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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體上的享樂,也總有人固執的追尋,從未背離,未曾放棄。

與西門吹雪對坐,在竹林之間驟然入定。往事如同煙雲堆疊,紛至遝來。仿佛暗夜中零星閃爍的星辰,細碎,卻不容忽略。

葉孤城想起,宮九為他精心準備的避暑山莊。千金難得的玉席,名醫配置的涼茶,悉心遺栽的綠蔭,屋中不曾斷絕的冰盆。他曾經將這看成是弟弟對兄長的濡慕,卻不曾想過,那是一種私愛,是對心愛之人衣食住行的妥帖。

葉孤城想起,宮九賴在他身邊的一個一個夜晚。那樣的夜晚,宮九必定是要抱著他才肯入睡的。他曾將這看成是兄弟之間的依賴,卻不曾想,哪有什麼真正的“情不知所起”,他和宮九到了今天這一步,本來就是有跡可循。

葉孤城想起,年幼他們在桃花島學劍,宮九捧著他練劍磨破的手,啪嗒啪嗒掉下來的眼淚。他曾經覺得,是宮九年紀尚小,害怕血肉模糊的場景。卻忘了,和他身量等高的孩童,曾經一人屠殺叛徒,毫不手軟。之所以落淚,哪裡是害怕,分明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刻,表達最深的心疼。

葉孤城想起,他和宮九三歲初見。那時候宮九年紀尚小,又不似他生而知之,可是,隻有一眼,他就能認出自己。他曾經將這看正是一種偶然,卻不曾想,那是伴生的偏愛。此生,宮九哪怕不愛上他,葉孤城三個字在宮九心中,也注定是極為重要的存在。重若生命,重逾生命。

葉孤城想起,在母%e4%ba%b2溫暖的子宮,曾有柔軟的物體玩鬨似的觸碰。那是一種天性,今生落地為兄弟,他們分享著母%e4%ba%b2給予的養分,一起度過了十個月的時光,而後,落地為兄弟。兄弟兄弟,注定同根連脈,血脈相%e4%ba%b2。

於是,也未嘗不可吧?人生苦短,又何妨一試。葉孤城%e5%94%87畔泛起一抹笑意,想著決鬥之後,許或可以去見見他弟弟,告訴他,未嘗不可。

是了,葉孤城說,決戰之後。他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想過,和西門吹雪不死不休。那日之後,在遠赴京城的路上,兩人兩騎,並肩而行,葉孤城曾經和西門吹雪閒談。

葉孤城說“莊主可有牽掛?”

西門吹雪撫過腰間的劍,默然對葉孤城點頭,他無需隱瞞,更不能對葉孤城隱瞞。西門吹雪一生至誠,誠於劍,誠於心,更誠於知己。而葉孤城,便是他此生,唯一的知己。

葉孤城一笑,有些了然,又有些明悟,對西門吹雪道“這個牽掛,恐怕讓莊主更為無往不利,而非讓莊主的劍慢下來。”

西門吹雪並不驚訝於葉孤城的通透,他們,本就是一樣的。所以,葉孤城懂他,正如他他懂得葉孤城。“是。”

“莊主以為,與君一戰,吾等賭上生死?”

西門吹雪良久不語。撫摸在劍上的手也頓住了。許久,他方才開口“城主高義。”同樣的話,彆人說來,恐怕就是貪生怕死。然而,說這話的是葉孤城。葉孤城所言,其實動搖了西門吹雪的道。西門吹雪的道,是決絕的道。生死之間,謀求突破。

西門吹雪的心性,加之十餘年的劍意錘煉,豈能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就動搖。然而,葉孤城所言,卻真正點明了他今日所思。

從前,西門吹雪了無牽掛,而今,卻終歸還是被羈絆住了。他在這樣的羈絆中,尋求了突破的契機。卻隱隱覺得,和曾經自己來時的路相駁。葉孤城問他,可需再賭上生死。字字句句,仿若雷鳴。

西門吹雪,自然不怕死。可是,他心裡已經有了不舍。若無奇遇,他與小劍靈相守的時日不過百年。他舍不得無端縮短這百年之期。他更不願意想,若他中途殞命,小劍靈該何以自處。雖然小劍靈滿不在乎的說,大不了陪他地底沉埋。可是,作為一個劍客,西門吹雪怎麼會不明白,名劍藏鋒,對於一把劍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毀滅。

劍一旦如土,一年則鈍,十年則腐,百年則氣韻銷,千年則滅矣。所以,西門吹雪也不舍得。

西門吹雪自劍靈化形,曾經閉關三月。三月之後,情動情定,劍意大進。非是狂傲,縱觀江湖之中,能接得住他一劍的人,固然有之,然而,能與他比肩之人,隻剩下了葉孤城。他知道,至此之後,他和江湖中的尋常劍客,真正開始不同了。他隱隱觸摸到一個新的境界,突破最後的隔閡之後,他將接觸一個新的武學世界。

所以,西門吹雪撤銷了一年殺四人的規矩。沒有必要了,從前的生死之途,已經無益於他的劍道了。

所以,他找到了葉孤城。葉孤城的話,忽然點醒了他。他不是劍神,不是九天端坐,俯瞰人間的神。小劍靈的存在,已經分明的告訴他,他也會有歡喜,忐忑,寂寞。與其空留一人獨享孤獨,不若,留一知己在江湖。

留一知己在江湖。葉孤城所想,正是如此。

那天,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都不再說話。然而,有些事的既定結局,卻已經不可挽回的改變了。

此日的湖麵仿佛一塊幽藍的水晶,夕陽的餘輝灑在上麵,為它鍍上一層金色的華彩。此刻,正是秋日的豔陽天。水光瀲灩晴方好。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在船內坐定。這是他們租憑的漁船,船內布置不甚精致,卻也彆有一番野趣。隻是,這樣難得靜謐,卻終歸還是被打破了。

