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傳過來,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摟緊了林烈之的脖子。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小聲問。
“去安全的地方。”林烈之回答。他小心地托著少女的兩條金屬義肢,帶著她跨越小半座島嶼,最終來到了一艘快船前。
這是與他來時的同一艘船,船長在見到二人的身影時便放下了踏板。踏板延伸到岸邊,下方伸出的金屬腳死死扒住沙地,林烈之背著少女走了上去。
他把少女在船艙的座位裡放下,借著故意調暗了的燈光打量她的臉。
少女縮在角落不肯出來,%e8%a3%b8露在外的胳膊細得像麥稈,密密麻麻布滿了針孔和刀痕。
已經到了五月多,但江上的夜晚依舊有些涼意。見少女瑟瑟發抖的模樣,林烈之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遙遙坐在了她對麵。
她叫安娜,林烈之幾個月前在夢塔裡抓獲的,那名雙腿殘疾的修普諾斯成員。
不知是因為察覺到了明炤等人的行動還是他們本就如此打算,管理局在今晚將安娜轉移到位於郊區的秘密實驗基地。
有明烑在,抹去蹤跡與摧毀飛車都成了易事,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一個人趁亂把安娜帶回去。
原本這項任務並不是必然要交給他去做,但當他知道這次需要帶回的對象是安娜的時候,他無論如何都想要擔下這次任務。林烈之認為,是他將安娜送給了管理局,那也該由他把她帶出來。
林烈之留意著安娜的動向,見她眼底下掛著兩個黑眼圈卻依然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道:“睡一會兒吧。”
安娜死死盯著他,一聲也不吭。
“怕我害你嗎?”林烈之笑笑,他向後靠在冰冷的艙壁上,長長呼出一口氣,“沒什麼好怕的,沒有人千裡迢迢來到郊區,炸了運輸飛機,隻為了把一個小姑娘帶走之後拋到江裡沉屍。”
他掀起眼皮看一眼安娜,見她麵露動搖之色,繼續道:“換句話說,就算我真的想要殺你,也至少是在到目的地之後。既然早晚都要死,還不如讓自己在死前過得舒服點。”
語罷他便合上雙眼閉目養神,也不去管自己方才的勸說究竟有沒有被聽進去。
“有你這麼勸人的嗎,”明烑哭笑不得道,“你不怕她自殺了?”
“不會,她想活下去的……我看得出來。人想要一個東西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不出所料,幾分鐘後,當林烈之再次睜眼,安娜已經蜷縮在座位裡睡了,手裡緊緊攥著林烈之的外套,像努力把握最後一絲希望似的。
快船緩緩靠岸,林烈之謝過船長,背著安娜從原路返回。
“這麼想想我還真是一直在幫你們打工,”明烑抹掉一路上監控裡錄下兩人的畫麵,幽幽歎了口氣,“一般人要有我這工作量,早就拿到年度優秀員工了。我還要倒貼錢養你,真是吃虧。”
林烈之想了想,道:“沒人給你發工資,但是我可以做點讓你高興的事。”
“高興的事?你指的是到現在都沒還給我的那次?”
林烈之有些尷尬,他想要解釋,但又知道不論怎麼說都像是在狡辯,最終隻能實話實說道:“上次是真的不小心的,下次我一定還你。不過你現在體力可能不大跟得上,光躺著讓我來其實也沒關係……”
他說著說著閉了嘴,家裡有兩間臥室,現在要把安娜帶回去,要把明烑惹毛了他就隻能睡沙發了,雖然明烑至今沒能把這句威脅付諸實踐。
明炤到的時候兩人正靠在沙發裡翻什麼資料,她隨手把外套擱在門口的架子上,趴在沙發靠背後看他們在研究什麼。
“安娜的社交網站,”林烈之解釋,“既然要說服她幫我們,我覺得還是先了解她的個性比較好。”
明炤第一眼就看到了昵稱下那句短短的自我介紹,“看我不爽,你就自殺”,怔愣片刻才對林烈之道:“她的背景我發給你了嗎?”
“還沒有。”
片刻後林烈之便收到了一個文件,裡麵記載著安娜的出身。
她在石流街長大,生父母不明,和石流街的大多數人一樣。安娜是天生雙腿殘疾,據說七歲以前都靠附近人的施舍和扒垃圾堆過活,那之後她被人收養,換上了一雙機械義肢。
“她被誰收養了?”林烈之翻了翻之後的幾頁,沒看見相關的信息,“感覺她之後過得還不錯?”
“光看物質條件確實不錯,”明烑淡淡道,“但收養她的人是石流街臭名昭著的騙子商人謝鵬。他沒履行法定的收養手續,隻能說安娜認了他當乾爹,之後就一直被他養著。他養了很多,據我所知。”
林烈之沉默了,一個遊走在法律和秩序之外的男人,無緣無故收養一群年輕的小姑娘,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她加入修普諾斯是近幾個月的事,毛勝宇那次是她第一次進夢塔,”明炤翻過那幾張整形記錄,拉到最後幾頁,“至今未發現特殊能力,在接受了這段時間的潛能激發實驗之後也沒有。”
“我倒是想問問,他們搞了那麼多年人體實驗,弄出些名堂沒有?”明烑問。
“暫時沒有,”明炤回答,“潛能被成功激發的案例是有的,但投入實戰之後沒過幾天就去世了。”
“嘖,那群人渣,真要他們嘗嘗自己被捆在實驗室裡紮幾年針的感覺才好。”明烑不虞地關上光屏,明炤知道他回憶起了什麼,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
明烑看了眼林烈之,見後者依然在研究安娜的社交網站,輕咳一聲,道:“她醒了。你們誰去勸勸?”
