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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乎。那些東西祂一點也不在乎。

祂不在乎,但有人在乎。米達斯這輩子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少,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什麼東西屬於他,什麼東西好,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了。他自己在王宮裡挨了那麼久的欺負,不能讓潘在自己的地盤上還被欺負了,他最懂怎麼守住自己的那點東西,他有辦法。

他辦了一場音樂會,邀請了很多神祇參加。精通音樂的神祇們一看來自阿卡狄亞的邀請函都驚訝,以為是天上哪顆星星飛下來把那位牧神的腦袋給砸壞了,後來聽說是阿卡狄亞的新主人邀請的,便都有了興致,想去湊湊熱鬨,這時候也顧不上另一位主人有多可怕了,畢竟祂們見到潘也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阿波羅沒有推脫,祂知道早晚得有這麼一天,但是音樂會當天在阿卡狄亞看到那麼多神祇的時候,阿波羅隻能苦笑。這是一定要為潘要一個說法了。也行,結束吧,祂也早就後悔了。隻是以後彆人說起太陽神阿波羅,不會再說光輝燦爛的阿波羅,而是要說貪得無厭的阿波羅了。

讓阿波羅意外的是,音樂會從頭到尾,米達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他是評委,這點有的神祇不服氣,他一個人類哪懂神之樂的精妙之處,但有眼色的神祇不會說這樣的話。米達斯被人議論也不生氣,他笑起來很好看,很溫柔,言談舉止有種說不出的自如和漂亮,不在潘麵前撒嬌的時候,他總是能把這些大事處理得滴水不漏。

隻是在最後,他還是冷了臉。除了他,幾乎所有的神族評委都在阿波羅七弦琴和潘的排簫之間選擇了阿波羅。本來麼,阿波羅人緣就是很好,祂性格開朗,又熱情大方,七弦琴彈得更是沒地方挑錯。

潘很久不吹排簫了,偶爾吹吹,隻是為了哄米達斯玩兒,今天也是,沒想認真比,祂這個地位根本不需要和阿波羅比什麼,比了才是跌份。其實神族那些人沒米達斯想的那麼齷齪,裁判還算公允。

可米達斯就是氣憤,在他心裡潘就算隨便吹吹也比阿波羅強多了。他開始和那些神族爭執,其實他脾氣也不好,被潘,被他的帕帕給寵壞了。阿波羅站在一邊尷尬不已,潘卻沒有攔著米達斯去吵架,米達斯從埃及之後情緒就不對,在祂麵前卻一直壓抑著,現在能宣泄出來真是太好了。

阿波羅過來和潘說話的時候,潘的目光還一直落到不遠處的米達斯身上,看著他,這幾乎成了祂的習慣,米達斯不在祂的視線裡就不安。但是當阿波羅說到預言之心的時候,潘還是短暫地分心了。祂想起當年那罐骨灰,想起宙斯一次又一次的詐騙,諸多事情串聯在一起,讓祂不禁冷笑一聲,正要說話,那邊突然鬨起來了。

阿爾忒彌斯直接扳斷了挑事那位小海神的胳膊,扔給波塞冬處理,卡莉斯托跪在地上扶著一個人,那是祂護在心尖兒上的寶貝,被推在地上,瑩白漂亮的雙耳被生生拉成了毛茸茸的驢耳朵。

潘渾身的骨骼哢哢作響,那是要暴走的前兆,米達斯緩過神來,一個蹦跳撲潘懷裡,摸摸祂快要撕裂的、抽搐的臉,一點也不害怕:“彆生氣彆生氣,沒事的,我可好了,彆生氣,生氣會難受,臉破了也難受,你難受了我更難受。”

米達斯現在哄人可厲害啦。其實這方麵他一直不差,畢竟養過小羊帕帕,這些還是會的,帕帕大了他就很少哄了,更多是帕格諾特哄他。可自從他憶起三萬年前那些事,什麼害羞不害羞的也收起來了,如果能讓帕帕開心點兒,他怎樣都樂意。

“既然撕破臉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米達斯收起那溫軟的帶著點鼻音的腔調,聲音冷得像阿卡狄亞山頂終年不化的雪,“奧林匹斯該把欠阿卡狄亞的還回來了,需要我列個清單嗎?”

