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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都是當下小有名氣的流量小生或是老藝術家,其中虛擬偶像占了大半。虛擬歌姬的嗓音甜膩柔美,與真人有九成相似,林烈之記得她好像是陳雪非和包濂之前提過的Lanta。

他咬著人造排骨漫不經心地看機器人伴舞臉上的紋路,那約莫是可以打開的東西,一些比較高級的人形機器人會在頭部安裝機關,以靈活滿足用戶的特殊需求。

跨年的煙花在不遠處的天邊炸開,下墜的火花變作各種模樣的小動物四處亂飛,有好幾隻砸在了林烈之家的玻璃窗上,在一瞬間消散作火星。

這時候明烑在乾什麼呢?明炤的家裡約莫也和這邊一樣,說不定更鬨騰,但就算是鬼故事會,明烑也沒辦法加入的。

林烈之不知道人工智能有沒有過年的習慣,除夕夜的虛擬空間或許也和往日那樣冰冷空蕩,明烑或許就在那冰冷空蕩中聽除夕的鐘聲。

他想和明烑聊聊,但明烑不在。他隻能告訴自己或許他的男朋友是到某處過節去了,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他。

林烈之想著明烑,在毫無停歇之意的煙花聲中上床睡了。

——“林烈之?林烈之?彆睡了……”

林烈之覺得眼皮沉得像兩塊鉛,他跟著不知什麼顛簸,身下的身軀溫暖有力。

他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誰的肩膀上,剃得短短的黑發露出耳朵,一枚鑽石耳釘在白皙的耳垂上沉睡。

“明烑?這是哪?”林烈之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到,急急咽了口唾沫。

明烑背著他,一步一步地踩著台階。這是一條昏暗的樓道,沒有燈光,兩側斑駁的牆壁窄而傾斜,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

兩人正在下樓,明烑長長呼出一口氣,聲音發抖:“在何誌海的夢塔裡。睡一覺連這個都忘了?”

林烈之懵了一瞬,問:“其他人呢?吳錚,鐘韶,還有……萬音呢?”

他意識到自己在說出最後一個名字時哽咽了,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憤怒。

“鐘韶死了,萬音殺的。她偷襲了我們,把我們的消息泄露出去,吳錚在那之後也死了,”明烑語調平平,像是在敘述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故事,“我本來與何誌海在一塊兒。但我們被圍攻了,他逃進了遺棄之屋。”

“遺棄之屋?”林烈之喃喃道,“可是他出不來了。”

“嗯,出不來了。之後我就找到了你。那時你在懸崖底下,算你命大,除了傷了條腿和一點皮外傷沒什麼大事。”

林烈之終於感覺到有什麼順著他的小腿內側往下流,左腿麻木一片,幾乎失去知覺。他抬手一摸臉,滿掌心乾涸的血渣子。

他茫然地將臉埋進明烑的肩窩,那些記憶很遠,但經明烑一說,又全部湧進他的腦海裡來了。他小聲道:“放我下來吧,明烑。彆管我了。”

明烑不說話,林烈之就繼續道:“彆管我了。我的腿走不了了,會拖你後腿的。你一個人可以逃掉的。”

“放我下來吧。”

“是我的錯,明烑。”

“是我……我把萬音拉進隊伍裡來的。”

“是我說她值得信任。”

“是我害死了他們。”

“是我——”

——“閉嘴。”明烑突然打斷了他。

林烈之噤聲,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明烑的側臉,眼淚卻不由自主掉了下來。

“彆哭,給我忍著,”明烑嗬斥,“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可是……”

“忘了它吧,笨蛋。我救你不是要聽你在我耳朵邊上哭喪的。”

明烑已經把樓梯走完了。樓梯儘頭是塊窄小的平地,左側開了一道門。他把林烈之放下,一腳把門踹開,把林烈之抱進地下室。

屋裡堆滿了雜物,空間幾乎比外麵還窄,隻能勉強容納兩人。

明烑安頓好林烈之,正欲起身離開,就被拉住了衣袖。

“你乾什麼去?”林烈之望著明烑,眼睛因為剛流過眼淚晶亮得出奇,“我們一起在這裡躲著不行嗎?”

“他們以為你死了,知道嗎?你隻要待在這兒,就沒人會發現你,”明烑彆開臉去不和林烈之對視,“但他們遲早會發現我,他們有那種人。管理局應該已經發現不對,很快會有人來救你。你要撐到那個時候。”

林烈之將那片布料攥緊了些,幾乎是在乞求:“明烑,你告訴我,你會回來的對嗎?你會和我一起出去的對嗎?”

明烑垂眼盯住林烈之的手,將那糊滿血汙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彆撒嬌了。”他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地下室。

“等等,明烑!明烑!”林烈之試圖去捉他的手,沉重的鐵門卻先一步在他麵前合上了,帶走了所有的光。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熄滅

林烈之的腿斷了一條,離開夢塔之後想必是要換上義肢的,因此他現在隻能用兩條胳膊慢慢爬到門邊,雙手撐住地麵好讓自己靠在門上。

他哭了,卻不敢哽咽得太大聲,生怕自己的聲音引來了追兵,明烑會沒辦法對付。

他在意識模糊中胡亂叫著隊友的名字,他們的臉一張張從他眼前閃過,鮮活的,微笑的,下一秒卻都沾了血。

最後他看見明烑,像幾分鐘前那樣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鮮紅染上他雪白的襯衫,他不聞不問,任由那片深到發黑的紅將他吞噬,拉扯著他沒入黑暗裡。

“讓我和你們一起走……”

劇烈的頭痛讓林烈之陷入昏迷,他似乎在混沌之中沉睡了良久,直到終於有人推動那扇被明烑格外加固過的鐵門,身後傳來的力量讓他跌倒在地。

“找到了!在這兒!”

