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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臨城的東市甚是繁華,八街九陌,貫通南北,其中昌平街一帶更是富裕之地,茶樓酒肆,鱗次櫛比,住在昌平街的薑家則是城裡首屈一指的富戶。

這一日恰逢三月十八,天沒大亮,便有不少男女老少守在了薑家門口,待太陽升起,薑家的門子打開了大門,門口已排起了一大條長龍。

眾人見了門子,就是一陣歡呼。如此熱鬨的場麵,倒不為彆的,隻因今日是薑家大小姐薑嬛[xuān]十六歲的生日。

薑大富人,單名一個濟字,娶了夫人陳氏後,生了三個孩子,頭個跟第三個都是小郎君,對排在當中的小娘子便格外寵愛疼惜。為給愛女積福,這些年,每到薑嬛生日這天,薑府便往外派送利是三百份,為討吉利,每個利是封裡都包著十八枚銅錢。

在當朝,尋常的販夫走卒,起早抹黑乾一天,到手的銅板都不及十個手指頭。

三月十八這一日,到薑家大門口排個隊,說幾句吉利話,卻能拿到十八文錢,對於許多人來說簡直就是天下掉餡餅的事。

況且聽聞那薑大小姐又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哪怕拿不到利是,能有緣見薑大小姐一麵,飽一飽眼福也是極好的。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兩名身材高大,長相周正的仆人抬了一箱子利是封走了出來。

紅通通的利是封上綴著金粉,紅紙上還印著福祿壽的圖案,看起來格外的華麗大氣。

去年負責派送利是的是薑小娘子的%e4%b9%b3母李氏,今年負責派送利是的則是薑府大管家。

在眾人的祝賀聲中,箱子裡的利是封肉眼可見的少了。

三個少年郎領了利是封,脫了長龍,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一旁打開了紅包,點數起了銅板。

“薑大老爺果然闊氣得很,十八個銅板一個都不少。”

“有個這樣的爹,真是不得了。聽說薑府的銀子可以堆滿官府的糧倉。”

“這薑大小姐上輩子也不知是積了少德,才能托生到這樣的人家。”

“薑大小姐還沒出生前,薑老爺運氣背著呢!薑大小姐出生後,把福運帶給了她老爹,薑大老爺才時來運轉,後來更是不管做什麼生意,都賺得盆滿缽滿。”

說這句話的是個路過的老街坊。

這幾個少年郎聽到他這麼說,一下子都來了興致,追問道:“那是怎麼個時來運轉?”

老街坊卻不願明言了:“說來話長,不如不說。總而言之,薑大小姐就是薑大老爺的福星。”

幾人本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了,見他不肯明說,都覺掃興。不過像薑家這種自祖上以來便是商賈巨富的大家族,勾心鬥角的事必是有的,老街坊不明說,大家也能在心裡幻想出一二。

“那薑家大小姐,你老可見過?”其中一個身穿青衫的問起了薑嬛,麵色便有些發紅,“是否真如傳言中那般……貌美?”

他這話其實還未說全,傳言中的薑嬛不僅是貌美,而是美到蠱惑人心,聽說每年都有幾個少年郎君,因偶見了薑嬛一麵便害了相思病,書不讀了,飯不吃了,竟是連命都不想要了。

可越是把她傳得如此“瘋魔”,臨城裡未婚的少年郎便越是想見到她。

他們幾個今日結伴到薑府,領錢是件要事,見一見薑嬛更是要事。

老街坊許是見多了這樣的事,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心思,肅聲罵道:“你們這幾個後生,拿了人家的利是,還惦記起人家的小姐,薑小姐是你們能見的,小心人沒瞧見,反被她身邊的護衛打瞎眼。”

被他這麼一說,三人臉上都有些掛不住,其中一個身材最高大的,直起脖子道:“您老小看我們,我們可都是會拳腳的。”

