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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個十七歲女孩兒而言,玲瓏無疑是幸福的,她生來就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自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如今,她不僅僅是個多金的大小姐,甚至坐擁連城財富,遠比她%e4%ba%b2爹還要更有錢,因為她嫁了個好丈夫,一個大了她近二十來歲的丈夫,常樂會龍頭霍玉海。

其實,她也不怎麼明白,為何常樂會龍頭會愛上她,那人是那麼樣的聰穎機智、那麼樣的深謀遠慮,還有,那麼樣的憂傷鬱結,對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女來說,其實是很吸引的。

玲瓏靜靜的坐在房裡,宅院很大,大得幾乎聽不見其它聲音,玲瓏不喜歡這裡,她還年幼,愛玩愛鬨,可是這大宅卻像座墳墓般牢牢的將她困住,院子裡的竹葉沙沙作響,玲瓏不敢說,其實,她有點怕。

怕什麼怕這座宅子,她住的地方,步莊。玲瓏聽下人們說過,步莊,是常樂會龍頭結發妻子住的莊園,海哥很愛她、很疼她,據說是個長得不十分好看的盲女,一個人幽幽靜靜的守在這座宅子裡,最後,死在這座宅子裡。她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人,等海哥察覺時,已經死了大半個月,瞪大了眼端坐在正廳裡,聽下人們說,那怨毒的目光,就像是她從沒瞎過似,無言的控訴著某人……

玲瓏從沒問過,當初究竟發生什麼事,她知道海哥不喜歡旁人提起,常樂會龍頭夫人逝世,卻沒有盛大的喪禮,甚至,連她的墓在哪裡都無人得知,江湖裡流傳著閒言閒語,說海哥是愛上了彆的女人,才會和他結發妻子分離,但是玲瓏卻明白,海哥心底最愛的絕對是他結發妻子,他將她葬在隻有他一人知道的地方,海哥常去探望她,帶著一身的寒氣回來,還有那一股憂傷鬱結的氣息,海哥一定很愛她……

步莊讓茂密的竹林圍繞著,當初的女主人是瞎子,她看不見,所以不介意宅院的幽暗,可是玲瓏卻不喜歡,諾大的莊園卻連一絲絲的日光都透不進來,終日昏昏暗暗,仆役們各自忙著,沒有招喚不會到正廳上來,所以步莊終日陰沉寂靜。

玲瓏並不膽小,但卻真的怕了這座宅院,流言斐語她再不願聽,一樣會傳到她耳裡來,打從前一任的女主人在的時候,莊園就鬨鬼過,不僅有鬼,還有妖怪。玲瓏本來是不信的,但是自從她的貼身小婢巧巧失蹤後,她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下人們說的,這宅子會吃人……

「夫人……」翠喜端了碗清茶進來,上好的龍井,玲瓏並不喜歡,可是海哥卻堅持要她喝,玲瓏再不願意,但從不忤逆他的話。

「找到巧巧了嗎」玲瓏微擰起秀眉疑問,她並不是一個愛扮憂鬱的女孩兒,隻是海哥喜歡她這個模樣,久而久之,她就習慣這樣了。

「夫人…。」翠喜慘白著一張小臉,話音掩不住恐懼,她小了玲瓏一兩歲,和巧巧情同姐妹,巧巧失蹤後,由她頂替,原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差,哪知道卻像一隻腳跨進地府裡。

「巧…巧巧在水塘裡……」翠喜打著顫,回想起阿廣和九老板指使著人撈起巧巧那刻,翠喜深深覺得自己的胃快嘔了出來,泡了四五天的水,巧巧整個人漲得厲害,灰白色的肌膚,浮著暗紫色的青筋,再加上水塘裡的錦鯉啃咬的痕跡,翠喜根本認不出那人會是巧巧。

「水塘」玲瓏捂著心倒吸一口氣,不禁打了個冷顫,下人們說的沒錯,這宅子真的會吃人。水塘雖大卻不深,巧巧沒理由摔進去,就算真的失足,也沒理由淹死在裡頭。

「翠喜,去通知龍頭,說我們要搬到彆處去住。」玲瓏簡單的說著,翠喜點點頭,飛快的奔離。玲瓏咬著%e5%94%87、擰著眉,這裡,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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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沙沙作響,玲瓏倚在窗邊攏緊純白虎皮,其實金陵這裡並不那樣冷,但不知為何,留在步莊裡,她總認為大宅時不時陰風陣陣。

