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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小說家,淩薇還是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由於本次拜訪是自己的個人行為,所以在沒摸清事情來龍去脈之前,淩薇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得靜觀其變。

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離開了寧夜那所讓她感覺不舒服的房子。在留號碼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忘了開機,連忙打開手機。

離開時,天空已掛上一輪弦月,泛紅的雲朵填滿了高樓之間的空隙,好似一塊巨大畫布裹著整片天際,如筆觸巨大的水粉畫。

天不是很冷,淩薇想透透氣,沿著車站緩緩推著輪椅,腦海裡盤旋著寧夜說的那些話。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嗎?一個人寫了個殺人案,現實中馬上就會發生相同的命案,隻有科幻小說裡才這麼寫吧!

但如果這是真的呢?淩薇打了個冷戰,她剛看過寧夜新寫的一章,一個女人被燒死在自己家裡,皮膚在灼熱火焰中化為焦灰的感覺,想來就如身臨其境,毛骨悚然。

報紙上對於之前三名死者的報道偏向於巧合的意外,或是自殺。他們三人無論從職業、年齡還是背景上幾乎沒有重疊,警方也從未將這三人的死亡聯係到一起,隻有寧夜才是他們唯一的交集。

唯一成立的假設是,這三人的死都是精心布置而成的謀殺,動機尚且不明,但很可能與寧夜所寫的這本小說有關。以現有的條件推斷,看過那本小說的人都會死,現在看過小說的人隻剩下作者一個人了,死者會是寧夜本人嗎?

他將像根火柴一樣,被活活燒死。

淩薇想到這兒,右手加力,輪椅靈活地掉轉頭來。她不安地凝視著寧夜居住的大樓,熊熊霞雲燃得更旺了。

突然,淩薇的手機響了。

接起一聽,是同事山姍打來的。

“你總算接電話了,打了好幾個電話都無法接通,你去哪兒了?”山姍責怪道。

“對不起,對不起。”也不知道山姍找自己有什麼重要的事,但麻煩到了人家,淩薇還是不由分說地道了歉。自從事故之後,淩薇的性格中就多了一層隔膜,讓她與整個世界保持適當的距離,使自己不會進入彆人的世界成為負擔和累贅。

“剛才張積打電話來找你,說老孟出事了。”

不知為何,淩薇頭一個聯想到的畫麵,是寧夜小說中被燒黑卷曲的肢體。

“怎麼了?”淩薇的語氣中,好奇多過關心。

“老孟突然發病住進了醫院,就在剛才情況一下子惡化了,我現在正在趕去醫院的路上,你也趕快來吧!”山姍報出了醫院的名字,急急忙忙地掛斷了電話。

淩薇看了看手機,確實有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提醒,是進門前怕打擾了主人才關的機。

在數個未接來電之中,有一個不是山姍的。

居然在幾分鐘前,孟大雷給她打過電話。

剛才山姍不是還在電話裡說,他在醫院搶救嗎?

淩薇急切地揚手招著飛馳而來的出租車……

送彆淩薇,寧夜坐回了稿紙前,提起筆沒寫幾個字,筆尖戳破了稿紙,黑墨滲透幾層紙,化開一圈烏黑的圓。

冥冥中,有種不祥的預兆壓降過來,寧夜頭皮陣陣發麻。“黑”這位如同伴侶般陪伴自己多年的%e4%ba%b2密主角,即將上演在寧夜書中的最後一幕了。

換掉那頁被弄臟的稿紙,寧夜提筆疾書。

魚缸裡的女屍,是龍東大樓1002室的住戶,在這幢住了500戶人家的高樓裡,獨門獨戶的單元,也許沒有一位鄰居能夠叫出她的名字,否則不會屍體在水裡泡了好幾天,也沒有人發現這家女主人許久未出現了。

