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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 樓雨晴 4472 字 3個月前

年。

他說,他這個人沒那麼多良善之心,做的事情多半是有所圖謀,為善圖的也是父%e4%ba%b2的平安康泰,就為了這一人,要他救再多人他都願意。

「可是後來還是有發病過啊!」那次可嚇壞我了。

爹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有一年,山西大旱,我讓人送了米糧過去,有一車在運送中出了點意外,負責的管事想,也不過就一車,這麼多白米應是足夠賑濟那些災民了,認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便沒有回報,然後那一年,你就半夜哭著跑來聽鬆院找我了。」

說完,我們雙方俱是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爹賦與我這麼沉重的擔子,對當時的我來說,內心其實是既開心又惶恐的。開心的是,爹如此看重我;惶恐的是,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扛不扛得起。

最後,他說:「我信任你。最重要的事,隻能交代給我最信賴的兒子。」

我想,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到今天為止,對我說過最溫情的話了。

為了不負爹的交托,我從不敢讓自己有絲毫懈怠,常是在書房抱著帳本睡、跑店鋪子永遠比回家多。

約莫是十六歲那年,「天」字鋪布莊的蕭大掌櫃因病走了,留下寡母與一名十二歲的獨生子。那時「天」字鋪爹已交到我手上,我代爹去慰問,送了奠儀。

蕭掌櫃的獨生子問我,店裡頭缺不缺人?他很聰明,會很多、學很快,對我會有很大的幫助,不用他是我的損失。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對我撂這種話,豈有不迎戰的道理?

我是誰?嚴知恩的兒子耶!爹行事向來大膽,從不怕冒險,虎父豈有犬子?

而這個人,眼神清亮,反應靈敏,說話也條理分明、對答如流,直覺告訴我,這會是個心靈手巧的好人才。

他說,他叫蕭眠。

於是我允了,讓他進「天」字鋪學習,也許有一天,他能青出於藍,頂替他爹的位置。

事實也證明,他學得很快,從以前就常到店裡找蕭掌櫃,對布莊的營運並不陌生,很快就上手。

他十四歲,我就讓他接觸帳務,有人覺得我這決定下得太大膽,但試問——會比丟給一個七歲孩童更大膽嗎?

他也真的沒讓我失望,於是十五歲時,他繼承父誌,接下了「天」字鋪大掌櫃的位置。

我承認,這其實是有些許個人私心在的,這些年,我與他頗談得來,一開始隻是聊上兩句,覺得這人與自己頗為投緣,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交心知己,什麼心裡話都隻找他說了。

他善解人意,話不多,通常隻是安靜地聽,然後守口如瓶,在我情緒欠佳時,又總能適時的切中要點,釋然我心頭的結。

我很中意他,於公於私,都得留住他,彆讓他跑了,否則往後我找誰談心去?

這一日,我與爹上酒樓談生意。

近兩年爹已慢慢放手,將嚴家泰半的事業交到我手上來,自己則是偷得許多悠閒時光,成日纏著父%e4%ba%b2不放,有夠可恥。

每回抗議,爹便要憂鬱,目光悠悠然望向遠方歎道:「我能陪他的日子也不多了……」

擺什麼哀兵姿態啊!又不是風中殘燭的老人家,裝可憐這招拿去對付父%e4%ba%b2就好,我才不吃這一套。

不是我不孝,瞧瞧每回跟他一起出來談生意的下場——

「小犬不才,讓他喝。」

彆人敬他,他就拿我來擋酒。意思是我很不才,彆的本事沒有,隻有當酒桶替他喝酒的分兒嗎?那究竟是誰把一桌子帳本都往我身上推的?

有夠欺人太甚!

事後,出了酒樓,才說:「你父%e4%ba%b2不準我喝酒。」

「……」我還能說什麼?爹是出了名的夫管嚴,在外頭威風凜凜、傲得跟什麼似的,回到家裡頭父%e4%ba%b2說一他不會答二,要他跪著他不敢賴坐著。七歲那年,在一旁看爹處理薪俸爭議,對著大批員工,那冷怒威儀的氣勢,還教我當時小小的心靈好生敬畏,誰知看過他賴在父%e4%ba%b2身上討憐的模樣後,整個儘皆幻滅!

今天喝得有點多了,爹已經歸心似箭,不用想也知道,八成是想回去黏父%e4%ba%b2,我可不想一身酒氣回家惹父%e4%ba%b2不悅,爹這個人,真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我也不曉得那時在想什麼,直覺便往「天」字鋪去了,想著那裡有人可以聽我說說話、替我泡杯醒酒茶。

從「嚴記布莊」招牌下走過,給了店前那人一記淺淺的微笑,便往後堂裡去,我知道,待會兒蕭眠必會進來關切,少不得應該也會念個幾句,剛剛走過便聽他咕噥:「一身酒氣!」

今兒個真是稍飲過量了,我撐著有些暈眩的頭,倒向窗邊長榻,合眼小憩。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門而入,料想應是蕭眠,如今正困倦著,也就沒多費功夫搭理。

那人走來,在我身側坐下,輕喚了聲:「少當家?」

果然是蕭眠。

我懶得應聲,反正我們的交情也不需要客套應酬。

他喊了兩聲,也就沒再擾我安眠。

而後,一道柔柔撫觸滑過頰畔,那是蕭眠的掌。五指修長,膚觸算不上細致,長年持利剪裁布,指關節處有細細的小繭……

%e5%94%87際一陣溫軟掠過。這、這又是什麼?!不像是手指的觸?感,反倒比較像——

我還在驚疑猜測,那溫軟又一次覆上,輕輕吮住。

「意同,我喜歡你。」

被雷劈了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想,我懂得當年,父%e4%ba%b2一身酒意、被自己視如兄弟的人乘機一訴情衷的心情了——除了被雷劈到、腦海麻得一片空白之外,還能有什麼啊!

