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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 山有嘉卉 4304 字 6個月前

宜想了想,低頭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了一句話:“他的病人鬨自殺,大家先彆說。”

然後扭轉手機,遞到他們眼前,還用手擋了一下,警惕地看一眼攝像頭。

看監控的孟導心塞塞:“……”人與人之間就是缺乏信任!

看清她手機屏幕上那行字的幾個人同時愣了,震驚地看著她,連紀苓薇這樣的娛樂圈老江湖都萬萬沒想到,錄個節目,還能遇到嘉賓的工作對象鬨自殺需要去調解的。

大概這就叫隻要活得夠久,就什麼都能見到吧。

寧濤眉頭一皺,“阿琛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裴冬宜一愣,“是對方接受不了事實才那什麼的,他隻是去調解,去勸一下,他能有什麼麻煩?”

哪個醫生沒碰到過這種事,裴冬宜還記得他們婚後第一次一起回溫洛莊園,他就在車上一直打電話,起因是前一天有個自殺後送院的患者不聽話跑了出去,值班的護士和醫生都找不到人,第二天對方自己又回來了,偷溜上住院部頂樓,想從窗口跳下去,幸好被過路的醫生看到,趕緊拉了回來。

溫見琛那天一路上都在跟對方家屬溝通,苦口婆心地勸對方帶病人去看心理醫生,後來逼急了,他的語氣越來越凶,再後來他終於擺爛,跟人家說如果再這樣你們就簽字出院,我們這裡沒這麼多人手幫你們時時刻刻看著他。

這次可能也會這麼麻煩吧,她歎口氣心想。

“哎呀,都快三點半了,大家快去睡吧,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把你們吵醒。”

她回過神來,看了眼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歉。

大家當然說不要緊,互道晚安之後各回各屋,彆墅裡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紀苓薇回去之後肖樺也醒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紀苓薇小聲跟他說:“溫醫生單位有事,出門去了。”

肖樺拿過手機看了眼,“……深更半夜去上班,這麼慘?”

紀苓薇噎了一下,聲音更小了,“他的病人鬨自殺,他是主治醫生,不就該回去處理一下麼。”

肖樺頓時震驚地看著她,啊這……

“深更半夜去工作很正常,像你以前通告忙的時候,張栩寧要拍戲的時候,這不是常有的麼?”紀苓薇說了一句,拍拍他胳膊,讓他挪過去一點。

肖樺無語道:“我們那都是正常工作,隻是累一點,溫醫生這個……一個不小心要出人命的。”

可不就是麼,溫見琛路上又接到同事的電話,問他到哪裡了,患者家屬也鬨起來了。

溫見琛開車,手機放了免提,背景音心裡一道淒厲的女聲在嘶吼:“那你就去死!醫生呢,我要見醫生,我給你辦出院手續,你回去死!”

溫見琛額角青筋直跳,忍著煩躁跟同事說自己快要到了。

車後座是他的跟拍攝像,到這時候對方才真正清醒過來,小心地問溫見琛:“溫醫生,這是你病人?”

“病人家屬,病人接受不了自己生病的事實,鬨著要自殺,家屬也亂了陣腳。”

溫見琛解釋完,歎了口氣,又說:“一會兒你跟病人和家屬溝通一下,要是不能拍就把這段剪掉吧。”

攝像師從震驚中回過神,忙點點頭應好。

車速一提再提,在深夜寂靜的街頭疾馳而過,卷起的灰塵被夜色遮擋住,完全看不出來。

遠遠的,容醫大一附院的名字出現在他們視線裡,再近一些,紅色的“急診”兩個字便闖入眼簾。

溫見琛按下車窗,喊了一聲,門衛連忙放行,他的車直接停在地麵停車場的空位上,然後扯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就跑了。

攝影師扛著機器一路跟著他狂奔,快到急診的門口又放慢了腳步,他皺著眉,隻用稍微急促的步伐往裡走。

“溫醫生你過來了。”值班護士第一個發現他。

值班的同事黃越聽到這一句連忙從一間病房走出來,“見琛你可來了,這邊這邊。”

溫見琛先去更衣室拿白大褂,攝影師早就跑去病房,架著攝像機跟病人家屬提出拍攝請求。

火冒三丈的病人家屬聞言怒衝衝地問:“拍什麼拍?你為什麼要拍?你哪個電視台的?”

雖然態度不是很好,但比起來的路上在電話裡聽到的那句怒吼,這顯然已經是她克製過的語氣。

攝影師忙解釋道:“我是拍溫醫生的,溫醫生在參加節目。”

頓了頓,他也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溫醫生是誰,便多說了一句:“溫醫生就是他的管床醫生。”

病人家屬這下明白了,哦了聲問道:“那你們拍了,是不是會很多人看到?”

攝影師立刻點點頭。

對方這下立刻往旁邊一讓,指著病床上一臉心如死灰的麻木的病人,氣急道:“拍!你們不用打碼什麼的,就拍他,讓全國人民、全世界的人都看看這個人!一點小病,又不是明天立刻就死了,也值得他鬨什麼自殺!”

“一輩子懦弱,一輩子窩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給你這種不中用的廢物!”

