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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候。

諸野站在宅邸外,正在諸府那一樹枯枝下頭,手中拿了兩個林檎果,喂著他身邊一匹馬兒,也不知是要去何處,謝深玄一看見他,便想起自己昨日的突兀之舉——他不僅拉著諸野,非要逞能給諸野包紮傷口,直呼諸野的名字,還硬著頭皮跑去諸野家中探病……

若是在以往他二人關係尚且融洽之時,這些舉動自然沒有問題,可如今諸野對他……他昨日一定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才能做出這些傻事來。

謝深玄心中窘迫難安,可諸野就在近處,他總不能當做不曾看見諸野,沒有辦法,謝深玄隻好硬著頭皮同諸野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正想溜上馬車,讓小宋快些離開,諸野卻叫住了他。

“你要去趙家?”諸野一向開門見山,“我同你一道去。”

謝深玄早猜到諸野會同他說這件事,他當然也拒絕得十分乾脆,毫不猶豫搖頭,道:“不必麻煩諸大人。”

諸野:“我正好無事。”

謝深玄:“……您還是好好在家中養傷吧。”

諸野依舊語調冷淡:“小傷,不用休息。”

謝深玄:“……”

謝深玄想起自己昨日所見的那傷口模樣,實在很難認同此事。

他蹙眉盯著諸野,諸野卻轉過了身,顯是不想聽謝深玄言語,他伸手摸了摸那馬兒的腦袋,而後直接翻身上馬,自顧自策馬前行。

謝深玄深吸了口氣,實在很想將諸野揪下來臭罵一頓,可今日畢竟不是昨晚,昨夜他因諸野受傷而壓抑的怒氣過了這麼一晚,早已消得七七八八,一旦沒有那十足的怒氣支撐,他麵對諸野時,不由便畏縮了起來。

他隻能站在原地罵罵咧咧:“皇上給開多少俸祿啊,都這樣了還想著出門吶。”

這一回不止是馬上的諸野,連小宋都微微發僵,像是驚訝於謝深玄的言語,帶著一副哀淒神色,扭頭來看他。

謝深玄還有半句話未曾出口,想也不想道:“這麼能,可不得乾死你。”

諸野:“……”

小宋:“……”

第15章 首輔家中

諸野依舊隻當什麼都不曾聽見,他令馬兒快步前行,好似他要去的地方,已與謝深玄沒有半點關係,可謝深玄卻很清楚,他們十之八/九會在首輔家門前遇到“碰巧”路過的諸野,他越想越覺得氣惱,再一回首——不知為何,小宋的頭頂晃晃飄出了一行大字。

「這該死謝深玄的嘴,直戳痛處,嗚嗚。」

謝深玄:“……”

等等,小宋到底在想什麼?

這段時日來,謝深玄見多了他人頭頂的大字,早已對這等不痛不癢的語句沒有任何想法了。

他知道自己這奇異能力有些胡來,並非是顯露真正對他心懷惡意之人心中的想法,他身邊之人,哪怕隻要在他心中腹誹他半句,那念頭都會在頭上顯現,也正因如此,如小宋這般的想法,並不能讓他覺得生氣。

可他很在乎那後半句話。

直戳痛處?

他不是在說玄影衛俸祿少嗎?他戳小宋什麼痛處了?

謝深玄皺起眉,想了想小宋在他家中每月的月錢。

他不管家,賬簿也隻是偶爾才過一過眼,最終如何,還是得送回江州本家中交由他母親處理,小宋每月的月錢,他不太清楚,如今小宋說他直戳痛處……他想,這總不會是因為他們家給小宋的工錢太少吧?

不行,回來之後,此事得找高伯問一問,虧待誰也絕不能虧待了自家人。

謝深玄若有所思,正要登上馬車,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不遠處諸野——馬上的諸野正伸手探入懷中,從中摸出一物,是謝深玄已有段時日不曾見過的小冊子,而諸野微微垂眸,正在上頭寫著什麼。

謝深玄的心一沉到底,再想想他方才說的話……

他罵皇上摳門,給玄影衛的俸祿太少,還說諸野是個勞碌命,玄影衛全都錢少事多……

謝深玄倒吸了口氣,急匆匆爬上馬車,讓小宋快些駕車去追諸野的馬,一麵挑開車簾,從車窗探頭出去,急匆匆朝諸野大喊:“諸大人!”

諸野毫無反應。

謝深玄:“行……呃……騎馬不寫字!行馬不規範,兵馬司看見要有話說的!”

諸野完全不理會他。

謝深玄:“諸大人!”

諸野大概是寫完了,他吹了吹冊子上的墨跡,將冊子一合,放入懷中。

謝深玄很是絕望。

“行吧。”謝深玄深吸了口氣,“我同意了,咱們還是一起去趙首輔家中吧。”

諸野:“……”

謝深玄可憐兮兮討好:“您現在能把那一頁撕了嗎?”

諸野:“……”

諸野一動不動,對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有半點興趣。

謝深玄心如死灰,想著自己在皇上心中大概又多了一筆劣跡……當然,其實皇上如何想,也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諸野的想法,他可不希望諸野對他的厭惡再深,他二人已經到了這般誤會橫生的地步,好容易有今日這一番機會,能夠暫且化解些許,他無論如何也不該錯過這個機會。

可是很糟糕,看起來他好像已經錯過了。

而且他還一氣錯過了許多次,自那日諸野來他府中探病始,他與諸野之間的誤會,便在他這張破嘴的努力下,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謝深玄心神疲倦,放下車簾,癱在馬車之內。

今日出門便覺不利,看來今日之事,大概是不會如他所想的那般順暢了。

-

謝家離趙府本就不遠,一刻鐘後,他們便站在了首輔家的官邸之外。

謝深玄先令小宋將馬兒拴好,他正要上前敲門,一旁剛剛翻身下馬的諸野卻清了清嗓子,將他叫住,道:“等一等。”

謝深玄心中一顫,那不祥預感更甚,幾乎壓不住心中緊張,回首與諸野頗為勉強一笑,問:“諸大人,怎麼了?”

