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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決戰之後,西門吹雪方才分心注意到一直觀戰的葉孤城。方欲與之再論劍道,卻訝然發現,葉孤城進入了樹林,亦不見蹤影。西門吹雪略一思索,索性削平一棵被飆風攔腰吹斷的樹木的樹墩,抱劍而坐,靜待葉孤城。

葉孤城自然是要進樹林的。這些年月,他修習劍法的同時,也在熟悉其他劍客或者門派的武功。今日蕩開獨孤一鶴的那一劍,看似平淡無奇,然而,角度計算之精準,手眼配合之精妙,身法之靈活,葉孤城隻想到了一人。

玉羅刹。

所以他追來,並非為了抓獲這個打攪了這場比鬥的攪局之人,而是為了與他許久未見的父%e4%ba%b2見上一麵。

父%e4%ba%b2這個詞,對他來說是,是前世不可追。而今生,是恩慈。他初生而來,帶著前世的記憶,那時候玉羅刹也不過是二十啷當歲的青年,和他前世的歲數相差無幾。所以,最初的時候,葉孤城是真的沒有把他當成父%e4%ba%b2。然後,是年歲漸長,玉羅刹對他是遙遠的符號,在管家和娘%e4%ba%b2的言語裡模糊的存在。直到他在桃花島學藝,與玉羅刹長久的相處,看見那個那人絕對的強勢,強悍的手腕,以及無往不利的能力,對父%e4%ba%b2的崇拜才逐漸建立起來。

葉孤城與玉羅刹許久未見,自然有幾分開心。嘴角勾起,眉目舒展。他向林子深處掠了幾步,果然,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早已負手而立,在樹木環繞中尋了一塊空地,靜靜等著他的兒子。

“爹。”葉孤城的聲音裡有幾分欣悅。

玉羅刹轉過身來,習慣性的向揉一揉兒子的頭頂,似玉一般的手指伸出,微微一頓,打量了一下兒子的和自己等高的身高,轉而拍拍兒子的肩膀“爹的小長安,最近過得可好?”

葉孤城鬱悶的瞟一眼玉羅刹伸出的手,想起自己小時候身量不足,他這個不著調的爹總喜歡揉亂他們兄弟的頭發,十足的惡性趣味。葉孤城抿抿%e5%94%87“最近尚可,爹為何來了?”

玉羅刹看見兒子的麵容又變成了經年不變的冰霜,有些挫敗的捏了捏大兒子的臉“明明福久那小子更愛賣乖撒嬌,怎麼你爹偏就疼你多一點呢,不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麼,怎麼為父就是疼這不會哭的破孩子。”

葉孤城鼓了股被捏的有些疼的臉“彆鬨了爹,你這是轉移話題。”

玉羅刹捏著葉孤城臉的手指僵了僵,本來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然而麵對大兒子那雙和葉傾閣極為相似的琥珀色的眼眸,他竟然說不出任何欺騙敷衍的話“你弟弟請為父幫個小忙,他不想西門吹雪死。”

葉孤城聞言挑了挑眉。似乎對宮九保全西門吹雪有些詫異。雙子心意相通,他自然感受到宮九對西門吹雪縱使稱不上惡感,也絕對不會有好感。所以宮九特意請玉羅刹相助,的確讓葉孤城覺得差異。

知子莫若父。玉羅刹自然知道葉孤城心中所想,忍了又忍,他的魔掌還是伸向了葉孤城頭頂,被一絲不苟束起的長發有些微的冰涼,頭戴玉冠的葉孤城並不能像小時候一樣,被玉羅刹整個抱住腦袋揉,然而玉羅刹還是滿足的揉了揉葉孤城“你弟弟說,要給你留一個對手,以後你的日子才不會覺得寂寞。”

葉孤城聞言莞爾。忽然就覺得窩心,這個世上不會有人比宮九更懂他,因為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個葉孤城。縱使攀臨頂峰,若無人與之匹敵,該有多寂寥。所以宮九要留下西門吹雪,權當為他哥哥排解寂寞。