下人們常說,步莊原本的女主人陰魂不散,常樂會是她一手扶植起來,海哥最後卻背棄了她,守在步莊裡直到死亡那一刻,她的怨,無處渲泄,所以一直留在步莊裡徘徊。玲瓏沒見到什麼陰魂不散的冤魂,但宅子籠罩的那股幽暗,就像莫名的恐懼般,一直緊纏在她心上,好幾次她夜半驚醒,總覺得聽見有什麼人窗邊輕歎,窗外沒有人,隻有那片始終沙沙作響的竹林。

玲瓏凝望著鏡子,倒影同樣回視著她,不禁有些迷惑,鏡中那人,她甚是陌生,傾國傾城的容貌,清麗%e8%84%b1俗的氣息,長發牢牢的係著辮子,以便解開後能有海哥喜歡的卷曲糾纏,她沒有其它色的衣衫,唯獨青,淺青、藏青、淡青,海哥喜歡將她裝扮得有如初春時樹梢上剛發的嫩芽。可憐的是,玲瓏其實不喜歡,她愛紅,深紅、豔紅、火紅,她本來就是個敢愛敢恨,像盆火似迷人的女孩兒,偏偏卻強自收起自己的熱情,深深的埋藏在那抹清冷底下。她討厭這座大宅,她更討厭鏡中的自己。

夜裡的步莊很靜,沒有蟲叫蛙鳴,一座這樣的深閨大宅竟沒有半點蟲叫蛙鳴,玲瓏想哭又想笑,海哥安排她住在這兒,安排下人將這兒打掃的乾乾淨淨,玲瓏苦笑,這不是乾淨,這是死寂,步莊不是座宅院,而是墓園。

簡單的收拾一些隨身的行理,玲瓏不打算再住下去了,不管這宅子是不是真的會吃人,她不打算將一生的青春全葬送在這裡。攏緊純白虎皮,玲瓏拉開門,一陣陰風襲來,不由得急退一步,一縷幽魂虛虛浮浮的飄了進來。

「啊……你……」玲瓏瞪大眼,驚恐的指著眼前那縷幽魂,慘白得泛青的臉頰,長及腰的微卷頭發,傾國傾城的容貌,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那是她自己,即使看上去不那麼真切,確實是她自己。

「嘖嘖……生了這張臉,想不讓你死都不行了。」那縷幽魂瞧著玲瓏笑了起來,低低的、柔柔的,聽上去卻讓人覺得毛骨聳然,白森森的牙齒咬了咬下%e5%94%87,竟泛不起半點血色,微紫略青的肌膚,讓人光瞧著也覺得陰冷。

「你…你是人是鬼」玲瓏急退了好幾步,幽魂始終距離她一臂之遙不遠不近,飄飄忽忽足不沾地。

「鬼,殺人鬼。我死在寒潭底十六年了,如今好不容易爬出來……複仇……」那縷幽魂笑眯了眼,仿佛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玩笑話,白得泛青的指節握上腰際的劍柄,抽出、揮舞、回鞘,行雲流水的一如名畫,會動的畫。

玲瓏瞪著那縷幽魂不解,隻覺得遍體生寒,冷得她幾乎想投身火海,幾乎,因為她動不了,不明為何,她就是動不了,所以隻能張著驚恐大眼瞪著那縷幽魂。

「利劍殺人是不痛的……」那縷幽魂走近,陰冷的氣息飄散,抬手輕撫著玲瓏的長辮,使勁一扯。那一瞬,玲瓏瞧見了她此生看過最恐怖的景象,她的身體,直挺挺的立在那裡,而頸子上,卻少了頭顱,她青春年華,宛如樹梢上剛發的嫩芽有生氣活力的頭顱。最後,真正的最後,玲瓏終於明白,她的頭,握在那縷幽魂的手裡……

