒長歌。

多麼可憐可悲的境地。

一路上顏臻臻都是沉默著,這時唐子期隻恨沒把南雲拉過來一起,至少還有個人能和顏臻臻交流,至於楚留香……他默默內傷,算了。

“大抵我們便是康羽澤口中的愚笨之人罷,”楚留香嘴上雖是這麼說,麵色卻也是十足愉快的,他看向旁側的唐子期笑道:“%e8%83%b8內無大誌,滿足於現下的日子,可不是愚笨了?”

唐子期心領神會,便隻微微笑道:“的確滿足,”他側過頭去看顏臻臻懇切道:“顏姑娘,也該尋個新的開始。”

半晌,顏臻臻方才微微苦笑了一聲:“多謝二位公子,待得康羽澤的事有了結果,大抵臻臻就該離開了。”

楚留香眉頭微蹙:“臻臻,此話何意?”

“五湖四海天下為家,”顏臻臻此番的語氣多了三分真切,林間清風掠過眉眼竟似是微微亮了起來:“這便是臻臻最初的祈願。”

唐子期怔了半晌,方才輕歎道:“也好。”

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個祈願,這一生能夠真真正正地完成它,也是好的。

至少等到白發蒼蒼垂垂老矣的時候,還有一些事情可以追憶,而不是空洞的,隻有愛恨的一生。

新上任的平涼師爺顧冽動作真是極快,上任第一日便呈了清剿笑風堂的文書,之前的縣官都是惴惴然生怕觸了馬蜂窩,然而新任師爺卻總是微微笑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偏巧這新任師爺就是揭發康羽澤罪行人的消息近日又傳了出去,一來二去顧冽的形象在人們眼中就高大起來。

何況顧冽為人確實是極好的,每天都帶著不疏不%e4%ba%b2的微笑,看上去真誠的很。

他去清剿笑風堂的文書寫的明白,笑風堂乃民間殺手組織,若是隻居於江湖自然沒有二話,然而現下居然挑戰官府權威,二掌櫃又疑為外邦之人,可能是以笑風堂為據點覬覦中原……

這一番話上去,上麵的官員立刻捂緊了烏紗帽一身冷汗,還等什麼?

剿!

風風火火調來一支守備軍,平涼城縣令便和顧冽一起前往郊外的笑風堂。

然而這興師動眾的一行人到了笑風堂,除卻那滿地漫天笑風堂的紅葉以外,剩下的便隻有一個喝醉酒的瘋子,賴在靈堂的地上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顧冽微微動容,不顧眾人的勸阻走過去俯□問道:“笑風堂呢?你又是什麼人?”

康羽澤豁然抬眸,看到顧冽神色便驀地瘋狂起來:“嗬……居然是你,你才是罪魁禍首,為何隻有我要承擔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