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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尤四姐 4194 字 3個月前

兒。”

彤雲乜她一眼,“奴婢也是為您好,您有時候紮進死胡同,就缺當頭棒喝。我冒死直諫,是良臣。”

音樓錯著牙點頭,“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恨我把賞你的東西收回來了。”

“那點算什麼!等您飛黃騰達了,還愁沒我的好處?走出去我也人五人六的,給我自己長長臉。”彤雲打個哈欠喃喃,“您這輩子橫是和這帝王家結緣了,留在宮裡才是正途。彆愁孤單,好些得寵的太監都和主子們走得近,到時候咱們也養一個,供您取樂。”

音樓聽得臊眉耷眼,“你可真好意思說,你要是個男人,八成比福王還要好色。”

“我說的是實話,您沒聽說過啊,不光好些嬪妃,連皇後都……”她捂住了嘴,“該死該死,差點說漏了,叫人知道了要拔%e8%88%8c頭的。”

音樓嗤笑:“真要拔%e8%88%8c頭,你渾身長滿了也不夠拔的。皇後怎麼了?皇後也養太監?”

有些人啊,話到了嘴邊吐不出來他難受,彤雲就屬於那類人。故弄玄虛半天,最後不問她她還上趕著告訴你呢!果然一放魚線就上鉤,連餌都不用拋。她暗挫挫說:“皇後和掌印太監有貓膩,您不知道?”

她怔了怔,想起肖鐸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覺得不大可能,“司禮監有幾個掌印太監?”

“您糊塗了?闔宮隻有一位,掌印多了還不得亂套啊!”彤雲壓嗓門兒道,“就是肖鐸,您的那位救命恩人。我有個發小在坤寧宮當差,是皇後身邊服侍的人。每回皇後召見肖太監,宮裡侍立的人都得識趣兒退出去。什麼話不能當人麵說?肖太監在坤寧宮一呆就是兩刻,您說孤男寡女,能乾什麼?”說著話鋒一轉,“這話我隻告訴您,您可不能往外宣揚。東廠刺探消息是天下頭一等,這種閒話要是叫肖鐸知道了……”她喀地一下做個抹脖子的動作,“明早太陽就該照在咱們墳頭上了!”

音樓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太難為人了,要用拿不出手,那多著急啊!”

彤雲悶在被窩裡咭笑,“人家聰明著呢,什麼辦法想不出?皇後宮裡有個巫儺麵具,鬼臉兒紅鼻子。那鼻子不尋常,鼻尖兒%e9%b8%a1蛋大小,整個足有四寸半長,就像上刑用的木驢……”這麼驚心動魄的內/幕,自己也臉紅,忙訕訕住了口。

音樓起先還沒明白,後來回過味來,唬得目瞪口呆。翻身仰臥,不知怎麼覺得好好的一朵花給糟蹋了,心裡悵惘不已。她長歎一聲,“肖廠臣可憐見的!”

彤雲唔了聲,含含糊糊道:“不可憐,當奴才的都是這麼過來的。有付出才有回報,要不您以為他怎麼執掌司禮監,怎麼提督東緝事廠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主子您也該學學肖廠公才是啊!”

音樓沒應她,沒過多久那丫頭就睡著了,鼻子眼透氣像拉風箱。音樓睡不著,腦子裡轉得風車似的。

福王的名頭響鐺鐺,大鄴沒幾個人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墊窩兒(對最小的兒子的戲稱),前頭兄弟死了一溜,就剩他和大行皇帝哥倆。後來大行皇帝繼位,他封了王,在京裡舒舒坦坦受用著。要說這人吧,大毛病沒有,就是好色,誰家姑娘媳婦兒入了他的眼,翻牆撬門也得把人弄到手。這麼個神憎鬼惡的脾氣,卻寫得一手好字,想是老天爺發錯了恩典了。他在書法上頗有造詣,臨誰的字,一準兒入木三分。據說來一段瘦金體,蓋上他慕容高鞏的大名,擱在琉璃廠能買好幾千銀子。

色鬼擅長丹青,就像肖鐸這樣一個整潔人兒必須取悅皇後一樣,讓人敬畏之餘又覺得醃臢。可見世事難兩全,越靠近權力中心的人越複雜。音樓拍了拍額頭不由發笑,她對肖鐸又知道多少?光憑他救了她兩回就生出這麼多感慨來,也許人家原就是這樣的人呢!

