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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將手臂擋在了我和左庶之間。

“你就彆管我了,趕快上去看看。”左庶用力在我背上拍了兩下,“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樓下等你。”

我家住在六樓,是這幢的頂樓。妻子喜歡在頂樓遠眺風景,買這房子的時候不惜每天讓自己往返在一級級的台階上,但這讓我找回了堅韌的品質。

樓道裡陣陣涼風,我能感受到體溫隨著貼著皮膚的陰冷衣服漸漸流逝。獨自踏著冷寂的台階,竟有些懷念起曾經和妻子抱著超市的購物袋,氣喘籲籲地往上爬,彼此沒有囉唆的交流,不管多累,走在前麵的人,總會停頓腳步,等著對方後來居上。像旅途探險中的同伴,無論多麼險峻的情形,都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耳畔猶如響起了妻子的叫喚聲:夫君,等等我。全世界隻有她稱我為“夫君”。

但沒有回頭路可以選擇。

走到家門口,混亂的場麵超乎我的想象。從客廳窗戶潲進來的雨水,一直漫延到大門口,餐桌和椅子全都東倒西歪,食物、盆栽、碗碟的殘片散落一地,凡是能被風吹動的東西,無一幸免。家裡被支起了一個臨時照明燈,六七個身影在房子裡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

地磚上橫臥著某樣東西,在白布覆蓋下隱約能看出它是人形,但看起來不像是妻子的屍體,體形反倒像是個少年。

我用手擋去眩暈的燈光,想走近看看,但被人叫住了。

“楊成森先生,您好!我是這裡的負責人,複姓諸葛。”說話者長了一張圓圓胖胖的臉,雖說乾的是刑警,卻找不到一絲冷峻,倒像個和藹的音樂老師。

“諸葛警官,我的妻子呢?”

“在那兒!”諸葛警官指的正是那塊白布下的物體。

“為什麼會……”我不知該如何去形容,甚至不敢靠近它。

“請跟我來。”

諸葛警官領著我走到客廳的窗邊,積水讓我有點兒恐懼,我偷偷往配電箱的方向看了眼,打開的蓋子裡,我推起的那片開關居然沒有被推下去。

“警官,你要小心。”我儘量踩在沒有水的地方前進,走了幾步就無法靠近積滿水的窗戶了。

“你家裡已經處於斷電狀態,我們關閉了走廊外的總閘,不會有事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諸葛警官讓開身子,露出這片烏黑的窗框,周圍的牆壁也是狼藉不堪。

“楊先生,你妻子就是站在這裡,被雷電擊中的。”

“雷電?怎麼可能?”

窗外一記驚雷,我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對麵樓裡的住戶,看見一道閃電擊中你家,還冒出了火花,就立刻報了警。我們趕到的時候,你太太已經去世了。抱歉!”諸葛警官微微向我鞠了一躬,“你家裡弄成這個樣子,是因為這扇窗戶一直打開著,是我們抵達後才將它關起來的。”

就算窗戶開著,在房子裡也不應該遭雷擊啊!不然造那些避雷針有什麼用?

莫非是天意?不可能,絕不可能!左庶從不相信奇跡,所謂的奇跡隻是很多巧合重疊的結果。

“一定有原因的。”我不相信這是個真正的意外。

“初步推論,有人破壞了你家屋頂上的避雷帶,導致了這次雷擊。”

“避雷帶?”第一次聽見這個新鮮的名詞。

“對麵樓頂邊緣,圍的一圈鐵片看見了嗎?就是那個。”諸葛警官向我解釋起來,“並不是所有的樓房都會安裝避雷針,類似你家六層高的民居,加裝避雷帶來防止雷擊閃電的較為普遍。”

“知道是誰破壞避雷帶的嗎?”

“目前還不清楚。但破壞處就在你家樓頂,我問過你的隔壁鄰居,他們一家三口全天都在家,所以破壞者很可能是從你家陽台爬上去的。”

會是誰呢,在大台風的日子,故意弄壞我們樓的避雷帶?就算這人想殺死妻子,選擇這種方法也未免太不靠譜兒了,能保證雷電就一定會擊中我們家嗎?

毛文傑已經死了,難道妻子還另有新歡?

“有這樣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諸葛警官像是在和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妻子好像給你做了一頓豐盛的晚宴,這樣惡劣的天氣準備這些食材肯定要費不少力氣。”

回想起妻子曾給我打過電話,搬盆栽隻是借口,原來是燒了晚飯。

兩位救護人員把妻子的屍體抬上擔架,準備往外抬走時,被諸葛警官製止了。

“兩位,麻煩稍等片刻,我想請死者的丈夫確認一下死者身份。”諸葛警官扭頭問我,“你沒問題吧?這是必須履行的程序。”

“我可以的。”

臨掀開白布前,諸葛警官還好心提醒:“屍體損傷得很嚴重,你一定要做好準備。”

我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低頭看向了白布下那具焦黑的屍體。妻子的身軀差不多縮短了一半,渾身上下沒有一件衣服,甚至布料的碎片都找不到。她全身看不見一寸完好的皮膚,一旦湊近焦爛開裂的屍體就會聞到刺鼻的惡臭。我看見了屍體嘴裡那顆修補過的磨牙。

以前看過新聞,一個閃電釋放的能量有時相當於一座小型核電站的輸出功率。妻子幾乎是一瞬間失去生命的,她的屍體仍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刻的姿勢。她雙手交錯垂於身前,頷首低頭,雙腳微微分開與肩同寬,全身挺立在原地,她是在完成某個動作。

一瞬間,再也無法克製內心的情緒,它們像破冰船般劃開冰封的心,眼淚奪眶而出。妻子沒有死在我布置的計劃中,以更為慘烈的方式結束了生命。毫無尊嚴地成為一堆焦炭,恐怖的樣子連她的母%e4%ba%b2一定也辨認不出。

“節哀!”諸葛警官蓋起白布,示意兩位救護人員離開。

“沒錯,是我妻子。”

淚水變本加厲地肆虐起來,連我自己都不曾想過會如此悲傷。不禁捫心自問:她真的有那麼大的罪過,要承受如此巨大的折磨嗎?

