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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著耳機,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坐在長樂客棧門口的木長凳上,眼神憂鬱,對我友善的招呼聲置若罔聞。

“你是左庶吧!”一位年輕人站在長樂客棧的服務台後麵喊道。

“你是阿布。”預訂房間的時候通過電話,所以我記得他的聲音。

阿布替我辦了入住登記,領我到了自己的房間。我的房間位於客棧的背麵,正對著一片庭院。庭院裡有一條石板鋪砌的小路,蜿蜒向另一片樹林。

“那是什麼?”我推開窗戶,看見小路旁有一個被鎖起來的大箱子。

“沒什麼,就是一口枯井罷了。怕有住客往井裡亂扔垃圾,所以我媽把井鎖了起來。”

我這才明白,阿布是長樂客棧老板娘的獨子。

在阿布六歲那年,他的父%e4%ba%b2就拋下妻子,跟一個外鄉的女人跑去了大城市。走的時候留下了一筆錢,阿布的母%e4%ba%b2就用這筆錢開了這家旅館,她希望自己的兒子不要為了父%e4%ba%b2離開的事情不快樂,所以給旅館起名叫作“長樂客棧”。

但是來這裡的每個人,都快樂不起來,久而久之,阿布也像他的客人一樣不苟言笑。二十歲的他,已經懂得了如何在那些住客麵前偽裝自己。

這一切都因為竺曉淩的到來,而變得不一樣了。

竺曉淩發呆時的背景裡,總能看到阿布的身影。旅館提供的免費早餐,竺曉淩那份總是盛得很滿,但她隻吃一點點,然後又在木凳上愣愣坐上一整天。她總戴著耳機,不和任何人講話,像尊美麗的石像,在寒風中曆練意誌。

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兒,怎會有如此絕望的表情呢?

我拋下對人生的迷茫,開始著迷於竺曉淩沉默背後的真相。

季節的緣故,當地也進入了旅遊的淡季,旅館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客人也僅剩下我和竺曉淩兩個人,我和阿布的關係也熟絡起來。晚飯後竺曉淩早早地回了房間;阿布的母%e4%ba%b2不知疲倦地收拾著旅館的每個角落;我和阿布在夕陽的餘暉下,漫步於庭院的石板小路間。

“她是聾啞人嗎?”阿布對這位客人的興趣,絲毫不亞於我。

“聾子為什麼要戴耳機聽音樂呢?”我分析道。

“也可能是助聽器吧!”

“不可能。”與竺曉淩擦肩而過時,我聽見耳機裡傳來微弱的音樂聲。

“那你說,她為什麼這副樣子呢?”阿布踢飛一顆腳邊的石子,石子如子彈一樣撞在石板路上,彈出老遠。

“哎喲!這他媽誰踢的!”一個肥碩無比的人影,從石板小路儘頭的樹林裡隱現出來。

“誰啊!”阿布扯開嗓子吼道,嚇了我一跳。

“我是來投宿的。”那人漸漸走近,才看清是個西裝革履的胖子,他齜牙咧嘴地搓揉著小%e8%85%bf的脛骨,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

“你有預訂過嗎?”

“預訂什麼?”胖子從西裝內側口袋掏出鼓鼓囊囊的皮夾,說道,“我給你雙倍的房錢,給我一間最好的房間。”

阿布輕蔑地瞥了眼他的皮夾,冷冷地問道:“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吧?”

“是啊!怎麼了?”胖子顯然不懂長樂客棧的規矩。

“這片地方隻有我們一家旅館,但我們從來不接待沒有預約過的客人。”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胖子見苗頭不對,圓滑地賠上笑臉,“來,兩位小兄弟,抽根煙。”

“沒看到禁煙標誌嗎?”阿布指指樹乾上的圓牌。

“那不抽了,不抽了!”胖子連忙收起煙盒,一張照片從他的口袋裡飄落,我和阿布不約而同地認出了照片上的人。

竺曉淩。

阿布一個箭步,搶先拾起了照片:“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她是我公司簽的歌手。”

我仔細端詳起照片上的竺曉淩來,她戴著誇張的帽子,化了妝的臉光鮮靚麗,表情深邃地手握麥克風,背景是一排耀眼的聚光燈,光暈之外便是一片黑暗,和此時的樹林一樣。

阿布用肘子捅捅我,意思是我信不信這個胖子講的話。

“你們認識她?”胖子走近一步,“我正找她呢,你們要是知道她在哪兒,我們公司一定會感謝兩位小兄弟的。”

“不認識。”阿布把照片丟還給他,拽著我往回走去。無論胖子如何懇求,阿布都麵無表情地插上了門閂。

我已經不記得那天是什麼時候睡下的,但我記得那晚寒風刺骨,窗上的玻璃被拍得啪啪作響,如果有人在外頭過夜,說不定會被凍死。

也許是上天故意要賦予情人林傳奇色彩,第二天下午,突然來了十多個警察,他們說是接到了報案信,匿名信中說長樂客棧裡有人被殺了。

警察把長樂客棧找遍了,除了我們四個人,連屍體的影子都沒看見。

在警察對竺曉淩身份查實的時候,我才知道昨晚的胖子沒有撒謊,她確實是一個選秀節目的歌手。二十年前這種節目叫作歌唱比賽,要求要比現在的選秀嚴苛數倍。參加的歌手也會曆經生理極限的考驗,在訓練和準備的過程中,竺曉淩因為過度使用嗓子,把自己給唱啞了。已將生命投入唱歌中去的竺曉淩受不了打擊,一個人跑來情人林。來找竺曉淩的胖子,就是那個節目的負責人陳強。從我之後的調查中得知,陳強在歌唱比賽期間,私自為竺曉淩安排了商業演出,中飽私囊。頻繁的演出活動,才是弄壞竺曉淩嗓子的罪魁禍首。陳強生怕竺曉淩把這件事公之於眾,才會隻身一人到情人林來找她。