不過他先前的話她是聽進去了,他和彤雲一樣的意思,跟誰都是跟,皇帝臨幸你,你不也得%e8%84%b1光了躺著嗎!不同之處在於皇帝翻牌子她可以大大方方讓人知道,福王來這手就藏著掖著見不得光。不管怎麼,太妃的名號在這裡,真要答應了……算怎麼回事?

再好好想想,不著急,好好想想再決定該怎麼辦。救命之恩不能不報,賒著賬,沒準人家一來氣又弄死她一回。

音樓絕對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她心大,能裝得下整個紫禁城。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什麼都想開了,沒叫她殉葬是她運氣好,半夜給人吃了豆腐也沒什麼,是自己太惹人愛了,美人的煩惱就是多。

她倚窗看前排殿頂上金燦燦的日頭,天兒晴了,轉眼就暖和起來。之前下四十來天雨,八成是為大行皇帝哭喪。細想想他也沒什麼建樹,天菩薩這回窮大方,哭得這麼悲淒綿長。人斷了氣,反而換了副臉,大概知道要出喪,行方便叫事兒辦起來順當些吧!

至於她頜下的瘀痕,三兩天恢複不好。肖鐸派人送了膏藥來,啪啪左右開工貼了一脖子。晚間撕下來的時候淡了不少,雖還沒完全消退,嗓子倒清亮了,在靈前也能哭得比較有體麵。

第三天要入殮,她裝樣子也得提前上謹身殿跪著去。彤雲給她收拾好,孝帽子深,一扣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主仆倆相互攙扶著,乘著夜黑風高進了後右門。

謹身殿前白幡漫天,金銀箔被風吹得嘩嘩響,殿裡梵音連綿,身臨其境才有了辦喪事的沉重感。因為還沒裝殮,殿裡支了高高的帳幔,帳內是皇帝的簀床,帳外設高案擺放禮器祭品。守了兩天靈的宮眷和近臣跪在青廬兩邊,見有人來了都抬頭看。音樓有點慌神,不過還算鎮得住。也虧她有一副急淚,提著鰓麻孝服,步履蹣跚地上了台階,在殿外三跪九叩,伏在月台上泣不成聲。

一個沒得過皇帝臨幸卻莫名其妙晉了太妃位的小才人,對自己將來叵測的命運尚且有憂患意識,那些名正言順的太妃們想想自己的晚景,更覺淒涼難言,放聲又是一通嚎哭。音樓自然哭得更應景兒了,她是怕皇後這會兒冒出來,拉她上簀床邊上跪祭,那是要嚇死人的。

她趴地不起,裝模作樣渾身打擺,那份傷情叫天地動容。肖鐸剛議完事從廡房裡出來,站在丹樨上看了一陣,見她這樣情真意切也覺納罕,不過並不以為她是出自真心。他對插著手上前,弓腰道:“娘娘節哀,保重自己身子要緊。”

她抽抽搭搭起身,他忙伸手攙扶。就著火盆的光看,她眼眶子發紅,滿以為是哭過了頭,擦壞了眼睛,誰知道她拿手絹一掖,素絹上分明留下一道紅印子,原來是事先早有準備,往眼皮上抹了胭脂。

真沒見過這麼狡猾的!肖鐸皺了皺眉,“娘娘上殿裡去吧!夜深了有露水,沒的打濕帕子就不好了。”

音樓那雙大眼睛呆呆掃過來,他的話說得蹊蹺,大概堪破了什麼。再低頭一看,臉上立馬悻悻的,忙把帕子塞進了袖口裡。

第11章 幾重悲

大行皇帝的遺容就不必瞻仰了吧!反正蓋著黃綾布,也看不見什麼。再說肺癆死的人,離得太近沒準兒會被傳染。不過崩在這個月令裡,也算死得聰明。再拖延一陣子入了夏,還得專門指派兩個人趕蒼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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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樓心口一陣翻騰,不敢再細想了,斂著神隨肖鐸進殿裡上香。剛進門,看見皇後從偏殿裡過來,上下審視她,問肖鐸,“這位就是步才人?”