黑搜查了死者的臥室,裡麵都是堆積成山的化妝品和琳琅滿目的衣櫥,然而奇怪的是,像死者這樣一個愛美的單身女性,她的房間裡居然找不到一張照片。

黑察覺到了問題的所在,私人物品雜亂地堆放在臥室之中,床上卻是一絲不苟的整潔,兩隻刻意被擺亂的枕頭,是偽造現場最有力的證明。有人把原本淩亂的地方整理過了,目的就是為了毀滅證據。

他繼續在臥室裡一寸一寸地搜查著,堅信自己的直覺,凶手絕不可能讓所有的證據都銷聲匿跡。

突然,死屍所在的魚缸發出一記悶悶的聲響,屍體在水裡詭異地翻了個身,泛起一片混濁的汙水。

黑心中一怔,莫非是詐屍……

他放下一張從梳妝台上拿的健身卡,望向客廳的魚缸,發現原本靜伏的屍體浮出了魚缸的水麵。

原來虛驚一場,被黑觸碰過的屍體,由於腫脹過度,自己浮了起來。

這點似乎觸動了黑敏[gǎn]的神經,他再度來到床邊,將手掌插入床墊的下麵,裡麵沒有任何東西。他仍不甘心,索性將整張臉平貼在床上,把整隻手臂插入床墊的更深處。

他的手終於觸碰到東西了。

臉上也有了淺淺的笑意,他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低頭抽回手臂的時候,黑發現地板的縫隙間,露出一根短短的頭發,雖然房間裡沒開燈,但被染成了棕黃色的頭發還是非常容易識彆的。

龍東大樓下又是一陣警鳴呼嘯,剛才黑給警察打了電話,他們接到了報警電話後,方才在樓下辦案的警員們又折了回來。

地板上那根棕黃色的頭發,就像一針興奮劑注入黑的體內,沒有等警察上樓,黑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間屋子。已經搞清楚了,魚缸裡的死者不是死後被扔進魚缸,而是在魚缸裡被淹死的,這裡正是殺人的第一現場。

梳妝台上的某處,夾著張不起眼的健身卡,在黑關門的一刹那,也被風吹到了地板上,飄進了櫥底的最深處。

從1002室走出來,黑沒有往電梯裡走,而是繼續走上樓梯。

黑從來不曾想過,自己這種特殊的能力從何而來,是否這個世界上還會存在著同類。知道他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都認為擁有這種能力是上帝的眷顧,甚至羨慕不已。可是他們不知道這種能力讓黑變成了異類,讓他的生活變成了災難。

七歲時,在過春節吃年夜飯的飯桌上,黑從摸著他的頭故作疼愛並對他讚不絕口的舅媽眼中,驚愕地看見,舅媽在家裡對弟弟說自己讀書笨,是廢物的情景。

當時,他不知這是為什麼,但從此以後疏遠了舅媽。

九歲時,年事已高的奶奶在家裡的床上故去,站在奶奶床頭的黑,從奶奶微睜的眼中,找到了讓全家人都為之爭奪的存折和密碼的下落,奶奶所有的子女都在家密謀過奶奶的遺產,那些自私自利的對白在幼小的黑耳邊回響,讓他的頭都快炸開鍋了。

從奶奶去世的那天開始,黑整整發了一個星期的高燒,他醒來後,昏昏沉沉,四肢乏力,他發現那些發自他人內心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原以為那些隻是自己的錯覺,有些失落,也有些慶幸,一個九歲男孩,不該活在彆人黑暗的王國之中。

可是,同年父%e4%ba%b2去世,追悼會上矮小的黑踮著腳,在殯儀館廳堂的玻璃罩裡看著父%e4%ba%b2最後一麵,父%e4%ba%b2微閉的眼眸中,再一次閃現出那位他敬愛的父%e4%ba%b2生前不堪的隱私:父%e4%ba%b2和他的婚外情人在談論自己,以及另一張稚嫩的臉,另一個在世界上管父%e4%ba%b2叫爸爸的男孩兒。

