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野:“我還有事,告辭。”
第2章 初入太學
諸野走得飛快,沒有半點留念。
他大約真的是風寒了,動作一大,不免又掩麵咳嗽了幾聲,賀長鬆站在門邊,目送諸野離去,還顫巍巍試圖掰回一些他對謝府的好感,道:“諸大人,平……平日多注意身體啊……”
諸野急著出門,毫無回應。
賀長鬆又溜到了謝深玄床榻邊上來,話語中帶著萬分古怪:“深玄,他官拜玄影衛後,便再也不曾來過謝府了。”
謝深玄:“……”
“可聽說你受傷,他一回京便趕過來了。”賀長鬆摸摸自己的下巴,有些感觸,“他還帶著病。”
謝深玄:“……”
賀長鬆終於得出最終結論,道:“他好像還是很關心你。”
謝深玄瞥開目光,忍不住在心中小聲抱怨。
關心?
就諸野那一副想要殺人的眼神,這算什麼關心?
這麼多年過去,他與諸野早已成了陌路人,更不用說前段時日,他接連寫了十幾封折子,痛斥了玄影衛與諸野,用詞之激烈,總讓他覺得,如今他與諸野的關係,或許還比陌路要更差一些。
現在的諸野,大概是真的很想殺了他。
若是以往,他不可窺見他人心中想法,不知自己已樹敵萬千,他或許還不會如今日這般緊張,可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在可比以前要怕死不少,至少……他怎麼也不該死在諸野手上。
他隱隱覺得頭疼,再想想最後諸野那古怪的態度反差,總讓他覺得他像是掉進了皇帝暗戳戳謀劃的某個陷阱。
謝深玄閉上眼,毫不猶豫在心中篤定——
這個太學,一定很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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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謝深玄的病再好一些,能夠自如下床走動之後,他便接到了皇上正式調他去太學的聖旨。
晉衛延總算還是給他留了些情麵,雖是將他調去太學,卻也留存了他在都察院內的職位,太學授課一事,僅算是“兼任”,待他完成了太學的任務後,皇上自然會將他調回來。
至於那任務究竟是什麼,說實話,謝深玄很有些不良預感。
他總記得諸野那日提起的癸等生一事,因而待接了聖旨後,謝深玄便立即帶上了隨侍小宋,匆匆趕往太學,試圖從中探些太學生的情況。
國子監祭酒伍正年平素便與謝深玄有些來往,算是朝中少數不那麼憎惡他的人,如今得了謝深玄今日要來的消息,早就在太學之外候著他,等著與他相見。
伍正年個頭瘦小,雖年已近而立,看起來倒同十六七歲的太學生們差不多高,又生了一張娃娃臉,若不是那身官服,旁人或許也要將他當做是此處的太學生。
他記著謝深玄大病初愈,不敢令謝深玄在街上寒風中過多停留,便先帶謝深玄去了自己的書齋,他早在此處備了好茶,請了謝深玄入座,笑嗬嗬直入正題:“謝大人,皇上專為您挑選了幾名太學生,另立了一書齋。”
謝深玄:“……”
謝深玄下意識便抬起頭,看向伍正年的頭頂。
伍正年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也是他的朋友,可就算如此,此刻伍正年的頭上,也正飄著一句話。
「為什麼會是謝深玄」
謝深玄:“……”
伍正年又道:“謝大人可知太學今年的學製改製?”
「美人是美人,才子也是才子」
伍正年:“如今太學的授課方式,已與您當年就讀時不同了。”
「可他怎麼就長了張嘴呢。」
謝深玄:“……”
謝深玄略微有些心虛。
他對朝中之人一律平等,哪怕是他至交好友有所不妥,他也能寫折子狠狠罵上幾日。太學的學製改製,他當初可不止寫過一封折子,伍正年又不巧是國子監祭酒,他罵這學製時,的確帶上過許多次伍正年。
伍正年又深吸了口氣,頭頂忽地浮現“莫生氣”等幾個大字,勉強對謝深玄擠出一笑:“如今學製如何,您應當很清楚。”
謝深玄心虛。
他端起茶盞,啜飲一口,目光遊離:“若而今沿用的仍是我傷前的改製……我的確略知一二。”
伍正年頭頂的字忽而便不見了,許是那幾句莫生氣終於起了作用,他定了心神,認真同謝深玄道:“而今太學之內分齋授課,將學生分出甲乙丙丁十二等,一齋約有三十人,甲等略有不同,甲等是小齋授課,一齋之內,隻有十人。”
語畢,一旁那年輕書童遞上手中書冊,交到伍正年手中,伍正年將書冊翻開擺在桌案之上,遞到謝深玄麵前:“謝大人,請您過目。”
謝深玄接過書冊,問:“這是什麼?”