皇後是坤極,是紫禁城中頭等尊貴的女人,音樓這類低等妃嬪,隻在剛進宮時遠遠見過她一麵。能當皇後的人,必定貞靜端方令人折服。趙皇後很美麗,出身也極有根底,父%e4%ba%b2是文華殿大學士,母%e4%ba%b2是代宗皇帝的堂姐彭城郡主。她十四歲為後,到現在整整八個年頭,八年的時間把她煆造成了精致雍容的婦人,臉上更有自矜身份的貴重。

肖鐸道是,“步才人是前太子太傅步馭魯的女兒,昨兒徽號擬定之後才還的陽,如今受封貞順端妃。”

皇後哦了聲,“定了就定了,橫豎隻是個稱謂。萬歲爺人都不在了,受了晉封還有什麼用!”言罷對音樓道,“你既然蹈義未成,到大行皇帝簀床邊上守著去吧!我先頭跪了六個時辰,精神頭委實夠不上,你就替我一替,也是你儘了一分心力。”

音樓隻覺五雷轟頂,料得果然沒錯,哪能那麼容易就讓她蒙混過關!她是從死過的人,離皇帝陰靈最近,安排她守靈,簡直再合適沒有。她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是怎麼辦,皇後發了話,沒有她拒絕的餘地。她窩窩囊囊地應個是,“娘娘保重鳳體,且去歇著。這裡有臣妾照看,出不了岔子的。”

皇後連點頭的樣子都那麼有威儀,音樓自打聽彤雲嚼了%e8%88%8c根,滿腦子都是她和肖鐸暗通款曲的曖昧場景。女人天生對窺探秘密有極大的熱情,她趁著回話的當口抬頭,視線在他們之間小心地遊走。但是沒有什麼發現,他們都很克己,皇後甚至沒有再看肖鐸一眼,倚著宮女出了謹身殿正門。

音樓感到一陣失望,覷了覷彤雲,對她不甚可靠的消息表示鄙薄。彤雲很無奈,這位主子就是塊頑石,大庭廣眾公然調情,當他們是傻子麼?她抬眼往帷幔那頭一掃,示意她先顧慮顧慮自己的處境。皇後多壞呀,看她沒法死後追隨大行皇帝,就叫她活著做伴。這半夜三更的,對著個陌生的屍首,不是要嚇死人嘛!

音樓這才想起來要往帷幕後麵去,她低下頭,孝帽子遮住臉,很不服氣地齜了齜牙。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仍舊是一臉端穩,對肖鐸欠身道:“請廠臣替我引路。”

肖鐸漠然打量她,“太妃害怕嗎?”

害怕呀,可是又能怎麼樣?況且裡麵的屍首曾經是皇帝,但凡和他沾邊的都是祖上積了德,她怎麼有權利害怕?

音樓吸了口氣,“廠臣說笑了,大行皇帝允公克讓、寬裕有容。能伴聖駕最後一程,是我前世修來的造化。”

他當然不相信她的話,奇異地挑了挑眉,踅身道:“既然如此,就請娘娘隨臣來。大行皇帝簀床邊有《金剛經》一部,請娘娘從頭讀,讀到卯時臣領人進來大殮,娘娘就能歇會子了。”

也就是說她要和聖駕相伴五六個時辰,讀那些滿紙梵文的經書。彆的倒沒什麼,就是念經有些艱難。她尷尬地頓住了腳,“經書上的梵文我認不全,讀出來怕損了大行皇帝的道行。要不廠臣替我換孔孟吧!”她相當鬆快地說,“那個我讀起來很順溜,行雲流水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