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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深處有人家 Twentine 4384 字 3個月前

“哈哈哈。”袁飛飛開懷大笑,丟掉樹枝,雙臂打在膝蓋上,無語道:“這都不走,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花貓閉著眼睛睡著了。

袁飛飛抬起一根手指,在它腦殼蓋上順了順,花貓小臉微微一緊,隨即舒服地動了動。

這貓在地上爬來爬去,但是身上的毛卻異常的乾淨,摸起來也十分柔軟,看起來是經常洗涮。

袁飛飛覺得手感不錯,就蹲著多摸了幾下。

日頭正在一點一點地往下降。

袁飛飛看了看手邊睡著的肥貓,又看了看天邊隱在餘暉中的殘雲,隻覺得分外的遙遠。

忽然,袁飛飛的手頓住了。

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征兆,但是袁飛飛偏就是停下了。

她轉過頭——

張平手裡拎著一捆柴,站在路口的地方。

青灰色的石板,從街角,一直鋪到巷子的儘頭。

有那麼一瞬間,袁飛飛覺得自己或許要哭了。

但是她終究還是沒有。

袁飛飛站起來,背後的秋風吹來濃濃的晚霞氣息,帶動她水綠色的裙子輕輕飄動。

長發被風吹起,幾絲黏在嘴角,袁飛飛也懶得去動。

她隻看著眼前。

一條路,一捆柴,一個男人。

她在心裡算了算,七年,張平此時不過三十七八,可她卻看到他的鬢角已經斑白了。

他還是穿著一身黑色單衣,袖口挽起,小臂上滿是灰塵。

袁飛飛看著張平,張平同樣看著她。

他比以前更加沉默了,這種沉默與從前不同,那時他雖口不能言,但是袁飛飛知道他何時歡心,何時憤怒。而現在,張平像是一把鏽了太久的刀,無力,無鋒,就算高高舉起了,也不知要落向何處。

袁飛飛開口:“老爺。”

在叫出這一聲後,袁飛飛的心裡忽然湧出一種奇特的輕鬆。仿佛一個行走天地的旅人,在風輕雲淡的一日,突然毫無征兆地卸下全身的行囊,得到了那一瞬間的豁然開朗。

沒錯,袁飛飛看著因為短短的兩個字,不禁後退半步的男人,她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道:“就是這裡了。”

就是,這裡了。

在袁飛飛站起來的時候,她腳下的花貓也睜開了眼睛,它晃了晃腦袋,然後托著肥碩的身子一顫一顫地往路口走,走到張平身邊停了下來,輕輕地叫了兩聲,%e8%88%94了%e8%88%94張平紮緊的褲腳。

袁飛飛見了,笑道:“老爺,這肥貓是你養的?”

張平垂下頭,才發現了腳邊的花貓,他的反應有些茫然,盯著貓看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袁飛飛道:“你每天給它喂幾頓。”

張平又頓了一會,然後抬起左手,伸開五指。

袁飛飛道:“一天喂五次,怪不得肚子都拖到地上了。”

張平低頭看貓。

袁飛飛走過去,站到張平麵前。

張平抬眼,同袁飛飛看了個正著,馬上又把頭低下了。

袁飛飛在張平身前站了一會,然後道:“走吧。”說罷,便轉身朝巷裡走。

張平跟在她後麵,花貓打了個哈欠,看出主人的步伐,率先朝家裡跑去。

它這一跑,渾身都在顫,路過袁飛飛的時候,袁飛飛忍不住又笑了。

來到院門口,袁飛飛站住腳步。

“……十幾年了,這門就從來沒有鎖過。”袁飛飛轉過頭,道:“老爺,明兒我抽空把門拆了吧。”

張平眼睛一直看著地,悶頭往前走,他的步子大,加上反應遲鈍,以至於袁飛飛忽然轉頭說話,他完全沒有防備,差點同她撞到一起。

不過還好他身子反應快,在看見袁飛飛後,馬上連退了好幾步。

一小段路,讓張平走得前後亂竄,這狼狽的情景落在袁飛飛的眼裡,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的蒼老、沉默,都是因為她。

同樣,他的遲鈍、木訥、小心翼翼,也都是因為她。

這個認知,讓袁飛飛的心又疼又痛快。

家裡並沒有什麼改變,除了樹下的那兩個石頭墊子不見了,其他的,都與從前一樣。他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淡了,張平看了袁飛飛一眼,什麼都沒做,袁飛飛點頭道:“好啊,你去做飯吧。”

說完,兩人都是一愣。

張平先反應過來,他轉頭進了火房。剩下袁飛飛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呆呆地怒了努嘴,自語道:“怎麼就看出來了……”

袁飛飛同花貓一起,坐在屋子裡等飯吃。

袁飛飛走後,張平重新搬回了主屋住,袁飛飛坐在凳子上看了一圈,屋子裡已經沒有她的痕跡了。她看到木架上的擺設,從前放紙的地方,現在空落落的。倒是沒有蒙灰,看起來經常打掃。