他仗著有潘撐腰,什麼都敢說,波塞冬都愣了一下,笑著緩和氣氛說一句“行行行我還我還,跟我來亞特蘭蒂斯玩兒吧,寶貝任你挑”,可在場都是些呆子,沒人接祂的話茬,不呆的又各懷鬼胎,沉默著沒出聲。

“我不要彆的,就潘的東西,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要,原原本本地還回來,就像你們拿走時那樣。”

“我還。”阿波羅最先站出來,七弦琴的琴弦化作一柄金色的長劍,祂握著劍刃,在心口的位置血淋淋地劃了一道,眼睛都不眨,剖出顆破破爛爛的心臟。

米達斯隻是看一眼,眼淚就止不住地掉。

潘歎了一口氣。祂就是怕這個。

第57章 永不孤獨

米達斯搞這麼一出,眾神臉上都掛不住。當年祂們跟在宙斯身後順走的不是什麼小東西,但這麼多年潘沒要祂們還,祂們也樂意一直用著。能使時空逆轉的水晶,能讓正義彰顯的法杖,能讓水草豐美的長鐮……阿卡狄亞失去的東西很多。

預言之心還回去的時候,眾神大驚失色,米達斯掉了淚,目光卻一一掃過在場的神祇,潘站在他背後,無言地摸了摸他微涼的發尾。

阿卡狄亞流落在外的寶物一件一件重回故裡,有的神祇臨走時還要說聲晦氣,明明不是祂們的東西,物歸原主還這麼不情不願,甚至倒打一耙,米達斯冷笑一聲,反應過來又覺得不該這樣笑,帕帕還在身邊呢。

於是他托著那顆受損的預言之心,回眸望向他心愛的帕帕。他以為牧神的心會是寶石一類的東西,閃爍漂亮,熠熠生光,沒想到會和人類的心臟一個樣,鮮血淋漓,鼓動著青紫色的筋絡,在他手心裡重重地跳,帶著他的指尖也震顫。米達斯沒有殺過生,更彆說捧著誰的心臟了,可他不害怕,就像他不害怕潘差點失控時那樣,他隻是低頭%e5%90%bb了%e5%90%bb那溼潤的心,嘴唇沾了一點不屬於潘的血。

潘皺起眉,抬手在他柔軟的唇瓣上用力地擦了擦:“胡鬨呢這是。”

米達斯抬眸,乖乖地笑了笑,臉頰上淚痕猶濕,眼圈紅紅的,看著可憐極了,可這模樣也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他像個偏執狂一樣捧著那顆心,那顆回不了潘%e8%83%b8腔的心,眼睫一眨,嘴唇抿得發白,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潘知道,他這是犯疼了。米達斯覺得疼的時候就這副表情,潘很少讓他疼,這麼疼的時候更是沒有過,可祂現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祂不能輕視了這顆被祂親手送出去的心,因為這是米達斯珍惜的東西。

祂的一切,米達斯都珍惜。

“我幫你把耳朵變回來吧。疼嗎?”潘摸摸他長長的、毛茸茸的驢耳朵。小驢的耳朵和羊不一樣,是豎長的,更厚實,更韌些,沒有那麼柔軟。阿爾忒彌斯率先出手扳斷了那個不知好歹的神祇的胳膊,祂很少這樣衝在前麵,這裡麵自然有對米達斯的關心,但更多的是祂知道潘的脾氣,讓波塞冬處理至少能留下一條命。

米達斯是潘唯一的逆鱗。

“醜嗎?”米達斯差點就用滿是鮮血的手去摸自己的小驢耳朵了,被潘捉住了手。他有點懵,除了最初那點痛後麵都沒什麼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其實那雙毛茸茸的耳朵和他不太搭,他的頭發是雪白的,耳朵卻是灰褐色,不過有這張臉在這兒,這雙毛茸茸耳朵也顯得可愛,他身上無論長什麼東西潘都不會覺得醜。

