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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但九年前,明烑為這一理論畫上了暫時的休止符。

屈文想起林烈之問的,“十四個人,很多嗎”。

對於那個時期的明烑來說,不算多。他曾在夢塔不失控狀態下讓八十七個造夢師進入自己的夢塔,這是他的最高記錄——也是整個管理局的記錄。

曾有經曆過那次戰役的前輩描述,明烑抹除了階梯,將原本緊密相連的層分成小塊,門與門之間像是隔開了一個次元,打開一扇門就絕不可能回到同樣的樓層來,像魔方的排列,卻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那是第四次世界大戰Z國戰區最著名的戰役之一,提到魔方,造夢師想到的隻有兩個詞,魔方戰役,和以此命名的全新夢塔構築法,魔方審判。

“他把這個教給了你?”屈文低聲道,“所有人都以為,除了明炤沒人會這個。”

林烈之笑了笑,他撫摸一下花豹湊過來的腦袋,道:“這不重要。發生在這裡的一切都會被忘掉,一切。”

見屈文沉默下來,林烈之頓了頓,道:“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我沒辦法將自己暴露在被出賣的風險中。”

“我理解,”屈文慢慢點了點頭,“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張底牌。”

“謝謝。”林烈之誠懇道。

屈文將自己陷進沙發裡,重新專注於參選者的狀態。

夢塔可以很好地反映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除那些刻意的改造之外,剩下的領域都是出自於夢塔主人的潛意識。

林烈之的夢塔絕對不止十五層,但在這些可供窺視的場景之中,屈文毫不意外地發現,那些屬於林烈之的夢境,不是戰場,便是荒地。

沒有一處的色調是溫暖的,不像一個夢境,反而像是現實世界金屬色的映射。

花豹安靜地伏在林烈之身邊,栩栩如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正前方的光屏。那是一個擁擠而昏暗的房間,沒有窗戶,像是地下室,窄窄的門縫裡徐徐淌進一攤液體。

紅的,粘稠的,是血。

林烈之抬手擋在花豹眼前,劃開那塊光屏,對屈文道:“我出去一下,麻煩你在這裡看一會兒。”

屈文正在瘋狂敲鍵盤,聞言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示意他早去早回。

沙發之後的牆壁浮出一扇門來,林烈之擰開門把,其後是深淵般的重重黑暗,波濤似的漾著不詳的波紋。他抬腿跨入,身影與自動關閉的門一道消失在屋內。

屈文在打字的間隙抬頭,與對麵沙發上的花豹對上視線。

花豹打了個哈欠,一口尖牙在血盆大口中一閃而過。

屈文抖了一抖。

“林烈之……你他媽的把這尊大佛留下來是乾什麼?”他往沙發裡縮了縮,將呼吸壓到最輕,生怕花豹一個不高興把他宰了打牙祭。

但花豹沒有搭理他。它在沙發裡翻了個身,背對著屈文,像是知道這裡是林烈之的天地,沒人傷得了它。

屈文居然從一個影子身上看見了放鬆、輕蔑、傲慢等種種情緒。

他小心地打量著昏昏欲睡的花豹,這次是以造夢師的眼光。

不得不說,他曾在他人的夢境裡見過的動物與這隻花豹完全不能比,油光水滑的皮毛,富含爆發力的強健肌肉,呼吸之間身體的張弛都顯得恰到好處,粗而長的尾巴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

屈文掃視過那兩隻時不時活動一下的耳朵,突然發現有什麼在閃閃發亮。

隱藏在黑色斑紋中的黑色耳釘。

他呼吸一滯,意識到什麼,目光迅速在幾十麵光屏中間搜尋。

在那間窄小的地下室,屈文看見了自己要找的——林烈之在黑暗中露出半個身子。

他藏身在一個櫃子頂部,側躺著,安逸地像是在午睡。察覺到他人的窺視,林烈之微微偏頭,對畫麵之外的屈文笑了一笑。

光屏登時一片漆黑。

如果說地下室靜得像午夜的墓地,那在屋內翻翻找找的人就像是墓地的亡靈。他腳步極輕,趴在地上伸手探入櫃子底部,隻摸到一手的灰。

他罵了一句臟話,在衣服上抹了抹灰塵,敲著後腰從地上爬了起來。

“年紀這麼輕就腰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低沉磁性的男聲從頭頂響起,聽在那人耳中無異於爆炸,一聲尖叫掐在了喉嚨裡。

“第一次見你,你是修普諾斯的新人?”林烈之從櫃子頂上跳下來,人高馬大的,地下室立刻被占去了近一半的空間。

那人迅速反應過來,向後疾退一步,緊貼身後的牆壁:“林烈之?”

“你認識我?我還挺有名氣的嘛,”林烈之身後出現一把椅子,他從容坐下,“坐著聊吧,站著怪累的。”

他稍一揮手,屋內家具向四麵平移,與牆壁融為一體,又漸漸沒入其中,地下室登時空空蕩蕩,就像屋內從未有過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連帶著空間都大了不少。

那人十七八歲,一身複古的嘻哈裝扮,寬大的黑色衛衣,立體的虎頭刺繡,還有一頂棒球帽。

和皮衣一樣,在年輕人群體中早就不流行了,現在他們喜歡的是各種熒光色,混在城市的霓虹燈裡辨不出是真人還是全息投影。

“你也喜歡上一世紀的服飾,”林烈之扯了扯皮衣的衣領,架起一條腿來,“過兩三年總會再流行起來的。時尚是個圈,誰也不能永遠站在最前沿。”

對方沒有因為他的和藹可親放鬆警惕,他一腳踢開那條出現在他身邊的凳子,怒道:“我和你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林烈之困惑道,“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四肢健全,還都有造夢才能。如果我們在一個陣營,說不定會關係不錯。”

“你放屁。”

“隨便說臟話可不行,”林烈之目光沉沉,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少年逼近,“彆忘了,這是在我的夢塔裡——呃。”

他低頭,在自己的%e8%83%b8口看見了一個滴著血的刀尖。

第9章 第九章 林烈之

少年驚訝地看著林烈之抽搐著倒地,在看清黑暗中的那人之後,又驚又喜:“秀安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讓我們自己解決這件事嗎?”