提著人頭,那縷幽魂心滿意足的飄出屋外,自衣襟裡掏出了火折子吹了吹,熾熱的火花跌在枯葉上,白煙冒起,火%e8%88%8c啪啪亂竄。那縷幽魂提高了玲瓏的人頭與其對望,冷笑一聲將人頭丟入火%e8%88%8c中,焦臭味四溢,再美的人,死了,一樣都是一付臭皮囊一堆白骨。

翠喜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晚,她不敢相信她所見到的事情。向九老板提過了玲瓏夫人想搬離步莊這件事後,她立即奔回這裡,因為她知道年齡同樣不大的玲瓏,獨自一人留在房裡是會害怕的,哪知道,回到房裡會見到更令她驚恐的景象,玲瓏的身體僵立在屋內,而人頭,不見了

-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就算年紀小,但翠喜畢竟是常樂會的丫環,所以她很鎮定,立即奔出屋外,她必需告訴九老板,玲瓏夫人慘死在房裡,不過可怕的事情一件緊接著一件,她才剛跨進院落,就見到有個人影在竹林外生火,翠喜好奇的走近,竟看到那人將一顆圓滾滾的東西丟進火堆裡,仔細一看,那是玲瓏夫人的頭顱。

火光中,玲瓏瞪大了眼睛望著翠喜,像是控訴著為何不救她,翠喜無法抑製自己的尖聲叫著,站於火堆旁欣賞的那人回頭,眯著眼對翠喜笑了笑,那人很美、月光下有種清冷的絕色,翠喜直覺得那人眼熟,而那人像是明白翠喜的疑慮般跨了一步,隻跨一步便到了翠喜眼前,近得不能再近,鼻尖貼著鼻尖,翠喜張大嘴發不出聲音,隻有喉間不自然的咯咯作響,出氣多、入氣少,雙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那張笑臉她認得,便是火堆裡漸漸焦爛成白骨的那人……

九老板,阿九,年少時跟著步莊的女主人,她死後便跟著常樂會龍頭打理一切事務,他很本事、也很謹慎,任何事落到他手裡總有辦法解決,隻是這次,連他也不得不皺眉。

「翠喜是活活嚇死的。」阿廣撥了撥餘灰,一顆焦黑的頭顱不自在的滾動著,惡臭撲鼻。九老板眉頭皺的更緊,玲瓏夫人是步莊的第二任女主人,雖然她遠不及前一任,但仍舊是九老板的主子,慘死,失了頭顱,傳出江湖,對常樂會無疑是一大諷剌,這天下第一幫會,竟連女主人也保護不了

「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九老板揮了揮手,示意下人埋了玲瓏和翠喜二人,他不願這事傳入常樂會龍頭耳裡,至少,不能在他還沒解決之前傳進他耳裡。

「彆驚動龍頭,調集南六省的弟兄回金陵!!」九老板沉聲,不管是誰,敢殺了常樂會龍頭夫人,就隻有死路一條,沒人能在常樂會的追殺下存活。

沒人能在常會追殺下存活,沒有人。九老板一直都這麼深信,隻可惜,他深信不疑的事卻不是真正的事實,沒有活人能逃過常樂會的追殺,但是死人呢一個沉在寒潭底死了十六年的人那人,如今就站在九老板的議事廳裡……

3

調回了南六省的弟兄,連著三日三夜的全城搜索,金陵翻轉了一遍又一遍,九老板找不出有哪個人膽敢殺了玲瓏夫人,他氣餒,驕傲的氣餒,常樂會威鎮天下是不容得罪的,所以怎會有人夠膽量殺了玲瓏夫人九老板甚至妙想天開的懷疑,會不會真的是鬼,步莊大宅裡的鬼

他猜對了一半,的確是鬼,但不是徘徊在步莊裡的女主人,而是沉在寒潭底十六年的冤魂,那股怨、那股恨,迫使他死了十六年都硬生生爬了起來,上窮碧落下黃泉不遠千裡的尋到步莊來。

那縷幽魂,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飄進九老板的議事廳,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不少人忙著揉眼,因為沒眨過,那縷幽魂卻虛虛浮浮的飄立在眾人眼前,笑得極其天真燦爛,卻讓人不由得一陣毛骨聳然、渾身發寒。因為那抹笑,就像是失掉頭顱的玲瓏般無邪,他高些、瘦些、長發更卷些,不過確確實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