“不醜。很乖。”潘安撫地摸摸米達斯的手腕,同時很細心地避開了米達斯手腕上的痣,那是他的敏[gǎn]帶。

“那就這樣吧。等你看膩了,再換回來也行。”

“看不膩,但也不能就這樣帶著彆人羞辱你的東西過日子,我給你變個更漂亮的。”

可能是驢耳朵的手感真的比較好吧,潘給變了雙更長、更軟、外廓雪白內廓粉紅的驢耳朵,全世界獨一無二。卡莉斯托都樂了,看著米達斯嗤嗤地笑,被阿爾忒彌斯屈指敲了敲眉心,悄悄帶走了。

現在屬於阿卡狄亞的東西拿回來了,奧林匹斯眾神也得罪得差不多了,等那些神祇走完了,米達斯才晃著那雙耳朵跑到溪水邊瞧,瞧過之後回來,仗著自己長了雙驢耳朵,小聲逗潘:“山羊哥哥,明天能帶我爬山麼?”

潘看他心情沒那麼糟糕了,屈指彈了他一個腦瓜崩:“誰是山羊哥哥,我是惡魔,明天就吃了你。”

“好呀好呀,明天就吃了我。”米達斯一幅求之不得的小模樣,一邊笑一邊緊緊地抱住潘。預言之心被他用溪水洗乾淨,讓潘好好收起來,潘說送給他,米達斯卻說本來就是他的,隻是讓祂暫時保管。

米達斯變了很多,潘全都看在眼裡。自從去了埃及,他不再那麼小心翼翼,也不再那麼患得患失,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不會不愛他,那就是潘,為了配得上這份愛,他變得很努力,努力對潘好,努力為潘做一些事,就算潘一點也不需要。

這裡麵或許摻雜了一些無法言明的愧疚,一些無可挽回的錯誤,但人總是要往前走,說到底他做這些隻是因為他愛潘,他愛帕帕,他想向潘證明他很愛祂,他離不開祂,以前發生的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帕帕,我好愛你呀。”

“嗯。”

“嗯?”米達斯較真了。

“我也愛你。”潘的喉嚨艱澀地滾動了兩下,聲音莫名有些沙啞,“特彆特彆愛。”

“以後我是你的小驢,你是我的小羊,我們一起生活在阿卡狄亞,一起吃草。”

潘正傷感著呢,一下又被他天真的話給逗笑了,忍不住捋了捋他的耳朵:“什麼吃草,說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你哪次想吃什麼我沒給你做?嗯?”

米達斯忙按住潘的手,不讓祂捋了,捋得怪難受,尤其耳根那塊兒,太讓人心癢了。

“你是我的小驢,我的血,我的心……彆讓我再孤獨了。留在我身邊。”

“嗯。”米達斯嗓子發堵,鼻子發酸,撲到祂懷裡,用生命起誓,“再不孤獨了,我一直和你作伴。”

——

阿卡狄亞的早晨可真美啊,到了春天,滿山的蝴蝶從溫池那邊飛過來,風信子的馨香充盈著山風,鬆鼠們在森林裡上躥下跳,林間的陽光落在鮮豔的蘑菇上。

米達斯今天出息了,一點沒賴床。米達斯沒賴床的時候潘必不可能賴,這會兒正在廚房裡搗鼓新甜點呢,米達斯愛吃甜的,每次吃甜點都會眯著眼睛特彆可愛地笑,潘愛看他這麼笑,很踏實,很幸福,過日子就該是這樣。

“帕帕!我放羊回來了!我厲害吧!”

他們的羊都很聽話,在牧神的地盤上還敢亂跑的羊群是不存在的,米達斯放得很輕鬆。

米達斯回來時,潘早就把甜點做好了,放在一邊等著他回來吃呢。米達斯坐在小皮墩上脫了靴子和手套,熟練地收好牧鞭,熱乎乎地跑過來跳到潘懷裡掛著,潘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往他嘴裡塞個塊剛烤好的餅乾。

“辛苦了。”潘在米達斯沾著餅渣的唇上啄了啄,“餓了吧?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