“良言難勸該死鬼呀!”老街坊捋著須走了。

少年郎氣盛得很,被老街坊這般打落,更覺今日非得見見薑嬛不可。

眼瞅著三百份利是都派送完了,薑大小姐也未露臉。

長得最高大的昂了昂頭,便出了個主意:“我們不如爬上去。”

爬人院牆,偷窺人家的姑娘,委實是流氓行跡,被發現打斷腿也是應當,但三人色膽一起,又有同夥,便有些不管不顧了。

薑府有一處後院的牆比彆處高些,外牆嵌以梅蘭竹菊格窗,頂上是灰青的瓦,幾人見那格窗隻是裝飾而非鏤空,把那內牆裡的情景掩蓋得很是嚴實,想那薑小娘子定是住在這裡邊沒跑了。

攢著腦袋商量了一番,決定先送其中一人到牆上探聽虛實。

那被選中的正是穿青衫的男子,他踩著底下兩人的肩膀往牆上攀去,但見牆內樹木葳蕤,牆角處一叢芍藥開得正豔,不遠處倒有座雅致的院子,但彆說薑小美人的影子,便是連個丫鬟小廝的影子也沒瞧見。

底下的人滿頭大汗,忙催道:“可見到了?”

青衫男子探著頭還來不及回答,一個黑影忽而掠過,晃動了一旁的樹枝。

那樹枝強勁,直刮向他的臉,戳中了他正瞪得老圓的一雙眼。

“哎呦!要瞎了。”

青衫男子痛呼著直摔下來,連累著底下的兩個人也站立不穩,摔成了一團。

“好端端的,你這是中邪了嗎?”

“我……我好像見到了一團黑影,然後,眼睛就被戳了。”青衫男子捂著眼哭道。

“沒用,送我上去看看。”那高個子男嘟囔了一聲,踩著同伴的肩膀,借力攀上了院牆。

可上了院牆,氣都沒喘平,頭上便挨了一著,整個人從牆上跌了下來。

“有鬼!”

接連被襲,二人卻是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霎時都毛骨悚然了起來,捂著傷口連滾帶爬地跑了。

院牆內,一個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揮手抖落了袖上的銀杏樹葉,縱身一躍,便往不遠處的院子去了。

“姐姐又拿我打趣……”一陣嬌脆,如黃鶯出穀的笑聲自東邊的屋子傳來。

雖未見人,但隻聽聲音,也能讓人想象得出這笑聲的主人定是個美麗又嬌俏的姑娘。

“誰敢打趣妹妹,我是真覺整個臨城就沒一個男子能配得上妹妹的,妹妹若生在京城,保不準早入了宮,做了妃。”說這句話的是臨城縣令家的嫡長女楊茗雪。

薑老爺與楊縣令是舊識,薑嬛與楊茗雪年紀相仿,說得來話。這四五年間時常有往來。

今日是薑嬛十六歲的生日,楊茗雪便是來給薑嬛慶生的。

“姐姐儘管打趣我,妹妹可是聽說,李員外家那位新中舉的三公子為了能見姐姐一麵,差點掉進水裡。”薑嬛挑了挑兩彎黛眉,櫻唇一掀,膚光勝雪的臉上便綻放了個瀲灩淺笑。

因今日是她的生日,早在半個月前,薑老夫人便著人給她裁了一身新衣。

臨城三月,尚有春寒,薑嬛在淺粉色的圓領襖上又穿了件珍珠團花織錦褙子,底下配著一襲紅白相間的海棠雲紋刺繡褶裙,一身打扮可謂明豔喜氣又不失溫雅。

坐在她對麵的楊茗雪則穿了身淡黃色的牡丹花刺繡百迭裙。聽到薑嬛的話後,她扯了下繡著花葉的紅色滾邊袖口,撇撇嘴道:“就他,一股子酸氣和傻氣。”