這些人以為彆人喝了酒就可以不負責任亂說話了嗎?他娘的!

之二 從心而欲

原本,是最能讓我放鬆心情的地方,如今是一想起就心煩意亂,倍感壓力。

我承認自己在逃避,有好一段時間沒去蕭眠那兒了。

這一日,被爹叫進書房,將蕭眠送來的帳本以及本月的進出單據明細交給我,一如以往,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他,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他總是貼心地替我把能做的都事先做了,整理到能讓我以最輕鬆的方式過目。

他知道我肩上扛的重擔,總是在很細微的部分,不著痕跡地關心我,即便那不是他的工作範疇。故而在主仆身分之外,我一直是將他定義為朋友的。

下了工,有時興致一起,也會到蕭家去找他,邀他一同喝酒談心。

可是——我這笨蛋,怎會沒想到呢?他這般體貼入微,如果不是有那心思,誰有閒工夫又是喝酒又是聽人說心事、關懷備至到這般地步?

「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好,彆像個孩子耍任性。」

爹嚴厲的教訓一起,我隻能心虛地默默聽訓。

確實是我任性了,放著一間鋪子不管,還讓蕭眠得%e4%ba%b2自將帳本送來,失責到無話可說。

斥責了兩句,大概是看我自知反省,也就沒再說下去,改口問:「你跟蕭眠怎麼了?」

「沒、沒啊!」有這麼明顯嗎?

「蕭眠剛剛問我你近來是不是很忙,如果我沒聽錯,他似乎有在暗示我給你太大的壓力。」

「呃……」一顆冷汗暗暗滑落額際。這蕭眠想死啊!要真惹惱了爹,連我都保不了他。

「有什麼誤會,好好把話說開,這個人是可以交的朋友。」

「……沒有。」真的沒誤會,我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想想克服心理障礙。

抱著帳本默默垂首,轉身欲走前,突然想到什麼,又繞回來。

「還有事?」

有。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掙紮了好半天,才硬著頭皮問出口。「爹,你和父%e4%ba%b2——是怎麼決定壓人與被壓的問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書房瞬間陷入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的死寂。

砰!一疊帳本砸上我後腦勺。「壓力?!我看你是太閒了,再追加這幾間鋪子!」

「……」就知道這會惹毛爹。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嘛,才會想說求助一下過來人……

蕭眠的話,讓我困擾歸困擾,心裡倒也很清楚,這個人對我極重要,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他走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當初爹義無反顧,非要父%e4%ba%b2不可,任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們傷風敗俗也不為所動,那種非與對方相守一輩子的勇氣與決心,到底是哪來的?

我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

這件事,又讓我困擾了數天,但我不敢再去問爹,怕又捧數間鋪子回來,我桌上的帳本都快堆不下了……

然後就在這天,我去父%e4%ba%b2房裡請安時,應父%e4%ba%b2之邀陪他下了盤棋。

「聽你爹說,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也沒有不好……」我斟酌了一下。「應該說,有點小小的困擾。」

父%e4%ba%b2挪了「車」,含笑問:「什麼困擾?要不要說來聽聽?」

「呃……」那種壓來壓去的問題,總覺得在天人一般清華高雅的父%e4%ba%b2麵前提,是一種天大的褻瀆,於是我又思索了一下,用比較婉轉的方式問:「您當初——是怎麼決定,就是爹了,未來絕不會後悔?」

「果然是感情事啊……我們家意同長大了。」

早就長大了好嗎?十八歲那年,爹就把我丟進娼館,見識男女之間那回事,自己在外麵喝茶看風景,你都不知道!

我本以為,身為爹的兒子,或許我也一樣是愛男人的,才會對蕭眠產生迷亂情思,可是——那回後我知道,我對女人柔軟的身子是喜愛的。

這讓我迷惘困惑極了,到底我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將軍。」一個不留神,輸了一局。

重新擺好棋盤,父%e4%ba%b2又道:「感情這種事,問人是不準的,你得問問自己的心。彆受外在所迷惑,遇上那個人時,你是什麼樣的感受?心會為他悸動、難受、疼惜……種種對彆人沒有的感情,是不是隻有他能獨占?」

「好像……有。」

「那就是了。你隻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從心而欲,就不會後悔。」

就……這麼簡單?

我們又聊了好一會兒,當然附帶連輸三盤棋。心知自己不是父%e4%ba%b2的對手,他下起來根本一點挑戰也無,真正能讓他棋逢敵手、淋漓暢快的,就隻有爹。

我識相地起身離開,將那個位置還給爹。

◇◆◇

從心而欲嗎……

聽起來不難,我知道自己的心在說什麼——這一刻,我就有很想擁抱某人的衝動。

在這之前,我先去了一趟蕭家。

自從蕭大掌櫃去世後,蕭家就由年方十二的蕭眠一力撐起。那堅強又固執的小家夥,想來就讓人心疼……等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蕭眠是蕭家唯一的支柱與希望,這些年都是他在照顧寡母,是眾所皆知的孝順貼心,所以我一定得先求得尊長的認同,這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