溫見琛匆忙趕過來,聽到這幾句話,眼皮突突地跳起來。

這檔口還罵人什麼的,雖然是為了對方好,可是也太危險了吧……

“怎麼回事?”他問黃越。

黃越把手裡的病曆夾遞給他,道:“晚上他肌酐報危急值之後你不是請了腎內的譚主任來看麼,譚主任看完之後讓我們重新留血留尿查腎功能那一套。”

說到這裡他看一眼溫見琛。

溫見琛心裡明白了,點點頭,“譚主任覺得不太樂觀?”

“他沒有明顯的急性腎損誘因,譚主任覺得八成是慢性腎損,但還要看檢查結果,萬一是急性腎損呢?就算是慢性的,也要看到第幾期了,我們跟他說,他問如果是慢性的最壞會怎麼樣。譚主任跟他說如果是慢性,很難逆轉而且治療周期很長,並發症也多,可能這輩子都要靠透析活著了,他聽完也沒說什麼。”

“後來十點多的時候他老婆來看他,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等他老婆走了,他就用指甲刀劃破了手腕。”

溫見琛聽到這裡挑了一下眉。

第十八章 (三合一)

“醫生。”

溫見琛走進病房, 站到患者床邊,聽見他家屬跟自己打招呼,就點點頭。

他低頭看向被麵, 見對方的手腕上纏著紗布,紗布上有淡淡的血跡滲出。

原來指甲刀也能割得這麼狠, 難道是新的, 比較鋒利的緣故?溫見琛跑了兩秒鐘神, 忽然想道。

“怎麼這麼想不開?”他回過神溫聲問道。

又說:“檢查結果還沒出來, 即便是腎病,也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急性的腎病,治療得當腎功能是可以恢複的,就算是不可逆的慢性腎病, 也可以通過治療來延緩它的進展。”

“譚主任說最壞的結果是尿毒症, 那是慢性腎衰到了終末期,一般是4期和5期, 這個階段的病人,泌尿係統和腎臟方麵的症狀是很明顯的, 但你不是,你是來看腰痛的, 還準備明天轉去骨科的,對吧?”

他說到這裡點點頭, 確認自己沒記錯, “雖然結果還沒出來, 但我覺得你最壞也就是到CKD3期, 這個時候如果積極配合治療, 是可以控製住病情進展的, 這樣的病人我們見過很多,不少都可以活很久。”

“當然,如果你足夠幸運,等到了腎源,還可以進行腎移植,這是最佳替代療法,成功了就可以恢複正常的腎功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的聲音又放輕了些許,“我知道腎病對於你來講,是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從來沒有想過的疾病,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為什麼不儘快調整過來,接受這個事實呢?你的妻子和孩子……”

他頓了頓,又淡淡地問:“你父母還在世嗎?”

病人蒼白乾燥的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老婆就沒好氣地答道:“他一個要尋死的人,還能記得父母?老頭老太八十多了,我還以為今天我出了醫院的大門,明天就要連辦喪事請親戚朋友吃三次席呢!”

她劈裡啪啦地罵道:“人家一說起,都會說你是不孝子,從年輕時就懦弱無用,都四十多的人了,連一個家都撐不起就算了,遇到點困難就想尋死,還連尋死都隻敢用指甲刀,哈,真是笑死個人了!”

溫見琛無奈地扭頭看她一眼。

這是個身材有點肥胖的中間女人,穿著碎花裙子,布料勒出粗壯的腰身,染成栗色的頭發也有些淩亂,雙手插在腰上,指節似乎有些變形。

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

她應當是一位為家庭操勞了半生,付出自己全部青春,卻沒能得到應有回報的妻子和母親。

溫見琛歎口氣,淡淡地道:“家屬先出去等一下,不要再刺激他了。”

女人聞言張口就要反駁,黃越忙往她那邊走了一步,半攙半拉地將她弄了出去。

溫見琛扭頭再次看向躺在病床上男人。

醫患雙方這時都沉默了下來,隔壁床的老大爺被吵得沒法睡,這會兒正醒著,好奇地看著他們。

黃越從門外進來,見老大爺正看熱鬨,便過去問了兩句,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他們的說話聲打破了溫見琛和病人之間的沉默。

溫見琛道:“雖然你老婆說得有點難聽,但是……總體而言,她也沒說錯,你確實是不敢麵對這個結果,可是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敢活著?既然死過一次沒死成,那我們乾脆就活下去,怎麼樣?”

“她雖然一直說你不好,可是我沒有在她眼裡看到恨,她隻是對你……”他斟酌了一下,換個說法,“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有些話說了可能沒用,但還是要說,希望你想想你的父母妻兒,不要還沒被病打倒,就先被自己嚇死了,她覺得你懦弱,你真的不想勇敢一次給她看看嗎?”

他說完這些話就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下掛在架子上的吊瓶,看針水差不多完了,就按床頭的鈴叫護士過來。

等值班護士幫他換了針水,他又安慰了兩句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和黃越一起要離開。

剛轉身,就聽他終於開口問道:“醫生,你說……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的聲音很微弱,但茫然、不解和委屈之情溢於言表。

可是讓溫見琛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

他回過頭,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疾病是不講道理的,你的身體有可能給過你提示,被你忽略了,也有可能……它就是突然就來了。”

這世上有許多不講道理的事,他的眼瞼垂了垂。

男人再沒說話,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溫見琛和黃越一前一後地出了辦公室,將患者妻子帶到辦公室去做思想工作。

可是他們萍水相逢,並不了解人家兩口子的恩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