父子兩人又閒聊幾句。葉孤城到底不適合多留,不多時,他穩步走出了樹林。

然後,他看見樹墩上抱劍而坐的劍客。一身白衣整潔如新,絲毫看不出一場生死之戰後的狼狽。一把烏金古劍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他閉目打坐,仿佛周遭出現了一個真空的地帶,外物種種,與己無關。

西門吹雪明顯是等待的姿勢了。葉孤城此刻卻篤定那人在等自己。所以提步向西門吹虛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葉孤城向西門吹雪越走越近。西門吹雪似乎有所感應,一雙星眸驟然睜開。

兩柄絕世神兵,至此相逢。

第34章 紅塵深處劍骨涼

西門吹雪的劍和葉孤城很不同。他的劍輕薄如水,和他的人一樣,鋒利,窄薄,被束在烏金的劍鞘裡,如西門吹雪的人一般沉默。

而葉孤城的劍,是三尺重劍,重劍藏鋒,並非勝在鋒利,而是一種內斂的靜默。沒有人能揣測這樣古樸的劍能有多快的速度,也沒有人能想象這樣沉重的劍會舞出怎樣絢麗的光華。

兩人相視。“西門莊主。”葉孤城對坐在樹樁上打坐的男人頷首。兩人同樣是一身白衣,不同的是,西門吹雪的白衣是全然的素淨,而葉孤城的白衣在袖口領口勾勒出金色的花紋。似乎,從服飾上也暗示了兩個人劍道的不同。

西門吹雪似乎不急著站起,同樣對葉孤城微微頷首“葉城主。”而後,他從樹樁上緩緩起身,一舉一動之間自成氣派,雖不同於葉孤城的雍容,亦彆有一番氣魄。

西門吹雪站了起來,與葉孤城相對而立,兩人身量所差無幾,宛若兩柄利劍交鋒,分明看似靜默,然而劍意透骨。

“城主追上了那人。”西門吹雪語氣中並沒有疑問。他不曾知曉葉孤城的輕功到底到了什麼程度,但是他自問葉孤城離開的這段時間,他自己若全力奔馳,可以橫穿這片樹林三五次。葉孤城顯然是在林中遇見了什麼人,所以才如此耽擱。

葉孤城抿抿%e5%94%87,並沒有打算對西門吹雪隱瞞。“是。”他知道西門吹雪此人至誠,若他有心相交,必定以誠相待。否則,不僅是對西門吹雪的侮辱,亦是對自己的侮辱。

西門吹雪與葉孤城對視,純黑的星眸對上葉孤城琥珀色的眼眸,兩人的眼底仿佛都隻剩下一席白衣。他們不是朋友,至少,他們對待彼此,和對待陸小鳳是不同的。他們有相同的道,相同的執著。他們是兩柄劍,所以,他們懂得彼此的寂寞和追求。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是知己。知己二字,比朋友沉重得多。

思及此,西門吹雪微微有些動容“城主可知那是何人?”他知道葉孤城懂他,所以,他們之間,並無客套。

葉孤城此時心念幾轉,到底歎了口氣“那人正是家父。”他不想對西門吹雪說假話,畢竟,誰都不想對一個至誠之人說假話。而葉孤城之所以沒有選擇沉默,是因為他並不願對這世上難得的知己隱瞞。

西門吹雪似乎有些詫異,然而並沒有多問。

“今日難得與莊主重逢,你我二人同探劍道,莊主可願?”葉孤城並不願在玉羅刹的話題上糾結,遇見西門吹雪,他更願意的是與之暢談。今夜的生死對決,讓他觸摸到了新的境界,他急需鞏固這個境界。