但就在我和阿布見到陳強的那晚之後,他也失蹤了。

他沒有回到工作單位,搜查的警察也沒有在樹林裡找到他的屍體,隻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身上帶了很多的錢,是用來收買竺曉淩的。

當天下午,一個警察送來了另一封匿名信,信裡寫明了屍體所藏的地點。

通過信裡的提示,警察很快發現有人破壞了後庭枯井的鎖,屍體可能被扔在了井裡。

奇怪的是,警察在井裡隻找到了那張竺曉淩的照片,那本是陳強的東西。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現。

匿名信被懷疑成了惡作劇,如果信是從情人林邊緣所設的信箱寄出,抵達警察局至少也要兩天的時間。兩天前,陳強還沒有動身來到情人林,又怎能預知他的屍體會在枯井裡呢?

更困惑的事情是,長樂客棧裡能寄出這封信的人,隻有我、阿布、阿布的母%e4%ba%b2以及竺曉淩。

警察把我們的嫌疑一一排除,趕在天黑之前,返回了縣城。

在晚飯的桌上,阿布終於按捺不住,問我道:“左庶,你說昨晚那個胖子去哪兒了?會不會凍死在樹林裡呀?”

“就算是這樣,那張照片怎麼會跑到井裡去呢?”

“我也不知道。”阿布撓撓頭。

“真的不知道嗎?”我加重了語氣。

“你是在懷疑我?”阿布有點兒不開心,狠狠扒了口飯。

“因為你騙了我。”

“什麼?”

“庭院的那口井……”我話還沒說完,竺曉淩走了進來,用一根手指指指我,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好像是有什麼話想單獨對我說。

我丟下醋意大濃的阿布,起身跟在竺曉淩的後麵。

付一樣的房費,竺曉淩的房間卻比我的大上一倍,阿布對她好過所有的客人,這種好通常伴隨著愛慕之心。

“請坐。”竺曉淩撫平一塊皺皺的床單,開口對我說。

“原來你可以說話?”我驚訝道。

她用手指抵著嘴%e5%94%87,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輕輕走到房間門口,探頭張望了幾下,關上了門。這才放心地說道:“其實我前幾天就可以說話了,嗓子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休養了一段時間,它自己就恢複了。都是陳強害得我這樣的,所以我就急急他。”

“嗬嗬!”我笑出聲來,由衷地為她高興。要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不能說話,簡直是暴殄天物。

“但我今天發現了這個東西。”竺曉淩臉色一變,遞給我一個皮夾。

“這是陳強的皮夾。”我%e8%84%b1口而出。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你認識陳強?”竺曉淩詫異道。

“我昨晚剛見過,所以記得。”我把昨晚遇見陳強的經過對她說了一遍,才打消了竺曉淩對我的猜疑。

“這個怎麼會在你這裡?”我發現竺曉淩現在手裡的這個皮夾已經癟塌塌了,表麵有磨損的痕跡,還沾了些許泥土,上頭有幾個不太明顯的深色圓點。

“今天早上我在房間地上撿到的,是有人從房門下麵的縫隙裡塞進來的。”

我把皮夾打開,平按在地上,它的厚度剛好穿過門下的縫隙。

“警察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呢?”

竺曉淩搓著手指:“一開始我沒在意這件事,下午他們說陳強到情人林來了,而且還失蹤了,我才想起這個皮夾像是他的。如果這時候我把皮夾交出去,反而會受到懷疑,畢竟我是這個旅館裡唯一有殺陳強動機的人。”

旅館門口傳來喧鬨聲,我急忙開門出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原本已經返程的警察又折了回來,他們在情人林裡發現了陳強的屍體,他在一棵樹上自殺了。

我和竺曉淩對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陳強一定不是自殺,那個拿走陳強所有錢,再把皮夾塞進她門縫的人才是凶手。

我回望著呆若木%e9%b8%a1的阿布和總是藏在角落陰影中的他的母%e4%ba%b2,心裡暗想:

這座旅館裡,竺曉淩不是唯一有殺陳強動機的人。

Chapter 4

在死亡原因的定性上,警察還需要時間,所以我和竺曉淩被要求不允許離開長樂客棧。

第二天起床後,我沒有看見竺曉淩,隻看見阿布和他母%e4%ba%b2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她的房間,於是我就跟了過去。

一走進房間,我就看見竺曉淩麵色蒼白,虛弱地躺在床上,阿布正在喂她吃東西,竺曉淩蹙眉躲閃著阿布伸過來的調羹。

“這孩子病了,不肯吃藥!”一旁阿布的母%e4%ba%b2看見我,擠出一絲笑容說。

竺曉淩向我投來求助的眼神,乾裂的嘴%e5%94%87微微顫動,剛想張口說話,阿布見縫插針地又舉起了調羹。

“還是我來喂她吧!”我伸手擋在了阿布和竺曉淩之間。

竺曉淩也用力點起了頭。

阿布執拗地一動不動,阿布母%e4%ba%b2見狀,拍了拍他的後背:

“阿布,讓左先生喂吧!你陪我去修一下庭院枯井的鎖架子。”

我接過碗和調羹,阿布凶惡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和他從來都不認識一樣。

“怎麼回事?這藥很苦嗎?”我聞了聞碗裡的藥,剛想嘗一口。

“不要喝!”竺曉淩一把拉住了我,搖了搖頭。

我將藥全倒進了窗台的盆栽裡。

“吃了他們做的早飯,我就頭暈不舒服,打算在床上躺一會兒,老板娘就進來讓她兒子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