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裡的花朵,處處都要仰賴嚴君離,就算什麼都沒有,他也可以一個人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他會證明給所有人看。
剛開始,腦袋空閒下來的時候,偶爾會想起,不知道——嚴君離傷勢複原得如何?猶豫要不要再去一趟問問情形。
但是很快地又告訴自己,嚴家有的是錢,住的是VIP病房、請的是最專業的醫護人員、還有四個把他疼進骨子裡的兄長,怕沒人照料嗎?人家都嫌他礙手礙腳了,他乾麼去惹人嫌?
他正常地上課、打工,日子不鹹不淡地過著,不知不覺又一個月過去。
與嚴君離專用的那支手機,每天都處在收訊滿格、電力充足的狀態,但是它一次也沒響過。
這一天,母%e4%ba%b2難得來找他,他還在思考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八成氣象異常,居然能勞駕母%e4%ba%b2又是探視、又是送%e9%b8%a1湯的,他從搬出來到現在,她還是頭一遭來呢!
廢話也沒拖拉多久——基本上他們也沒什麼家常可話——母%e4%ba%b2就直接切入正題,要他彆耍性子,乖乖去向嚴君離道歉,他們家不能失去嚴家的庇護。
是你們不能,不是我不能。
他在心底冷嗤,卻沒有反駁,隻是淡淡拒絕了母%e4%ba%b2的要求。
拒絕的代價,是挨上母%e4%ba%b2一巴掌。
母%e4%ba%b2怒而離去後,他呆坐在客廳,然後像是逮著了誰的小辮子,用著自己都無法形容的迫切,衝回房撥了那個一直滿格、卻始終沒有動靜的手機。
電話那頭接起,卻是一陣靜默。
有些放空的腦袋,依稀想起,以前都是怎麼開頭的?
好像是對方會用溫暖的嗓,問他——吃過了沒?
或者是——「你在哪兒?」、「在做什麼?」、「昨晚睡得好嗎?」
被母%e4%ba%b2這一攪,他還沒吃晚餐,昨晚也沒睡好,頭有點痛,但是另一頭始終靜默,什麼也沒說。
他有些煩躁,開了口。「嚴君離,你乾麼不說話?」
「……有事嗎?」
有事嗎?有事嗎!有事嗎他聽得悶火直燒,沒事也變有事了!
「有!我媽剛才來找過我。」他口氣很衝。
「她昨天也打過電話給我,但我拒絕她了。」
難怪。「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自由?嘴上說要放,卻隻是換個手段讓彆人來對我施壓?」
「……你希望我怎麼做?」
「事情是你起的頭,你得負責收尾。」
另一端沈默了下。「好,我會處理。」
接著,又是一陣無限蔓延的沈寂,靜得……他頭愈來愈痛了。
然後,對方再次啟口。「還有事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對方便道:「那我掛了。」
他才張口,另一端已經斷了訊。
以前,隨便一通電話都能說上一個小時,也沒刻意聊什麼話題,就一些瑣碎的家常事,而剛剛,嚴君離從頭到尾隻說了三十九個字,甚至連一聲再見都沒有。
好一個無話可說!表達得夠淋漓儘致了。
他將手機扔到床角,紛紛地想,我也沒有要跟你說什麼!
學期結束了。
這其間,大概又過了三個月吧,他和嚴君離真的一次都沒有聯絡,那天扔到床角去的手機,除了默默撿回來充電,又再度扔回原處以外,好像也沒什麼作用了。
他是不知道嚴君離跟他家裡是怎麼談的,反正父母都沒再來煩過他,讓他過了好一段清心不受打擾的日子。
等待畢業典禮的那幾日,他看手機的次數變得頻繁,撿回來又扔出去、扔出去又撿回來,周而複始,連他都覺得自己像白癡一樣。
那支手機,還是一直沒響。
畢業典禮那天,他注意力一直很不能集中,老是飄掉。好歹自己也在受獎名單裡,卻分心到連該上台都不知道,還要旁邊的同學提醒。
直到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在留意%e4%ba%b2友席。
嚴君離沒來。
從小到大,他的畢業典禮,那個人從沒缺席過。
他成績一向不錯,國小領縣長獎,那個人,是在台下拍掌最用力的,滿臉儘是以他為傲的神情,光是這樣,就讓他的情緒很滿很滿,足以抵過父母連他畢業典禮哪一天都記不住的失落感。
至少,還有一個人,在乎他、以他為傲。
典禮結束後,同學們零零散散在校園拍照,為自己和同窗留下最後一次在校園中的剪影。
他國小、國中、連幼稚園的相片,全都是嚴君離拍下的……
「喂!」一名同學經過,拍了下他的肩,順口問:「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你家君離哥哥咧?」
嚴知恩回神,很沒誠意地扯了下嘴角虛應。
這種場合,好像每一個人都習慣嚴君離應該要在,而不是他的父母。
學校有活動,參與的一向是嚴君離,那個人記得他最好的朋友叫什麼名字,和他們關係打得很好,他跟朋友出去玩,隻有嚴君離知道要怎麼找人……
一直以來,如果沒有嚴君離在身邊陪伴,他應該會更寂寞吧?