“擔心你們搞砸,就過來看看,”蔣秀安將刀一揮,血珠飛濺到尚在掙紮的林烈之臉上,“果然還是不行啊,知朗。”

“不是的,秀安哥,我沒有——”少年急切地想要解釋什麼,卻被蔣秀安抬手打斷。

“好了,趕緊出去吧,等他死透了我們就走不成了。”蔣秀安拿出一枚耳釘,丟在地上猛踩一腳,耳釘在他腳下裂成兩半。

一道門在兩人麵前徐徐展開,知朗最後看了一眼林烈之和他身下的血泊,跟著蔣秀安走出門外。

他在一張鐵板床上醒來,蔣秀安坐在他麵前的一張椅子上,抱著一個造夢儀頭盔。

知朗摘下造夢儀放到一邊,愣愣道:“林烈之真的死了?”

“死了。你不是親眼看見我把他殺了嗎?”蔣秀安將造夢儀隨手往床上一拋,知朗躲了躲,造夢儀砸在床板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響。

“感覺有些太容易了,那個林烈之居然……”

“那有什麼,他原本再厲害,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半退休的廢人,真要打起來,我不可能輸給他。”蔣秀安露出一個微笑。他起身開燈,走到知朗床邊,彎下`身來拍了拍他的肩。

秀安哥今天有點怪怪的。

知朗盯著他瘦削的下巴,目光上移,觸碰到了右邊嘴唇上的那道疤。

秀安哥嘴唇上的疤是在右邊來著嗎?

“秀安哥,”知朗僵硬地盯著他的疤,一手慢慢伸到枕頭底下,“你能告訴我你臉上的疤都是怎麼來的嗎?”

蔣秀安一頓,嘴角拉了拉。他笑了,雙眼卻是無神的,鼻翼兩側的法令紋以及臉上的所有紋路都一並皺了起來,讓他的整張臉像是拉皮手術的失敗之作。

知朗拔出枕頭下方的匕首,猛地紮進了蔣秀安的%e8%83%b8膛。

“蔣秀安”晃了晃,就像“林烈之”方才被一刀斃命一樣麵朝下趴在了地上。^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他還在夢裡。剛剛看見的都是林烈之構築的夢境。

知朗衝出房間,在長走廊的欄杆前倉促停下腳步。

灰敗的天空下佇立著一片建築群,呈不規則的次序排布,樓頂露出幾個飛車的角,卻沒有見到一個人。

他聽見了不遠處電梯運作的哢嚓聲,他顧不了那麼多,向著聲音的方向狂奔,現在他隻想立刻離開這棟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的樓。

他怎麼知道?林烈之怎麼知道他入夢之前見過誰,又是在什麼地方入的夢?

知朗闖進電梯,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一樓的按鈕。

電梯門徐徐關上,這時他才意識到電梯的燈壞了,失了外部的光線,他一人在可怖的黑暗中獨處,隻餘耳邊的電梯運作聲相伴。

他向後靠在電梯壁上平複呼吸。他並不害怕黑暗,用黑暗的未知困住來者是造夢師常用的手段,對造夢師不管用。

必須,必須……他找到了造夢師的呼吸。對,必須找到窗,或者門。離開這個地方。

他渴求地盯著不斷跳小的數字,餘光突然察覺到有什麼動了動。他僵硬地扭頭,在他正對麵,那麵光滑如鏡的牆壁上,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正向他微笑。

他向他伸出手來,掌心在牆壁上按出了深色的痕跡。

他要出來。

知朗心中警鈴大作,他緊貼在身後的牆上,手裡緊握方才從屋內一並帶出來的匕首。他太緊張,攥出了汗。

一片漆黑之中,他甚至聽得見自己的汗珠從毛孔裡冒出來、再順著臉頰緩緩淌下的聲音。

鏡子裡的他開始敲擊牆麵,越來越快,越來越猛,整間電梯似乎都在隨著他的敲擊晃動。

喀拉一聲,牆麵裂開了一道縫。

就在此時,電梯叮咚一聲響,提醒他一樓已到。

他忙不迭地按下了頂樓的按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衝出門外。

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知朗一路狂奔到相對空曠的大道,扶著牆壁瘋狂乾嘔。

他也曾入過幾次彆人的夢塔,但第一次,他覺得有一個夢塔如此細致,如此恐怖,如此……巨大。

太大了。這無限延伸的街道,直刺雲霄的樓房,還有那顯然不是夢塔的壁、而是在塔中真實存在的無邊天空,一切都是前所未見的大。

這真的是一個人類能構築出的塔嗎?

他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找到門。

他引路者的天賦並不差,這也是他會被獨自派到夢塔中的原因之一。儘管被恐慌擾亂了呼吸,他還是很快找到了門——或者可能的話,窗——的方向。

依著自己的感覺,知朗穿過幾條街道,終於在一條小巷的深處找到了一扇門。

這是門,抑或是窗?他感覺不出,但隻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