伍正年道:“是學生名錄。”
謝深玄看了看手中那薄薄幾頁書冊。
這書冊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八名太學生的名字,離三十人還遠,看這人數,應當是伍正年口中所說的小齋授課,那日諸野說什麼癸等學生……也許隻是來誆他的。
謝深玄暗鬆了口氣,卻又看見名冊上學生的名字之後,還跟著一行數字,從四分到六分不等,最低的隻有一分,謝深玄不由便問:“這數字……”
“今年年初學製改革,而後太學生學內評定,均由分值來定。”伍正年認真為他解釋,“年末分值低於十二,便要遣散歸家。”
謝深玄點了點頭。
如今不過才入二月,這些學生便大多已有五六分了,若他們年末要拿到十二分,應該不算太難。
“若按這新學製算,謝大人當年的成績,當有二十六分,幾乎全滿。”伍正年認真誇讚,“教授他們,當然綽綽有餘。”
謝深玄也這麼覺得。
他麵露微笑,翻開名錄下一頁,這後邊均是其餘齋的學生,以朱筆寫就,赤紅一片,與他那頁的白紙黑字大不相同。
謝深玄微微一僵,轉頭看向伍正年,問:“伍大人,這……”
伍正年麵帶微笑湊上前來看,開口便狠狠給了謝深玄一擊:“哦!這名冊之上,赤字為正,黑字為負。”
謝深玄:“……”
伍正年:“這一頁是甲等小齋的學分,五……六……五……哎呀,比不得謝大人當年。”
謝深玄:“……”
伍正年搖頭感慨:“現在的學生,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謝深玄:“……”
謝深玄翻回前一頁,看了看他未來可愛學生們名字之後跟著的,黑漆漆的分數。
謝深玄的笑容,徹底凝固在了臉上。
-
謝深玄想,諸野沒有誆他。
入學一年便能達成如此負分,這真是癸等學齋,但凡能多識兩個字,都不會有這種離譜的結果。
他顫著手喝了兩杯茶,聽伍正年為他仔細講述太學之內扣分加分的標準,緊張掐指計算這些學生留在太學的可能,終於在伍正年為他續上第三杯茶前得出了最終結論——
他不是神仙,他無力回天,這些癸等學生,大概是沒救了。
伍正年卻還在他耳邊絮叨,說:“皇上還特意留了口諭。”
謝深玄目光散亂,抬眼看他。
伍正年:“謝深玄,若是這學齋中有人退學,你就不要回朝了。”
謝深玄:“……”
謝深玄沉默垂首看向手中捏著的漆黑名冊,指節微微泛白,指尖在名冊上掐出一片皺褶。
“謝大人,這是皇上的口諭,同我是沒有關係的。”伍正年飛速退後了些距離,想要與此事撇清關係,“您放心,伍某必然全力協助您,一定讓這些學生們有所進步……哦不,突飛猛進!”
謝深玄再抬眼看向他,一眼便見伍正年頭頂掛著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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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謝深玄的目光,這行字又往上一翻,變出了另外一行同樣刺目的字跡來。
「彆留太學彆留太學……阿彌陀佛無量天尊諸法驅邪……千萬彆讓謝深玄留在太學!」
謝深玄:“……”
很好。
狗皇帝。
在這挖了坑等著他呢!?
謝深玄深吸了一口氣,重新看向手中的學生名冊。
不喜歡看見他對吧。
嗬,沒有用的。
他必定要重回朝中,就算為了讓這狗皇帝難受,他也絕對會將這些學生帶出來。
謝深玄啪地一聲合上手中名冊,道:“伍大人,謝某明白了。”
伍正年:“……啊?”
“名冊再怎麼看也不會有用,倒不如去見一見這些學生。”謝深玄對伍正年微微一笑,道,“學齋在何處?麻煩伍大人引引路吧。”
伍正年還有些發怔,像是不明白謝深玄怎麼還能在這種時候笑出來,可他也隻能點頭,倉皇起身,正要請謝深玄往外走,卻又見方才那書童站在門邊同他眨眼,像是有所暗示,他便明白了,匆匆頓住腳步,攔下謝深玄,道:“謝大人,這學製改革,同去年上奏的還有些不同。”
謝深玄點頭。
伍正年清一清嗓子,道:“自年初學製改革始,此後所有太學開設課程,都必須依照六藝為綱,射禦之術,均需納入太學最終考核。”
謝深玄:“……”
謝深玄有些驚訝看向伍正年。
等等,最終考核……要考什麼?
“也正如此,太學之內新設了武科,這癸等學齋,也有一名武科先生。”伍正年笑嗬嗬側身,像是要引謝深玄看向門邊那側新進來此的人,一麵道,“這位武科先生,謝大人您也認——”
“啊?等等,不對吧?”謝深玄毫不猶豫打斷了伍正年的話,一時難掩語調之中的尖銳,“讓太學生去考武科?考不過就不讓在太學讀書?這學製改革的是什麼玩意啊?”
伍正年:“呃……”
伍正年的笑容尷尬僵在了臉上。
“他怎麼不讓武官考經義文官去帶兵呢?”謝深玄開始陰陽怪氣,“不會吧,滿朝文武,不會隻有我一個人覺得新學製有問題吧?”
伍正年努力扯謝深玄的袖子,讓他彆說了,謝深玄卻越想越覺得不對,他病休月餘功夫,朝中怎麼就出了這莫名其妙的東西,這要是他未曾病休,他非得寫折子罵死這拍腦袋就出政策的破玩意。
不對,他現在也可以寫折子罵死這損人不利己的東西!
謝深玄挑眉看向伍正年,問:“伍兄,這學製是什麼人提出來的?”
伍正年:“你彆說了……”
謝深玄:“怎麼了?還不讓人說了?”
伍正年:“我……”
謝深玄:“有腦子想出這玩意,還不許彆人罵幾句啊?”
伍正年不敢開口,門側卻傳來一個熟悉聲音,倒還溫吞吞地拖慢著語調,一字一句清晰說道:“是皇上。”
謝深玄冷笑一聲,道:“皇上怎麼了?皇上就罵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