看著彆人有%e4%ba%b2友掌鏡、談笑風生的畫麵,而他身邊,除去嚴君離後,已然空無一物。
心房瞬間有些酸楚,他看著手中剛領到的畢業證書,拔%e8%85%bf衝出校園。
在等公車的期間,他撈出手機,想了又想,還是先傳簡訊好了,上次被掛電話的陰影還在。
——我要過去找你,現在。
傳出這封簡訊後,大約過了一分鐘,回傳過來的訊息是——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兒?我過去。
不是在家,那就是回醫院複診了?
他知道嚴君離已經出院回家休養,雖然沒有人告訴他,但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八卦,上班時多多少少聽同事聊過。
這次回複來得很快,大概才三十秒,也隻有三個字,看得他一頭霧水。
——機場。我……
我什麼?是嚴君離哪一個哥哥要出國洽商,送人去機場嗎?
不太對,嚴家老大和老二,出國談生意是家常便飯,已經沒有溫情到需要送機的程度,何況他們家本身就有請司機,接送這種事根本輪不到還在調養身體的嚴君離。
那,他去機場乾麼?
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才剛湧現,手機就收到那封沒打完的斷句。
——我要去瑞士。
嚴隻認你心臟停止跳動了一秒。旋即,回應得又快又急。
——去瑞士乾麼?旅遊?你現在的身體可以嗎?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
——去靜養。歸期……不定。
歸期……不定?!
當簡訊再次回傳時,他懷疑自己成了文盲,一瞬間無法解讀上頭那幾個字。
就是……也許一年、兩年,也許永遠都不回來了的意思嗎?
——這種事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他當下,情緒整個炸了,%e8%83%b8口飽漲著難以形容的憤怒。
還真打算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以為嚴君離隻是氣頭上說說,不會真的一轉身就不再理他。
十八年哪!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八年?嚴君離二十五年人生裡,足足有超過三分之二以上的比例是讓他占據,往後這個比重也隻會更大。
他從來都不相信,這麼多年來全心全意看著他、陪著他的嚴君離能夠說不要就不要,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沒,這十八年,嚴君離完全是為他而活,舍掉他也等於舍掉了自己十八年的人生。
結果,他還真的說不要就不要了,連走也沒說上一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讓他一瞬間慌了手腳。
等待的時間裡,每一秒鐘的流逝都像一個世紀,好不容易才等到另一頭姍姍來遲的回應,而且隻有在他看來完全是敷衍的幾個字。
——我不知道……你會介意這種事。那麼,還是%e4%ba%b2自跟你說聲,再見。
再見?再見?!你還有打算再見我嗎?虛偽什麼!
他在怎麼樣,也沒有想過要跟嚴君離成為兩個不相關的陌生人,嘔三、五年的氣,再怎麼不聞不問,至少知道人在哪兒、不會心慌,那和遠遠隔上千山萬水、不知道對方在地球的哪個角落、也觸摸不到,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他很起,偏偏又沒有生氣的立場,是他自己先把狠話都說絕了,如今騎虎難下,隻能脹紅了臉,啞巴吃黃連。
——你等我,我現在去機場。
找不到任何下台階,隻能拖著,先見到人再說。也許……
還沒「也許」出格所以然來,嚴君離已經狠心接殺掉他所有的球路。
——我要準備登機了,你不用來送我。
什麼?!
他腦袋一麻,慌亂地狂按手機。
——等,等一下!我是有重要的事。我的證件,一堆重要的東西都在你那裡,你走的話怎麼辦?我找不到……
手一抖,不小心按出發送鍵。
他一急,又迅速補上幾個字送出去。
他連國小的畢業證書都是嚴君離在整理、收放,這樣,算不算合理的理由?算不算?!
他一顆心提到喉嚨,屏息等著、等著——
——我交托給大哥了,去找他拿。
隻有這一句回應,然後,手機就再也沒有動靜。
後麵那封呢?他都沒什麼要說的嗎?
一急,哪還顧得了顏麵自尊,立刻按下撥出鍵,等了五秒,隻傳來手機已關機的機械女音。
嚴君離剛剛好像說,準備要登機了,手機當然是要關機的,那……他有看到嗎?有看到最後傳去的那封簡訊嗎?
蹲在路旁,他緊緊握著手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助、恐慌。
第七章
嚴君離會決定將小弟送出國,是因為那一日——
應該是接了臭小鬼的電話吧,然後他就動也不動,在窗邊坐了一下午,如果不是自己出聲喊他,還不曉得他要恍神多久。
嚴君臨看了,其實很心疼。
隻是一通電話而已,他還在外頭默數了字數,三十九個字,聽起來平靜無波,可是那背後,是失神獨坐、遺忘時光的殤。
臭小鬼對他的影響力太大,大到——嚴君臨為此而毛骨悚然,驚覺就算要為臭小鬼抵上性命,小五也不會有一絲猶豫的。
這樣不好。一個根本不懂得怎麼愛小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