十幾道人影,從水中竄起,聯手攻向船頭。搖槳的漢子還來不及驚呼 ,就被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衣袖一掃,掃入船艙之中。

長劍破空而出,將船艙棚頂撕裂了一個大口,白影一閃,就將閃爍的銀光掃回,劍鋒一轉,直取來人咽喉。

百十道連綿的水箭射向船艙,卻在還未接觸到船艙的時候,被另一道劍氣擊落,一時間,本就搖晃的小船顯得更為可憐。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見狀,分彆飛落船頭船尾,不染塵埃的落地,卻仿佛千斤加於船身之上,晃蕩的小船漸漸穩定下來。

偷襲之人見一擊不成,紛紛搭弓,再欲要射出手中之劍。這一次,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卻都沒有動作。他們知道,這些弓箭,已經射不出了。

一枚銅錢能做什麼?許或隻能買半個包子。可是,就是這不起眼的一枚銅錢,從岸邊衝偷襲之人疾射而來。這些人武功不俗,並不是沒有人察覺到岸上之人的動作,然而他們自信,在這枚銅錢到達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就能將它打落。

然而,他們到底還是錯了。

電光火石之間,這枚銅錢從他們眼前飛過,墜入水中,蕩起層層波紋。而他們手中的弓,卻齊齊被割斷了弓弦。二十八張鐵弓,配上軟鐵所製的弓弦,卻被一枚小小的銅錢割斷了。天下能做到如此的,還能有誰?

陸!小!鳳!

作者有話要說:叔特彆喜歡寫武鬥場麵。姑娘們會不會覺得神煩?

~思~兔~在~線~閱~讀~

額,城主哥哥心路曆程神馬的,莊主心境變化神馬的,就是醬紫。

第65章 鳳凰鳳凰止阿房

這一場刺殺,手段不可謂不淩厲,然而,他們還是敗了。

葉孤城取出隨身的碎銀,遞給受了驚嚇,在船艙中瑟縮的漁夫,便和西門吹雪一道,足下輕點,掠上岸去。

伏擊他們的人死傷過半,自然不敢再做糾纏,兀自悄悄尋了水路,四下逃散。竟連同伴的屍體也不管不顧的拋棄在岸邊。

陸小鳳覺得,自己真是命途多舛。三個月沒回京城,回來的途中就要遭到如此巨大的刺激。他沒注意到的是,他說的是,“回”京城。舊年浪子,竟已將此做故鄉,許或是因為,此地住著的,是心裡的舊人罷。

岸邊血氣衝天,不宜多做停留,葉孤城做了一個隱蔽的手勢,潛伏多時的暗衛現身,不必葉孤城多做指示,便將那些殘骸收攏一處,一把火燒了乾淨。

醉仙樓是此地最好的酒樓,臨近水源,有一方浩浩蕩蕩的蘆葦蕩,蘆葦蕩中河鮮不知凡幾,隻是撈上來做簡單清洗,佐以生薑,蔥蒜,芥蘭一同煮熟,臨出鍋之前倒上一碗店家自製的黃酒,鮮香甘甜,卻又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河鮮的原汁原味。僅此一道菜,就引得周邊的商賈富戶,乃至皇%e4%ba%b2貴族慕名而來。

臨近晌午,方才又是一番激戰,饒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也不覺有幾許饑餓。三人在醉仙樓包了一個包間,各自坐定。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自然不會承擔點菜之類的活計,陸小鳳也是自覺,摸摸胡子,徑自出去招呼店小二,點菜要酒,逐一安排。

“來一盆河鮮,一隻燒鴨,六廳薄餅,外加二斤竹葉青,四樣下酒菜。”陸小鳳熟稔的招呼店小二,報上菜名。想了想,有添了一句“再上幾個白煮蛋和一壺白開水。”陸小鳳知道西門吹雪出門隻吃白煮蛋的規矩,然而平日裡西門吹雪出門隻是為了殺人,而今天這次,又略有些不同。然而有備無患,他還是給西門吹雪準備出來的好。

小二是方才引他們入座的那個,見此不由瞪大了眼睛“客官您說的是,一盆河鮮?”他在這家老店跑堂多年,王孫貴族,商賈富戶接待了不少。然而這些人雖然被他們小店的特色美食吸引,卻也講究個精吃細咽,用的是巴掌大的小碟子,醬料之類的,更是用極為纖巧的小碗。甚至有些人嫌棄他們酒樓的碗筷不潔,根本就是自帶碗筷的。

店小二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他悄悄打量過三人,兩名白衣劍客雖然衣物並不繁複華貴,然而針腳細密,用料考究,絕對是出自技藝高端的繡娘之手。手中的劍雖然沒有珠寶配飾,然而卻讓人膽寒。這樣的好容貌,好風度,怎麼可能不是大家出身?

再看跟他說話的這位爺,言語可%e4%ba%b2,仿佛在市井廝混多年,然而那樣的氣質豈是區區市井就能練就的,必然是在江湖縱橫多年。掌櫃曾經吩咐,千萬不要得罪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過的,可都是刀口%e8%88%94血的生活。

然而,就是這三個看起來非富即貴的人,居然說,要一盆河鮮?盆是什麼概念?這是他們酒樓最常用的器皿,陶土所製,沿用多年。洗乾淨的河鮮放到盆裡,直接坐火煮熟,盆邊墊上隔熱的濕手巾,由夥計直接端上桌子。雖然有幾分粗陋,然而卻是最大限度的保存了河鮮的鮮香。隻是,終歸難登大雅之堂,一般這麼點的,都是尋產百姓,甚至販夫走卒。

一旁觀察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