“我去吧,”明炤起身道,“雖然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但我畢竟也在石流街混過,說不定會有共同語言。”
明烑便與她的電子腦建立了連接,從她耳垂上的微型攝像機可以清楚地記錄她看到的一切。
兩人的視線跟著明炤走進臥室,看見安娜蜷縮在床的一角,拿被單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這是哪兒?”安娜瑟縮著問,“你是誰?救了我的那個人呢?”
明炤在床邊坐下,捋平因為她這個動作皺起來的床單:“實驗室的人找不到你的地方。帶你回來的那家夥在休息,我是明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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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安娜
“……明炤?”安娜愣愣地重複一遍她的名字,突然掀開被子,狠狠地去摳半小時前才被包紮好的胳膊,“騙子,騙子!他說會帶我到安全的地方去,騙子!”
她在床頭櫃上胡亂摸索著,想要找一樣東西防身,但林烈之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提前將銳利的、堅硬的物什都拿走了。她一無所獲,隻能抱著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
“我不會傷害你,彆怕,”明炤儘量柔聲道,“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安娜瞪著她,突然從身子底下抽出枕頭來,拚命往明炤頭上砸。
“不會傷害我?管理局的造夢師說自己不會傷害我?這話你聽聽看自己相信嗎?!”安娜聲嘶力竭地對明炤大吼,手裡的枕頭沒砸著明炤一下,反倒讓安娜自己撲出床沿,撲通栽倒在地板上。
明炤靠在窗邊頭疼地揉了揉太陽%e7%a9%b4,覺得自己實在說服不了她,隻好先從臥室離開,免得她再受什麼刺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客廳裡的兩人對她報以同情的目光。明烑歎了口氣,道:“現在怎麼辦?要麼換一個人,要說服這個感覺沒什麼出路。”
“要偽造一次意外已經不容易,更何況在這次之後他們的行動應該會愈發謹慎,”明炤架起一條腿,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而且她還對管理局的造夢師毫無信任。”
“畢竟把她抓回去的是管理局,還折磨了她幾個月……不過她看到你好像沒什麼反應,”明烑頂了頂林烈之,“我猜她壓根沒記住你的臉。”
林烈之在明炤看不見的地方按住明烑的手,思索片刻後道:“讓我去試試吧。”
“讓你去?”明炤抬了抬眉毛,她和明烑交換一個眼神,顯然兩人對林烈之說服人的水平沒抱太大期望,“當然可以,不過你得注意點不要泄露自己管理局造夢師的身份。”
“會和你混在一起,不是管理局的造夢師也起碼和管理局有關吧。”明烑在沙發上盤腿坐著,明炤聞言伸過手去敲了敲他的腦袋。
林烈之站起身來往廚房去,邊道:“我和明烑現在是兩個死人,在身份上會比炤姐你要方便些,不用擔心。”
他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把水果刀,姐弟倆剛看清那是什麼,林烈之就帶著那把銳器進了次臥。
“……他剛剛拿了什麼?”明炤呆滯地看著房門在自己麵前關上,不死心地向明烑確認。
明烑在兩秒之後才回答她,語氣平直:“水果刀。”
兩人對視一眼,明烑將眼睛一閉,那具身軀登時癱軟在原處。明炤一把接住它,在沙發上平放好。
明烑來到林烈之電子腦裡的時候便見林烈之正把安娜抱去床上,少女在床上滾了滾,將自己重新用被子裹好。
不知林烈之和安娜說了什麼,她雖然仍是那副警惕的模樣,但已經冷靜下來,也可以好好和人交談了。
“我相信你和管理局沒關係,”柔軟的被褥顯出她兩條機械腿交疊在一起的形狀,安娜縮了縮,兩條胳膊把膝蓋連著被子一道抱住,“但是我不要去作證。絕對不要。”
“為什麼?”林烈之拉過一條椅子在床邊坐下,兩肘擱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傾著望向安娜,“能告訴我原因嗎?”
安娜撇了撇嘴,或許是先前的傷口讓她癢了,她的兩手交替著撓自己的胳膊,尖銳的指甲在紗布上刮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我討厭他們,討厭所有人……一想到有人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就難受,難受得要死,”她指了指自己瘦弱的%e8%83%b8膛,“這裡憋得慌,明白嗎?”
“討厭所有人?我們做了什麼讓你討厭?”
“你們……你們幸福。你們出生就有錢和天賦,你們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一件幾千幾萬塊的衣服,然後穿了沒幾天再隨隨便便地丟掉……而我,哼……連吃個東西都要看彆人臉色,這兩隻手,這兩隻手,你看!”
她拚命把手掌在林烈之麵前揮舞,後者不得不按住安娜的小臂以免她再撞上什麼東西傷著自己。
那是一雙瘦瘦小小的手,冰冷,乾裂,骨節粗大,指甲裡塞著皮屑和血。在同齡女孩身上柔軟細膩的掌心結著無法忽略的老繭,這雙手不像是屬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反倒像出自一個九十歲的、整形手術都無法挽救衰敗的老人。
“我用它們走路,好多好多年!而你們在乾什麼?在玩,在鬨,隨意揮霍著從窮人身上榨取的東西,而我們活在垃圾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