“這李家原是書香門第,李員外生了四個兒子,唯有這三公子最好學,今年未滿二十歲便中了舉,兩年後的會試說不定也能金榜題名。如此人物,在姐姐嘴裡倒成了個又傻又酸的。”薑嬛依舊笑著,幾根青蔥似的手指親昵地撥弄著楊茗雪垂在肩旁的發。

“哼!”楊茗雪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要我說,整個臨城,論起相貌風度的,誰也比不過你身邊的那個顧陵。”

楊茗雪說著臉上浮出了一絲羞赧之色。∞思∞兔∞網∞

薑嬛沒想到楊茗雪會扯到護衛顧陵身上,愣了一下,才捂嘴笑道:“姐姐這樣誇他,難不成是看上了我家顧陵?”

十年前的三月十八,亦是她的生辰。為給她慶生,哥哥帶著她到東市看雜耍。半道上,他們遇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彼時那少年正被小混混圍攻,情況很是危急。就當大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時,他情急之下推出的一掌,竟把三個小混混都掀翻在地。

薑嬛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人物,驚得眼睛都冒著光。待那少年因為饑餓,倒在大街上時,她便央著哥哥把他帶回了家。

這落魄少年此後便留在了薑家,便是楊茗雪眼下口中無人能及的護衛顧陵了。

薑嬛與楊茗雪說笑時,趕走那幾位偷窺少年郎的顧陵正從簷上落下。

他本無意偷聽,但他素來聽力極好,又聽主子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便對屋內的談話多了幾分關注。

楊茗雪兩手搭在薑嬛的肩上,半分認真半分玩笑地道,“若我真看上了他,妹妹可願成全姐姐的心意,把他讓給姐姐?”

楊茗雪是何等身份,論相貌與家世在臨城都是可以排上號的。

顧陵再好,不過也隻是她薑府的一個下人,這樣的官家小姐又怎會真正看上她身旁的小護衛。

薑嬛隻道楊茗雪是在開玩笑,也用玩笑的語氣道:“姐姐若真喜歡,那我現下便把他叫進來,讓他跟姐姐家去。”

站在窗外的顧陵聽到薑嬛這般說,眸光霎時一暗。

楊茗雪見薑嬛作勢要喊人,趕緊攔住她,伸出指來,在她額上輕點道:“就你壞,明知道他不會跟我走,還要與我做戲。”

“不是姐姐先使壞的嗎?”

楊茗雪心裡泛起了一點酸,麵上卻是笑著:“要我說妹妹今天都滿十六了,也可考慮終身大事了。”

“我還小呢,而且我爹和我娘也舍不得我這麼早嫁人。”

“誰讓你就嫁了,你總該想想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以後嫁什麼樣的。”楊茗雪拉過了她的手,笑著看她。

薑嬛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她娘曾說過,日後要給她找個家世相當,才貌雙全又鐘情的。

便道:“娘說,要嫁便嫁個家世相當,長得又好看的,最好像我爹這樣,哪怕家財萬貫,也隻有我娘一個。”

“你爹這樣的實屬罕見,家裡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多的是還未成婚,身旁就有一堆鶯鶯燕燕。弄一兩個通房丫鬟還是好的,有些還納妾,養外室,哪怕孩子都好幾個了,逢人問起,就說自己尚未婚配,倒好似他還清白得很。”

楊茗雪說到這,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那個落水的便是,說什麼傾心於我,我一打聽,才知他屋裡早已養了兩個侍妾。”

薑嬛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不怪姐姐瞧不上他。他也確實配不上姐姐。我爹說那種納一堆妾,見一個愛一個的,都是不守男德的男人,我以後是萬萬不能嫁給這種人的。”

薑濟是臨城出了名的寵妻典範,楊茗雪與薑嬛交往多年,對薑家家風有所了解,並不驚訝薑濟會這樣教導薑嬛。

隻是不免輕歎:“這年頭,想找個好男人太難了!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