究竟什麼樣的人,會有這樣一間簡單到極致的房間。

山林的獵戶?苦行的僧人?還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袁飛飛一個人在屋子裡思緒翻飛,張平端著飯菜進來。他先到屋子角落裡,把飯菜撥進一個小碗裡一些,花貓湊過去吃。

袁飛飛見到,靠在椅子上道:“這貓還能抓老鼠麼。”

張平轉過身,把兩盤菜都放到袁飛飛麵前,然後坐在桌子另一邊。袁飛飛搓了一塊火石,點亮桌上的油燈,張平的臉在燈火下,輪廓分明。

袁飛飛看著張平,道:“老爺,你瘦了。”

張平看著桌子上的油燈,沒有回應。

火光在他眼眸中輕輕竄動,可張平半分心緒都沒有流露,袁飛飛看著,覺得他的一雙眼睛就好像一口乾涸的老井一樣,扔下一個木桶,隻能聽到空曠的回聲。

張平晚飯隻吃了半個饅頭,袁飛飛問他吃的這麼少,有沒有吃飽。張平點了點頭。

吃過了飯,張平收拾了桌子,袁飛飛對他道:“今晚我要睡在這裡。”張平就去木櫃裡翻出一床厚被子,鋪在床上。

袁飛飛躺了上去,然後看著張平慢慢退出屋子。

她沒有叫住他,因為她覺得今日已經夠了。

張平整個人都像是在夢遊一樣,她再做什麼都是多餘。

夜裡,袁飛飛醒來了一次。

她在外麵過的久了,冷不防回到這裡,難免有些不慣。袁飛飛在黑暗裡坐起身,聽得深夜靜悄悄的。

她覺得有些悶,便爬到床尾,推開窗子。

在推開的一瞬,袁飛飛就看見火房裡麵亮著蠟。

袁飛飛笑了。

就說嘛,半個饅頭,怎麼夠他吃的。

袁飛飛披上衣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朝火房走過去。她打算調侃一下張平,若說一直到晚上的時候她都沒有這個心思,那現在她有了。

門開著一道小小的縫隙,袁飛飛湊過去。

她覺得他是在偷吃饅頭。

袁飛飛扒著門邊看進去——

隻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張平的手裡的確握著一個饅頭,但是看起來卻並不是想要吃下。他頭發披散著,手拄在灶台上,渾身都在發抖。

袁飛飛聽到一聲哽咽。

然後張平就快速地拿起饅頭,塞進自己的嘴裡,把餘下的聲音全部噎住了。

他將雙手插進自己的頭發,背對著灶台蹲下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袁飛飛看到他脖子上滿是漲起的筋脈。

不知何時,那隻肥貓走到他身邊。活物皆通靈,它看見張平痛苦的模樣,輕柔地叫了一聲,然後%e8%88%94他的腳踝。

張平顫唞地伸出手,將那隻貓緊緊抱在懷裡。

袁飛飛站起身,輕聲回到自己的屋子。

紅塵丹心何處止,情字最難知。

來,也歎不是。

去,也歎不是。

第五十九章

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袁飛飛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

她坐在床上,聽見院子裡有些微的響聲。

張平在做早飯。

袁飛飛捂著頭發了一會呆,然後下地出門。

她來到火房門口,靠在門框上,看著裡麵正在蒸饅頭的張平,道:“老爺。”

張平好像又被嚇了一跳,他看了她一眼,馬上又移開目光了。在短短的對視中,袁飛飛看到張平的眼睛布滿了血絲。

袁飛飛問道:“老爺,你昨晚沒有休息好?”

張平低頭擺弄蒸籠,搖了搖頭。

袁飛飛走過去,道:“我來做吧。”

見她過來,張平連忙退後兩步,袁飛飛手頓了一下,而後又若無其事地接下張平手裡的活做了起來。

張平站在袁飛飛的身後。

袁飛飛長大了,身材玲瓏有致,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翠綠的玉簪輕輕挽起,露出乾淨白皙的脖頸,窗外的光照在她的衣裙上,就像灑了一層薄薄的金粉一樣。

張平看了一會,默默地低下頭,轉開了眼。

袁飛飛把做好的飯菜端到屋子裡,對張平道:“老爺,吃飯。”

張平點點頭,拿起了筷子。

他吃了一會,看袁飛飛沒有動靜,又抬頭看了她一眼,袁飛飛道:“我沒什麼胃口,吃不下。”

張平看著桌上的飯菜,似乎愣住了。

袁飛飛又道:“你彆多想,不是飯菜不合胃口。隻是我頭有些疼,吃不下去罷了。”

張平又轉眼看袁飛飛。

袁飛飛道:“沒事,或許剛剛回來,睡得不習慣,過會就好了。”

張平點點頭,袁飛飛道:“彆光看我,你快吃飯。”

張平這才又吃了起來。

吃過飯,袁飛飛收拾了碗筷,張平去鐵房打鐵。袁飛飛坐在屋子裡,半天也沒有聽見打鐵的聲音,她來到鐵房門口,看見張平一個人坐在鐵房的凳子上發呆,彆說打鐵,手邊連塊鐵皮都沒有。

他隻是在躲她。

袁飛飛看著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