西門吹雪並無疑義。葉孤城隻是觀戰便突破境界,何況他%e4%ba%b2身體會,能得此益友,共同探討,的確是幸事。

兩人身形輾轉騰挪,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一片夜色中。黑色的夜,一身白衣總是顯眼,然而兩人移動的速度太快,宛若兩顆流星劃過天際,墜入凡塵。

是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樣的男子,人間,哪的幾回聞?∫思∫兔∫在∫線∫閱∫讀∫

兩人一夜長談,多有領悟。

在太平王府的彆院裡,宮九很急躁。這座彆院原本是太平王去峨眉山禮佛的時候修建的,宮九不客氣的派人修葺了,帶著眾人入住。隻是,到底是時間緊促,彆院的人準備不足,熏香雖然是杏花香,然而卻並非他平素用的那種。陌生的香味充斥了房間,讓他感覺分外不自在。

更不自在的是,他的哥哥不在身邊。他的哥哥跟西門吹雪論劍,一夜未歸。他的哥哥竟然沒想過招人給他傳個信兒。

宮九知道葉孤城很寵他。雖然葉孤城總是表現得淡漠。然而,他的情感隻有那麼多,在乎的人隻有那麼幾個,能給宮九的,許或已經是葉孤城的全部了。這些宮九是知道的,所以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動不安,在葉孤城身邊淺淺蟄伏,表現出一派好弟弟的模樣。

然而,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多容易受刺激。前世的毛病似乎換了一種表現形式,他須得一人很長久的關注,他需要那些始終牽絆在他身上的目光。而那個人的名字,隻能是葉孤城。

怎麼辦呢,我%e4%ba%b2愛的哥哥,我好像真的,控製不住了呢。

宮九常常覺得慎人的冷。自從那一夜梵音入夢,前塵翻騰,他便一直處於一種冰冷的狀態,他自己的命運他固然不曾擔心,既然早知了命運的軌跡,那他縱使逆天而行,也必然將之扭轉。

然而,他擔心的,是他%e4%ba%b2愛的哥哥。他的哥哥自然是全然無知的,所以,一如前世的愛劍如命,絲毫不知自己會在一場絕世劍客的生死對決中隕落。

宮九挫敗的覺得自己連哥哥身邊的空氣都掌控不住。哥哥手中的三尺青鋒,就是他最大的情敵。他必須在哥哥以命相搏,追求劍意巔峰的路上羈絆住他。至少,他要為哥哥守住這條命。

宮九無法想象,有一天,他走上紫禁之巔,卻隻能懷抱哥哥的冰冷的身體的時候的場景。他曾經一人縱身飛上紫禁之巔,用精致纖長的手指描繪上麵的磚瓦,隻覺得指尖滾燙,仿佛還殘留著前世哥哥的心頭之血。

那一天,一向狂傲卻謹慎的九公子失控捏碎了紫禁城的琉璃瓦,引來了大隊禁宮侍衛。

葉孤城踏進彆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院子裡踱步的宮九。他和西門吹雪在湖心亭一夜長談,此刻身上尤帶著幾分露氣,冰涼,又微微溼潤。

宮九看到葉孤城,眼眸驟然一亮,仿佛被拋棄的小獸又看見了母獸的身影,急急向葉孤城奔去。他把頭埋在葉孤城的頸窩,嗅著哥哥身上自帶的海水和陽光混合,此刻又沾染了些許微涼的味道,眼眸裡一派晶亮亮的委屈“哥哥去哪裡了,都不告訴阿九一聲。”

宮九和葉孤城等高,卻偏偏要擺出一副撒嬌的架勢,葉孤城心裡暗暗好笑,卻伸出手攬著他的腰,讓他靠在他身上,不那麼費力。“遇見西門莊主,聊了一些關於劍道的事。”葉孤城自然是對宮九坦誠的,這是他弟弟,他這世上絕不能欺騙的人。

“西門吹雪在哥哥心裡比阿九都重要麼。”宮九收起委屈的情態,板起了臉,抿著最看向葉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