儘管隻是片段畫麵,但已經深深刺傷了一個他幼小的心,黑純潔的心靈瘡痍滿目,不再潔白純真的靈魂上,從此不斷結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疤痕,難以痊愈。

那一刻,他知道,他不再是個普通人了。

這並不是超能力,而是惡魔的詛咒,與他不可回避的命運緊緊相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黑並未離開龍東大樓,掌握真相的他正一步步地逼近,墜樓小女孩兒的慘死原因,和他自己童年的陰影如出一轍,也許當初的自己也該這麼死掉,可惜他沒有小女孩兒的勇氣。

曾經年幼的他什麼都沒做,而現在,他該為小女孩兒做些什麼了。

他深吸一口氣,從樓道拐了出去。

片刻後,黑飛起右腳,大力地踹開了龍東大樓1502室的房門。

黑在小女孩兒和魚缸中的女死者眼中多次看到了棕黃色頭發的女人,憑借他多年的刑偵經驗,早已猜到了那是小女孩兒的母%e4%ba%b2,她的名字叫作“華榕”。

被捕捉到的影像中,1002室的女死者%e4%ba%b2%e5%90%bb的女人正是華榕,這個%e5%90%bb的背後包含了多重含義。女死者的房間裡竟沒有一張生前的照片,一個女人沒有照片代表著什麼?

要麼她沒有過去,要麼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

一切都從那場手術後改變,那天起,“他”變成了現在的“她”,化名為馬玲。死在魚缸裡的馬玲所做的一切,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為了接近華榕,因為華榕是一個同性戀。馬玲曾因為性彆的原因被拒絕過,她不甘心,不願善罷甘休,變性後不斷引誘華榕。

儘管華榕已嫁為人婦,還有了一個乖巧的女兒,但華榕骨子裡的一些東西總在伺機蠢蠢欲動。變性整容後的馬玲,故意搬進龍東大樓,以全新的女性身份找機會引誘華榕,對華榕知根知底的她很快就得手了,樓道裡充滿欲望的熱%e5%90%bb,是她們不為世俗所接受行為的開端。

熱情澎湃的華榕完全沒發現樓道轉角處,她尚且年幼的女兒,正穿著睡衣站在那裡,望著媽媽同一個陌生女子做著不堪入目的事情,晶瑩的淚水在女孩兒臉上流淌,她強忍著不哭出聲音,把隨身的觀音玉墜放進嘴裡,死死地咬住。那位陌生女子看見了女孩兒,偷偷地朝她笑了笑,就像在說:你心愛的媽媽是屬於我的。

馬玲眨眨眼,用一根手指抵在了嘴%e5%94%87上,女孩兒覺得這個阿姨的臉好醜好醜,她用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往家裡跑,連那隻母%e4%ba%b2送她的生日禮物——她最心愛的猴子玩偶都不要了。

在華榕內心滋生的畸形愛情,自然會衍生出惡果。當馬玲用她們之間的關係威脅華榕時,華榕知道了這一切全是她的預謀,馬玲不拆散她的家庭,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隻有她死,才是了斷的方法。

在還不開放的社會關係中,為了保全自己隱藏多年的真實性取向,華榕願意做出很大的犧牲。整件事剩下的唯一知情者,是自己的女兒。

在殺死馬玲後的第七天,華榕的女兒墜樓身亡。

很明顯,這個女人已經做出了抉擇。

弄清了案件真相後的黑,也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故事到這兒,寧夜不禁聯想起自己的處境,往往一個悲慘的家庭,深層次裡總隱藏著病態的種子,催生它發芽的條件成熟時,往往就會將這個家庭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寧夜將這部小說作為自己生活的警示,未阻止悲劇的發生,妻子和女兒才是他人生的意義所在。

而小說並不是朝著人們的願望發展,甚至違背作者的意願在繼續發展。

翻過一頁,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