“我想自首,是我殺了我太太。”

我高舉雙手,慢慢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身後一道閃電,定格了諸葛警官錯愕的表情。

Chapter 5

台風引發的城市積水,使得所有救援車輛以及警車都無法離開。

於是在我的臥室裡設立了臨時偵訊部,諸葛警官負責對我的訊問。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希望你都想清楚。”諸葛警官語重心長地告誡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可以請我的朋友上來,他一定能找到你定我罪的證據。”我肯定道。

“你是說左庶?”

“你怎麼知道?”

“我和左庶是老交情了,他一聽到你出事,就上樓來了,看來你們的交情也不淺啊。”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了解左庶,那就隻可能是我。左庶一定是在尋找為我%e8%84%b1罪的證據,哪怕這是他%e4%ba%b2眼看到的事實,他不會也不願去相信。

我的滿滿殺意,早已化為了深深的懊悔。

為什麼不願去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呢?

五分鐘以後,睡眼惺忪的左庶推門進來了。他表情輕鬆,仿佛已經知道了這是一場意外。

雖然我的計劃並未真正實施,但我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可能是窗戶下的那個插座短路,引來了閃電。”我隻想攬下罪責,一了百了。

“你不用說了。”左庶製止了我,他轉而向諸葛警官懇請道,“我想和我的朋友單獨相處一會兒,十分鐘以後,我會給出真正的答案。”

諸葛警官居然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左庶的請求,將我這個嫌疑犯安心交給了左庶。

臥室還彌留著清晨未散儘的睡意,熟悉的氣味和體香,沁入心扉。

“是因為韓雨程嗎?”

“不是。”

“那為了什麼?”

“她出軌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個簡單的理由,讓左庶緘默不語,他也曾經曆過這樣的傷痛,甚至不惜生命,但結局無法挽回。

“殺你妻子的人,是她自己。”左庶冷靜地說道。

“但她這麼做,是因為我。”

當我看見妻子屍體的姿勢時,就知道妻子當時在做高爾夫揮杆的動作,那是我教她的動作。

燒好一桌我愛吃的飯菜,在我刻意打開的窗戶前揮舞我贈送的高爾夫球杆,在台風中靜候丈夫的歸來。以德報怨的壯麗,也許這才是生命中最偉大的時刻。

“因為屋頂隔離帶被破壞,你妻子手中的高爾夫球杆化為了避雷針,被引來的閃電擊中。或許這道雷電再晚來幾分鐘,地上的水積得再高一點兒,你就成為凶手了。”

我們兩個人平靜地談論著臥室外的事情,仿佛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很遙遠的舊事。

“她需要的,隻是一個擁抱。”左庶起身打開了門,諸葛警官提著證物袋走進來,看來他們也找到了那根高爾夫球杆。

那個未推下的開關,已毫無意義。

“雨停了。”有人在門外喊了一嗓子。

所有的警方人員收拾行囊,魚貫而出。

“有一件事,我想讓你幫忙。”我搭著左庶的肩膀,踏進溼潤清爽的陽台。

“是委托的話,請去我的事務所預約。”左庶玩笑道。

我猶豫片刻,還是對他說了:“還記得‘淺竹內’嗎?”

那裡是左庶的傷心地,改變他一生的那件事情,正是發生在“淺竹內”的。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去。

我加了一句:“不是為我,是為了韓雨程,她的丈夫死在了那裡。事情有點兒蹊蹺,我知道隻有你才有辦法解決它。”

“對不起!我想退休了。”左庶伸了個懶腰。

左庶的拒絕讓氣氛變得有點兒尷尬,我們兩人誰也不說話,漫無目的地向對麵樓頂張望著。

我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妻子的死是意外,那切斷避雷帶的是誰?

是妻子!

一種不祥的預感降臨,在隆隆雷聲掩蓋下的另一種聲音越來越響。聲音從樓頂傳來,我看見一個碩大的白色圓柱體,它從避雷帶的缺口滾來,直衝向左庶站的位置。

是太陽能熱水器。

“躲開!”我一把推開左庶,身子被撞飛出去,從六樓自由落體。

我終於明白,那根高爾夫球杆是妻子用來撬斷避雷帶,為太陽能熱水器製造通道的。豐盛的晚餐是她的慶功宴,那時候我接到電話如果回來搬盆栽的話,應該會和現在的下場一模一樣。

墜地前的幾秒,有點兒漫長。我看見左庶從陽台探出來的腦袋,那頭枯發在風中亂作一團。

腦後喧鬨聲越來越近,隨著沉悶的墜地聲,我結束了殘酷短暫的現實。

瞳孔中,自己的守護星從夜空滑落,隻有左庶那張悲痛的臉,定格在了畫麵的中央。

如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