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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的掌櫃,閒閒撥弄算盤,眼睛漫不經心的從賬本裡撩開,輕聲訓斥店小二“客人怎麼說,你就怎麼上,哪有那麼多廢話。”沾著墨汁的手拍上店小二的後腦勺,店小二回過神似的對陸小鳳訕訕一笑“客官您稍等,馬上就上咧您咧。”言罷一撩袖子,飛也似的跑進後廚。

“會要一盆河鮮的,要麼是百姓無力講究,要麼,就是老饕了。”掌櫃的沒看陸小鳳,低頭繼續算自己的賬。“陸小鳳肯定不是尋常百姓。”他在櫃台後麵算賬,櫃台前就是大廳,晌午正是飯口,大廳人員喧鬨,竟無人注意到這邊。

陸小鳳眸光閃了閃,嘻嘻一笑“陸小鳳自然是老饕,不過也是個經常沒錢,無力講究的老饕。”

“但是你有許多朋友。他們總是會請你吃飯的。”掌櫃看起來不算老,麵皮很白,眼神也很年輕。沾著墨汁的手指在算盤上飛快撥動,不多時,就算完了半本賬。

陸小鳳摸摸鼻子,這一次,他沒有調?戲他自己的兩撇小胡子。眼前這個人,讓他想起自己一段絕對稱不上是愉快的經曆,特彆是,和自己這段不甚愉快的經曆息息相關的人還坐在樓上。

“霍總管什麼時候改行當掌櫃了?”沒錯,這低頭算賬之人,正是失蹤已久的霍天青。陸小鳳十分詫異,居然會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酒樓,遇見大名鼎鼎的天禽門的掌門,青衣一百零八樓的主人,霍天青。

霍天青一笑,那笑容裡卻讓陸小鳳感覺到一絲陰冷冷的意味,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錯,他居然在霍天青眼裡看到了一絲……幸災樂禍?

“司空摘星都可以改行當店小二,我當然可以當一回掌櫃。”霍天青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番陸小鳳,對他悠悠說到“誰家的店裡,都不能有留著長指甲的小二。”店小二除了在前堂招呼客人,平日也需要在後廚幫忙剝蒜洗蔥,指甲過長,泥沙會殘留在指甲裡,難免給人不潔之感,所以,一般店小二的指甲,都會剪得貼近甲緣。方才的店小二,指甲太長了。

“司空猴精?!”陸小鳳倏忽一驚,迅速摸向懷裡的綢帶,已經少了一條。

六條綢帶。是當今天子交給陸小鳳的,避無可避的麻煩。綢帶決定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之日,可以入宮觀戰的人數。他接到這個燙手的山芋,就不作停歇,想要迅速將這些綢帶送出。

他自己一條,花滿樓一條,木道人一條,宮九要去了一條,現下,他手裡隻剩了兩條。不,遇見司空摘星之後,他隻剩下了一條了。

陸小鳳無聲苦笑“霍總管此番,也是為了這綢帶?”

霍天青略一點頭“自然。”他的語氣十分理所當然“反正放在你那裡,也是燙手的山芋,不如直接給我。”

陸小鳳稍作遲疑“霍總管要這緞帶,難道還能拿去買不成?”他實在想不出霍天青要綢帶的原因,畢竟,他和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全無交集。又,何必來趟這一次渾水。

“為此一戰。”霍天青的眼神變得淩厲,仿佛迸發出周身的劍氣。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劍,舉世無雙。然而,江湖中用劍的不止他們,用劍用的好的,也不止他們。

追求劍道的,也絕對不止他們。

當世的兩個劍客的生死一戰,哪一個用劍的人,不想%e4%ba%b2臨一觀?霍天青自然也想。這個理由說服了陸小鳳,他掏出懷中最後的綢帶,遞給霍天青。

“多謝。”霍天青將綢帶係到手腕上,低頭繼續算賬。不再看陸小鳳一眼。

回到包間,店小二正在上最後一道菜。司空摘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掀了老底,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河鮮放在桌上。店裡活計為了平日裡做活方便,都是清一色的短打,袖子被整齊的束好。於是,一雙說不上潔白,但是異常修長的手暴露在眾人麵前。

司空摘星的手指非常長,尤其是拇指和食指,這兩根手指仿佛是靈巧的鑷子,可以夾取任何東西,悄無聲息。這異於常人的手指,自然不是天生的。是年幼之時,骨骼尚未定型,配以獨門秘藥,日日拉抻而成的。嬰兒五感未全,對疼痛的感知也弱了許多,然而饒是如此,神偷門的育嬰堂裡,也是常年的嬰兒聲嘶力竭的啼哭聲。

看到如此“巨大”的一盆河鮮,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忍不住嘴角抽[dòng]。陸小鳳果然是個不靠譜的。

司空摘星放下盆,轉身就要走。他單純想從陸小鳳那裡偷一條綢帶,到時候去皇宮玩玩,說不定還能偷到一條皇帝老兒的內褲什麼的。可是,他沒想到,居然會遇見葉孤城。

若說司空摘星膽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真真有幾番無法無天的孫悟空風采。那麼葉孤城對他來說,就是如來佛了。

年少的時候,司空摘星和陸小鳳毀了他爹的“偷王”玉牌,被他爹一路追殺,最後和陸小鳳逃到了白雲城,他爹才忿忿回家。也是那時候,他們結識了白雲城主,葉孤城。

他從那時候開始就害怕葉孤城,老鼠見了貓似的怕。陸小鳳笑他,可能是他一看就是個偷兒,而城主一身正氣,所以他才怕的大氣都不敢出。

司空摘星深以為然。所以,不期然的看見葉孤城,他第一反應就是跑。

衣角被人攥在了手裡“司空猴精,你乾什麼去?”回頭,陸小鳳正對他不懷好意的笑著。擒住他衣角的,正是陸小鳳的獨門絕技,靈犀一指。

作者有話要說:奇長的二指神馬的,向張起靈致敬。

第66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司空摘星身子一僵。一寸一寸的回過頭去,對著陸小鳳訕笑一下“嘿嘿,陸小%e9%b8%a1,你怎麼發現的哈,”

