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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 樓雨晴 4430 字 3個月前

時期便被補得康康健健,連個小風寒都鮮少染上,在那夜之後卻大病了一場,高燒不退,夜裡夢囈連連,寢不安枕。

大夫隻道,是受了太大驚嚇,神魂不定之故,孩子多是如此。

在棺中躺了一夜,再康泰的孩子都要嚇病了!

他讓奶娘備上艾草為孩子淨身,去去穢氣,然後命人備了馬車,帶著小恩前往普恩寺小住,虔誠齋戒、抄寫經書為孩子祈福。

直到第七日,嚴知恩終於醒來,稍稍有了清楚的意識。

燈燭下抄寫經書的嚴君離,旋即擱了筆,快步上前,%e8%84%b1了靴上榻,習慣性地將他摟進懷裡,細細安撫。

「沒事、沒事,哥在這兒。」

「我們……在哪兒?」這些天來,始終迷迷糊糊,才醒來,兩眼好奇地打量四周陌生的陳設。

「寺院的廂房。小恩生病了,帶你來上上香,求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

「病的……不是哥哥嗎?」要求,也該求哥哥平平安安,少生病才是。

嚴君離心房一緊,近乎疼痛地摟緊懷中的小小身軀。這孩子,病了都還掛念著他……

「哥,我作了一個好奇怪的夢……」

「什麼夢?」

「我夢見——我待在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怎麼走都走不出去。後來,我聽見有個聲音,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愈來愈大聲、愈來愈大聲。我以為你在那裡,想找你,可是怎麼找也找不到,隻有我一個人,我很怕。然後、然後……」

身軀隱隱顫唞,嚴君離將他摟得更緊。「然後如何?」

「有、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抓住我的手,我掙不開、掙不開……那個聲音,很冷,像是沒有溫度,說:「嚴君離,你以為躲在這兒不出聲,咱就收不了你的魂嗎?大限已到,合該回歸本位。」哥,那是黑白無常,我看見了。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對著我喊你,是認錯人了嗎?」

嚴君離聽得心頭發涼,想起那道莫名真實的夢境,這當中詭異地巧合,他被困在不知名的地方,小恩卻替了他——

移花接木,李代桃僵。

「我死命地掙紮,不肯跟他們走,我知道這一走,就見不到你了。他們縛了我的手,掐痛頸脖,很痛……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你,可是喊不出聲音,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們就鬆開我了,說什麼……嚴知恩,減壽三十之類的……哥,我為什麼會減壽三十,我會死嗎?」

一句句問得嚴君離無言以對。

他長指拂過小恩頸項,那裡的紅痕已淡,卻仍依稀可見那似是掐擰的痕跡……

原以為借壽之事太過異想天開,如今看來……若然成真,他如何對得住小恩?

「哥,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嚴君離心房疼痛,難以成言。

對不起,小恩,對不起……都是哥不好。

緊緊將對方壓往心窩處,啞聲低道:「小恩,不要怕,哥會一直在你身邊,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再也不會,再也不願。

「一直、一直嗎?」那時找不到哥,很害怕。

「一直。」他堅定地,許下承諾。

卻沒料到,數年之後,他竟會%e4%ba%b2手舍棄今日諾言,遺棄了這個對他全心信賴、依戀的男孩。

遠遠地,將其驅離他護衛多年的羽翼之下。

卷二 青嵐

「我再問最後一次,你當真非娶她不可?」

嚴君離歎氣。「過去,是我太縱容你了,我早該讓你明白,這世上不是任何事情,都能儘遂你意。」

嚴知恩點點頭。「算你狠,我願賭服輸!」

「你對青嵐,可有幾分真心?」

「真心?」他回眸,笑中竟有幾分蒼涼。「最真的心意,永遠是藏在靈魂最深處,因為太脆弱,一碰就疼,所以永不教誰觸著,隻能留待午夜夢回,獨自麵對。這種心情,你一生也不會懂。」

二之一 恩仇難辨怨君離

十年之後,嚴君離將屆而立之年,而那個說要用一生去守護的人兒,早已不在身邊。

三年前,離開了他,帶著滿滿的怨憤與不諒解。

臨走前,他說——「嚴君離,我一生也不會原諒你。」

一生,那是多麼悠長的歲月,用一生去馱負恨意,太沉重。

三年來,他不曾忘記那雙空寂的眼眸、無緒的冷嗓,不知——那人至今是否仍恨著他?

這三年當中,他總是掛念著,不止一次地想,有沒有人在身邊叮嚀他添衣、進食?有沒有人陪他說說話、聽聽他的心事?這孩子挺彆扭,話都藏在心中不肯說……還有年關時,誰來為他添幾件新衫……

他總是想得太多,夜裡無法成眠,想著那個他寵愛了十餘載的孩子,如今好不好?