林烈之聽見有人吆喝,漸漸地人多起來,有人把他搬上擔架,簡單包紮了傷口,往台階之上走。

他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天花板和牆壁在他眼前扭曲,他清醒了一陣,意識到不是錯覺。

“明烑呢?”他啞聲問。

旁邊的人聽見了,但沒人回答。

“明烑呢?”他問。

林烈之聽見了壓抑的哭聲。

“明烑在哪?”他堅持道,就像沒人給他一個確切的回答他便會一直這樣問下去。

終於有人沒辦法再聽下去,抖著嗓子回答:“死了。林烈之,你的隊伍裡就活了你一個。背叛者也處理掉了。彆說話了,傷口會裂開的。”

林烈之呆滯地瞪著眼睛,任憑眾人將他搬出長走廊,去往窗的方向。

“塔要塌了嗎?”他問。

旁人回答:“還有二十分鐘。”

“我能去看看明烑嗎?”

一片沉默。那幾人商量了一陣,委婉地告訴林烈之,還有彆的傷員在等待救援,他們不能在他身上花費太多時間。

“沒關係,那我自己走過去好了。”林烈之掙紮著從擔架上坐起身,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用那條血肉模糊的左腿踩在了地麵上。

是啊,他簡直蠢過頭了。什麼不能走路,隻要把痛覺阻斷了,他的腿就算變成了兩根骨頭也能走。

林烈之搖搖晃晃地穿過忙碌的人群,有人給他指了方向,他不分對錯,走一路問一路。似乎有人跟在他後麵,他分不清了,世界在他眼裡隻剩下模糊的紅色影像,唯有那條通往明烑的路是著色的。

他走著,終於看到了明炤。

她跪在一個青年人身邊,周圍的土地一片深紅,讓她像是跪在血泊裡。

“炤姐。”林烈之喚了一聲。

明炤扭過頭,麵目有一瞬間的扭曲。

“滾。”她說,把一旁的胳膊在明烑肩膀上拚好。◆思◆兔◆在◆線◆閱◆讀◆

林烈之沒按她說的做,隻是站在那兒,直到明炤身前終於形成一個完整的人形,她流著淚親%e5%90%bb了明烑的額頭。

她走了,死在夢之塔裡的人沒有帶出去的必要,夢塔一關,一切都將化作塵灰。

這時候林烈之感覺那條斷了的腿終於崩潰了,他撲通跌倒在地,無論如何都再找不回重心。他便用兩條胳膊慢慢向明烑爬過去,就像在地下室裡他爬向鐵門一樣。

一條血線長長地拖在他身後,他覺得眼眶很乾,像是眼淚都跟著血一起流出去了似的。

他終於抵達,折疊起雙腿跪在明烑身邊,目光滑過他帶著細小傷口的臉,裂成兩半的肩膀和腿,腹部一個染血的大洞,隱約可看見深色的內臟。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林烈之渾渾噩噩地想。

他摸了摸明烑的臉,沾滿沙石和血跡的手指弄臟了明烑的臉頰,他慌忙擦去,卻越抹越臟。

林烈之不動了,光是跪在那裡,怔愣地盯著明烑不再睜開的眼睛。

是誰的錯?是萬音的錯?明烑的錯?是鐘韶何誌海吳錚詹煌煌的錯?

不,都不是。死人是沒什麼好怪罪的。是他的錯。

林烈之想。

他犯了所有錯,他的隊友卻代替他死了。真正該死的卻活了下來,多滑稽啊。

明烑沒有錯。如果非要怪罪,他唯一的錯,是當初在挑白兵時選了個廢物。

林烈之的影子沸騰起來,像洶湧的岩漿,熱烈又靜默地與明烑的影子混合在一處。一隻手碰了碰他,林烈之茫然地回頭,身後站著一個通體漆黑的人形,黑色像是即將融化的冰棍那樣流動,在表麵爆出一個個沸水般的氣泡。

它沉默著,那張一馬平川的臉上像是長了一雙眼睛,目光柔軟地看著他。

或許它真的長了一雙眼睛。林烈之想。

要麼就是他瘋了——要不然,他為什麼會看見那影子對他微笑,逐漸顯出明烑的臉來?

林烈之的眼淚洶湧而出,在止不住的抽噎和咳嗽中他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那聲音遙遠卻莫名熟悉,就像他已經在記憶裡存了幾個世紀那樣。

他睜開眼,下意識地碰了碰後頸處電子腦的開關,明烑在淩晨的黑暗中出現,坐在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臉。

“你怎麼了?”明烑看著林烈之滿臉淚痕,用罕見的溫柔問,“做噩夢了?”

林烈之茫然地抹了一把臉,濕漉漉的,那一瞬間讓他以為是血。

“好久沒做噩夢了。”林烈之啞聲道。他在床頭抽了一張紙胡亂抹一把臉,接著又縮進了被子裡。

明烑躺在他身邊,看見林烈之背過身去,將臉埋進被子裡,呼吸依然是清醒時的頻率。他陪著林烈之躺了一陣,道:“睡不著就聊聊天吧。飯局在明天中午,沒必要起太早。”

林烈之翻了個身,舒展開一條胳膊,看上去就像讓明烑枕著自己一樣。他與明烑在黑暗中對視,全息影像是會發微光的,這讓明烑看上去就像一盞小夜燈,點亮了過於陰沉的黑暗。

“在網絡空間裡生活是什麼感覺?”林烈之問,“會不會很累?”

“我感覺不到累。說實話,我現在甚至不用睡覺。”

“你好像說過你討厭睡覺,但是戴上造夢儀一覺起來會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