諸野同他做了個手勢,請他到一旁,像是有要事商談。

謝深玄不明所以,隻能同諸野一道過去,顫巍巍問:“有什麼事嗎?”

“入京之後,你鮮少與同僚來往。”諸野似是想了想措辭,一向波瀾無驚的神色間竟略多了一分為難,“首輔家中……有些奇怪。”

謝深玄一怔:“什麼?”

他想自己上朝時,幾乎每日都要見到首輔與趙瑜明二人,這兩人看起來同當年並無差彆,他也從未覺得這兩人有什麼地方古怪。

可若是細想,不僅是在京中,當年他們還在江州時,他就沒有去過趙家,他的那些少時夥伴,大多喜歡選在他家中相聚,他至多也就知道將軍府的模樣,那還是因為裴封河這人實在沒臉沒皮,沒事便喜歡扯著他到處亂跑。

今日諸野說首輔家中奇怪,謝深玄不由想起趙玉光那打了補丁的衣袖,以及這孩子過於懦弱膽怯的性格。

自那日他見過趙玉光,又聽聞趙玉光的家世後,他便忍不住腦補甚多,他可清楚記得趙瑜明的模樣,當初在他那些少時夥伴中,趙瑜明便算是舉止最為瀟灑的那一人,待趙瑜明入朝後,更是聽聞不少人誇讚趙瑜明能力出眾,很有才華,又生的極好,溫婉如玉,一表人才,是禮部有名的翩翩侍郎,壓根沒有半點趙玉光膽怯的毛病。

兩兄弟性格迥異,總讓人忍不住多想。

難道趙玉光是在家中受過什麼欺負?

這畢竟是首輔家中,也算是豪門望族,有些奇奇怪怪的門道,似乎也很正常。

“待會兒你不要太驚訝。”諸野想了想,又說,“不太禮貌。”

謝深玄:“嗯……”

諸野這麼說,他反倒更覺奇怪。

他想多問幾句,諸野卻已朝小宋微微頷首,示意小宋過去叫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宋上前扣了首輔門前的銅環,謝深玄原以為會有個門房應答,或許有個家丁通報,可他們等了許久,裡麵空無人聲,諸野才道:“太小聲了,他們聽不到的。”

謝深玄:“……京中近來很流行耳背的門房嗎?”

諸野:“什麼?”

謝深玄沒有回答,小宋已提高了音量,大聲喊道:“有——人——嗎——”

片刻之後,有人在裡頭大聲應答,道:“來了來了!”

謝深玄朝內看去。

那朱紅的大門開了,禮部聞名的翩翩侍郎趙瑜明卷著袖子一身短打站在門後,肩上還扛了個鋤頭。

“小宋?諸指揮使?”趙瑜明笑了笑,像是對諸野頗為熟絡,而後他目光一轉,看到一旁的謝深玄,微微一怔,卻還是笑道,“咦,深玄?你也來了?”

謝深玄:“……”

謝深玄的目光,先飄到了趙瑜明身後。

那門後是照壁,上頭雕著明月青鬆,還掛了十餘串玉米棒子,夾雜著幾串辣椒,正垂在那砥礪琢磨的蒼鬆之上,竟還有些說不出的和諧之美。

而照壁之側,目之所及,他是一朵花也沒見到,地上栽了一圈白菜,連著一堆謝深玄認不出來但是看起來很好吃的玩意,照壁後的飛簷上還蹲了兩隻大公雞,下頭趴著隻大黃狗,正不住朝著幾人搖尾巴。

謝深玄的目光,再飄回趙瑜明身上。

朝野聞名的風流才子,而今穿著粗麻打了補丁的短衫,挽起褲腳,踩著草鞋,正朝著他們熱情招手。

“哎呀,來都來了。”趙瑜明開心招呼,“快進來吃個飯吧!”

謝深玄:“……”

他怎麼可能不驚訝啊!!!

這真的是首輔家嗎?!

謝深玄略微後退一步,抬起頭,看了看麵前府邸的匾額。

這裡的確是趙府沒有錯,眼前這個人,也的確是首輔大人的長子,禮部侍郎趙瑜明。

那麼這件事就變得奇妙起來了。

謝深玄的確少與朝中人來往,年少時也隻是同趙瑜明相熟,對趙首輔,謝深玄並不熟悉,他隻知道,首輔大人生性端肅,恪守禮節,也的確清正廉明,可就算如此,以首輔的俸祿,這日子怎麼也不該到如此境地吧?

更何況,他隻要一閉眼,腦內就要浮現首輔挺直了背一動不動的樣子,連走動的姿勢都要比他人緩慢端正幾分,那看起來像是個道學先生,這讓謝深玄實在很難想象這樣的首輔大人挽著褲腿下田種地的樣子。

趙瑜明仍在與他們笑,問:“二位大人可是來尋我父親的?”

諸野搖了搖頭,道:“趙玉光。”

“他方才自太學回來。”趙瑜明好似忽而便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道,“聽聞深玄要去太學執教,二位大人想必是為了太學中事而來吧。”

謝深玄:“……”

謝深玄點了點頭。

他原先猜測趙玉光是因為家中瑣事,豪門糾葛,這才行事畏首畏尾,如此膽怯,可現今看來,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好像也很融洽。

“正好是飯點。”趙瑜明樂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