有時,想得心口悶了、疼了,便會往「逸竹軒」來,看看小恩住過的地方、撫撫睡過的枕、穿過的衣裳……

這裡的每一樣物品,都還留有使用過的痕跡,仿佛那空白的三年不曾存在,那個人一直在他身邊,不曾教他%e4%ba%b2自驅離……

盼得深了,有幾回,一些個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產生錯覺,誤以為是心頭懸念的那道身影,正推開外室的門,像以往那樣走來,賴靠進他懷裡低喃:「好困,想睡覺——」

才想著,遠處便傳來腳步踩上木階的「咿呀」聲響,一步、一聲,愈見清晰地朝樓閣上接近,他心弦一震,近乎急迫地起身察看,腳下絆著門檻,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少爺——」

心頭一涼,步伐止住,呆站在房門口,瞬時神情空茫。

奶娘瞧著心酸,問道:「又在想念小少爺了?」

他怔怔然,扶著門框回到桌前,輕緩落坐,動手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茶,還是溫的,他方才泡好的安神茶。

十歲那年的驚嚇過後,小恩總是睡不好,他每每讓身畔那人的夢囈躁動擾醒,便每晚衝一壺安神茶,好讓人安睡到天明,這一衝,就衝了好些年。

「要真那麼掛心,何不把他找回來?」隻要少爺願意,不可能找不著,小少爺也不會真狠得下心讓他找不著,這兩人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刻,旁人無法想象,她可是看在眼裡的,那是呼吸相連的深沉牽絆,不是說要斷就能撇得一乾二淨的。

他搖搖頭。「奶娘,外頭的世界,很寬、很廣,他不必陪我困死在這兒。」雛鳥大了,本就該讓它離巢去飛。

「那你還有什麼好掛念的?」做到這分上,也已經太足夠了。

「我隻是、隻是——」明知道對方會很好,還是免不了牽腸掛肚。「奶娘,他有捎任何的訊息回來、知曉他的現況嗎?」

「他連你都不肯理會了,還會跟我這老媽子說什麼嗎?」

「……」也是。不該忘了,那人性子有多拗。

「那便再等等吧。」也許等哪一日,氣消了,便會回上他隻字片語了。隻是不曉得……他還能有多少時日可等?

「淨顧著談小少爺,都忘記了,老爺要您稍作準備,晚些到聽鬆院與青嵐小姐一同用膳。」

提起那個名字,嚴君離明顯沉寂了下來。

「奶娘,你說——我這樣做,究竟對或不對?」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您想太多了,那是自小便訂下的%e4%ba%b2事,你縱是有心替人想,對方還不見得領你這個情。」

嚴君離輕歎。

想來,袁青嵐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若能由得自身作主,好好女孩兒,誰願嫁進一樁朝不保夕、進了門隨時得準備當寡婦的婚姻裡?

這%e4%ba%b2事,早在袁青嵐出世那一日,便定下了的。那一年,正是他九歲初逢生死大關那年,把爹嚇壞了,也真正信了那高人所言。

同年,二姨娘的大哥家裡頭添了個女娃兒,爹深謀遠慮,本就想早早為他訂下一門%e4%ba%b2,待到女方成年以後迎進門,好為嚴家留下一滴血脈。

巧的是,青嵐八字恰恰與那高人所言相符,能夠福蔭於他,爹當下哪還管得他同不同意,擅自作主與二姨娘議妥此事。

前些年,還有小恩在,那孩子有極重的不安全感,因為生命中隻有他,怕他成%e4%ba%b2後從此被新婦霸占所有心思,無所不用其極地居中作梗。他不是不知,隻是放任著,由他去,%e4%ba%b2事就這麼一年又一年地延宕下來。

小恩走後,他又借故閃避了幾回,今年,怕是避不過了。

他撩袍起身,撫去儒衫上淺淺的縐褶,臨去前,不忘謹慎地掩妥房門——即便主人已然遠去,這一方之地,永遠為其保留,永不易主。

◇◆◇

美其名是用膳,實則為製造機會讓未婚夫妻多聚聚,好培養感情,因此,吃沒兩口,爹和二姨娘這兩位陪客便找了個借口托詞離去,留下兩人四目相對。

說生分,也不真那麼陌生,逢年過節,袁家會過府來走動走動,小住上數日,年年都能見上幾回麵。

但若要說到熟悉,他們從未真正分享過彼此的心事,不清楚對方對這樁%e4%ba%b2事所抱持的想法,以未婚夫妻而言,他對她幾乎算得上是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這女子有著溫靜如水的性情,應是不難相處。

用過晚膳,兩人一同漫步園中。

孤男寡女,寂夜獨處,是不適宜,但兩人已訂下%e4%ba%b2事,早晚是要過門的,也就沒太拘泥禮數。

「嵐兒——」他頓了頓,再道:「爹說了,年後便要將咱們的%e4%ba%b2事辦一辦,你怎麼說?」

「……嗯。」袁青嵐斂眉,輕輕一頷首。

「你——我是說,你真的確定嗎?我這身子,無人能擔保過得了今日,還有沒有明日,依我原先的想法,本是不打算成%e4%ba%b2的。你人生還長著,犯不著為我搭上大好的青春年華。」

既是不能白首,成%e4%ba%b2隻是自誤誤人,他從一開始便借故拖延,怕的就是有個萬一,至少人還沒娶進門。

雖說守望門寡對女孩家閨譽亦是有損,好歹總強過一生守寡,沒真誤上人家大姑娘一生。

這些日子,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前年的一場病更是拖垮了根底,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裡,總是難受,父%e4%ba%b2為他操煩了一生,難道晚年還不能教他順順心嗎?

既然爹希望他成家、%e4%ba%b2手抱抱孫兒,他總能為爹達成一回心願。

隻是——愧對了女方。

「嚴大哥!」她聲音輕輕地,卻極堅定,仰首道:「自嵐兒曉事以來,便知你會是嵐兒今生的依歸,無論是否已進嚴家門,都是一樣的。」

所有人,自她幼年時期便一再告知,嚴君離會是她的夫婿,那早已是根深柢固、牢不可摧的信念,她生來,便是要嫁他的。

因為她的這一門%e4%ba%b2,姑母能穩固在嚴府的地位,袁氏一家受嚴府金援,做生意也因有嚴府為靠而無往不利,用她一人,可換來一家富貴終生。

何況,這夫婿性情溫潤謙和,嫁他不算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