陸小鳳飛快的擒住他的手,這雙手修長瑩潤,連易於常人的食指和拇指,都被司空摘星用縮骨功縮成和常人一般,乍看上去,毫無破綻。“店小二可不會有這麼長的指甲。”陸小鳳抽出竹筒裡的筷子,敲了敲司空摘星的指甲。

司空摘星險些哭了出來。為了迷惑陸小鳳,他提前來到這裡兩個月,忍受了小氣吧啦,惡毒刻薄,一張嘴能噴死人,平時一張臭臉能冷死人的掌櫃整整兩月,雖然平日乾活的時候總是偷懶,廚房裡的臟活累活從來沒乾過,但是可謂是“受儘欺淩”,不想今天竟然被小小的指甲揭了老底。

司空摘星哭喪著臉,將手從陸小鳳手裡抽出來,望向臨水而開的窗戶,眼睛滴溜溜的一轉,一個縱身躍出窗戶,在水裡飛快的踩水,遊出數丈之後,方才回身對陸小鳳揚了揚手裡的綢帶“陸小%e9%b8%a1,謝謝你的綢帶啊,我先走了~”

司空摘星吃準了陸小鳳不會水,倒是讓陸小鳳哭笑不得。他其實想說的是“你稀罕就送你了啊,不如一起吃個午飯?”然而看著司空摘星遊得一手好狗刨,陸小鳳摸摸鼻子,他總不能打攪朋友的雅興不是。

陸小鳳對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攤攤手,徑自落座。

三人用飯。西門吹雪自取了白煮蛋,剝開蛋殼,慢慢吃完。陸小鳳習以為常,暗自慶幸自己機智。

讓陸小鳳意外的是,葉孤城竟然也並未動桌上的魚蝦。他本以為,葉孤城長自海邊,對於此類事物,應當是偏好的。“城主不喜河鮮?”陸小鳳是個糙漢子,吃相有些粗狂,此刻,他對葉孤城說話,嘴裡卻還含著一隻蝦,蝦尾露在外麵,沒有絲毫形象可言。

葉孤城抿抿%e5%94%87,“尚可。”然而卻依舊沒有碰那盆河鮮,而是夾了一塊薄餅。薄餅用酥油和麵,酥中帶軟,輕咬一口,酥脆的外皮包裹著滾燙醇香的芝麻醬,燙得人心裡發麻,香得人想要吞掉%e8%88%8c頭。

◇思◇兔◇在◇線◇閱◇讀◇

葉孤城沒有說的是,他如今心下的情緒,應當是一縷悵然。他想起的,是宮九。若是宮九在此處,必定是剔骨去殼,送到他碗裡。這些事,白雲城主如果想有人做,自然有許多人願意為他做。然而宮九也是被奴仆侍候著長大的啊,卻習慣了為他做這些事情。

非關卑微討好,隻是因為此生唯一一次心動。

因為愛,所以覺得,那也沒有什麼不可。在哥哥左右,不假人手的侍候,他心甘情願,並且,甘之如飴。

葉孤城忽然很想見到宮九。他不管不顧的離開,他的弟弟,該如何忐忑,如何焦灼,如何……絕望。這些,葉孤城甚至不敢想。

心底彌生出細碎的疼痛。那些繚亂的情路,怕是,應當水落石出了。

桌麵有些沉默,三人吃完,各自散去。天下起了雨。葉孤城撐著一把油氈黑傘,在紫禁城的石路上走著。

一個人,從遠處緩步而來,他沒有撐傘,可是周身的勁氣,沒有一絲雨點能夠沾濕他的發梢。

葉孤城緩緩向他走去。每一步,都非常的穩,然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足音。這樣無聲輕盈的步伐,卻仿佛踏在了宮九心上。

宮九甚至不敢呼吸。

他站在整塊青石鋪就的,四平八穩的道路上。盛京的一場雨,將石板衝刷得不染纖塵。那人就這樣涉水而來,天地間徒留一抹白色,極為淺淡,卻又極為濃烈。他是葉孤城,是他宮九的兄長,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動。

若我此生心動,隻得這一瞬,如此,哥哥,你可願,分去一須臾?隻要的須臾的心動,不必如我一般愛的入骨入髓,我便有在這條坎坷的情路上,一路走下去的勇氣。哥哥,你可願,分去一須臾?

近了,近了。日夜瘋狂想念的身影,近在咫尺。宮九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對葉孤城說,要問他,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劍法可是又精進了,心意可是又攀升了?零零總總,喋喋不休的問,仿佛能夠填滿這些離彆的時光。然而,宮九知道,他最想問的是,哥哥,你有沒有想我?

“哥哥,你又沒有想阿九?”在宮九沒有挑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他尚且可以攀著葉孤城的脖子,半撒嬌的問葉孤城。那時葉孤城多半會含笑,摸摸他的腦袋,揉亂他的頭發。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捧住他的臉,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輕%e5%90%bb,說“哥哥當然想阿九,阿九一定也想哥哥了,是不是?”

那時,宮九一定會甜膩膩的回%e5%90%bb回去,響亮的說一聲“想。”

然而,如今,宮九不敢了。他害怕在葉孤城的眼中看出一絲一毫的厭惡,哪怕隻有一絲一毫,他也承受不住。

我渡得過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