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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還時不時地傳來穩婆的鼓勵聲——

用力!夫人,用力啊!

葉閒心焦無比,三番四次想要推門而入,卻又硬生生地止住,連連之前還多次告誡他,千萬不要進去,免得他會有心理陰影。

心理陰影他倒是不在乎,但若是這樣貿貿然的進去,讓她分了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就是後悔也來不及。

不得已,他隻能在門外不停地徘徊,心如刀割地聽著妻子聲嘶力竭的尖叫,卻遲遲聽不到嬰兒的啼哭之聲。

怎麼耗費了這麼久?

他再也按耐不住,正想推門進去,穩婆卻忽然跑了出來,手上滿上鮮血。

見她如此,葉閒的心像是瞬間失去了支撐,他扶住門框,想要往裡看,卻被穩婆矮胖的身形擋住,一點也看不到心愛的妻子。

“公子,尊夫人本來就體虛,如今又隱有血崩的跡象。”穩婆飛速地說著,“公子最好做好準備,萬一不成,是保大還是保小?”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葉閒半張著嘴,好在先前已經尋了門框作支撐,他整個人眩暈地晃了晃,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裡麵卻傳來了一聲虛弱而倔強的喊聲。

“保……啊!……”屋子裡的女人費儘努力想要說出自己的心願,卻敵不過體內的陣陣疼痛。

穩婆跺了跺腳,“公子你倒是快些決定呀。”

“保大!一定得保大!”他知道連連真正想要表達的是什麼,隻是這一次,卻由不得她了。說完,他也不再顧及其他,直接衝入了房間。

太過慘烈。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人生產會是這麼痛苦的過程,丫鬟給她清理的布,早就清一色地變紅了。

他心愛的女人躺在床上,以往圓圓的臉蛋此刻顯得那麼的消瘦,跟巴掌似的,埋在亂發之中。

“你,進來做什麼……出去。”她還在那裡費力地喊著她。

回過神的穩婆早就跑了回來,再次抓住她的雙%e8%85%bf,“夫人你就不要再分心了,用力!用力!”

“連連,我早就同你說過,我不在乎的。”他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我在這裡,我陪著你,你若是痛,便抓住我,我同你一起分擔。”

“我……想要我們的孩子。”她熬完又一次陣痛,淚水順著臉頰流下,“穩婆,保小。”

“不要說了,你不要多想,都會沒事的。”他握住她的手,卻趁她不注意向穩婆打眼色,看到穩婆會意的樣子,他才稍稍放下心來。他看著妻子將近扭曲的臉龐,心中苦不堪言。

連連,為何你一直要這樣不顧全自己?

難道你不知道這輩子我最在乎的,隻是你嗎?

二十三年前,你就那樣生硬地把我推開,難道還不夠嗎?

為什麼每一次你都是這樣,這樣不顧及我的感受,這樣惹我心痛?

“大月老。”她忽然低低喊了一聲。

他抬起頭,茫然地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發現角落處有一道隱隱的黃光,勾勒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這場景,和他二十三年前,在連連給他製造的夢境裡,出現過一次。

現實並沒有讓他來得及想太多,他隻能看到那輪廓裡的人似乎揚起了手,一個小小的光點從他手裡飛了出去,融入到連連的身上。

他一愣,下一秒居然聽到了尖利的嬰兒哭泣聲。

葉閒心裡一緊,連忙看向連連,發現她正朝著自己俏皮地笑。

“恭喜公子,母子平安,是個男嬰。”穩婆大大的笑臉擺在他的麵前,還有那個黏糊糊的小娃娃。

他還那麼小,臉上皺巴巴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但是那圓圓的臉蛋卻是像極了他的母%e4%ba%b2。

葉閒原本心中對他如此折騰自己妻子的怨氣不由得小了一些,他幾乎是僵硬著手把孩子抱過來,生怕自己稍微一動彈,就會傷到孩子似的。他將孩子抱到連連麵前,給她看:“你看,這孩子多像你。”

她虛弱地撇撇嘴,“男孩像我做什麼,長大了沒姑娘喜歡怎麼辦?”嘴上是嫌棄著,眼睛倒巴不得睜大一些,好將自己兒子的模樣通通刻到心裡去。

“說的什麼話,像你才可愛啊。你啊,現在就想得那麼長遠。”他侃她。

她假咳了一聲,雖然身上還是疼得要命,但還是抬起手來,“我也要抱抱他。”

葉閒將孩子稍稍帶開了些,“你才剛生產完,哪裡有力氣,我抱著,你想看哪我給你看哪。”

她哭笑不得,“這能一樣嗎?”然而心中也知道他隻是心疼,加之自己也實在累極,也便不再堅持。

小小地都弄了一會,夫妻兩總算舍得把孩子抱給穩婆。

等到穩婆抱著娃娃去梳洗,他看著身邊性命已然無虞的妻子,孩子一般地喊道:“連連,連連,你當娘了,我當爹了。”說著說著,他的眼圈竟然紅起來。

連連拍了拍他的臉,“傻瓜。”

他將她暴露在外的手用被子捂嚴實了,“可不要受寒了才好。你今日真是嚇到我,我再也不要你受這樣的苦了。”

“哪裡會,我們之前不是說過嗎,我們要生它三四個娃娃,每天沒事就逗著玩,再說,男孩子太調皮,得有個妹妹給他照顧……”她說著說著,竟然耐不住,虛%e8%84%b1地睡了過去。

他拿過乾淨的乾毛巾,細心地幫她擦淨臉上的汗,又換了一條毛巾,幫她一點一點地吸乾發上的汗水。

“以後好好待她。”那道黃光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聲音飄渺地囑咐著。

他默默地點頭,卻也沒有意思要回頭看一眼,此刻的他眼裡,除了連連,還是連連。

黃光頓了一下,大月老的身形顯現,他伸手拍了拍葉閒的肩膀,化作霧氣消失不見。

“真的,一個孩子就夠了。”他幫連連整理好身子,也不顧忌床上還是亂糟糟的一團,就躺到她的身邊,近距離地看著她睡覺的樣子。

她笑得那樣甜,或許是做到什麼美夢了吧。

他伸手描繪著她上彎的弧度,隻願你在夢中,不要再這樣處處為他,可以那樣自私一點,再自私一點,他也是毫不在意的。

葉閒無比慶幸當年大月老及時地找到他。

連連當年離開的時候,給他營造了一個完美的夢境。

他在夢裡麵,和連連一起開著一個小酒肆,一起生兒育女,甚至子孫滿堂。

那麼美,那麼好。

可惜他由始至終都知道那隻是個夢。

連連太過於在乎為他營造一個完美的夢境了,以至於忽略了周圍人的反應。從他在酒肆裡抱著連連,周圍的客人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的時候起,他就知道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隻不過這又如何呢?

隻要她過得好,隻要他的存在不會危及到她的生命,就算是要他離開,要他這條命也是無所謂的。

所以她離開,他繼續活在夢中。

這是他一開始的選擇,也是連連試圖將他拉入夢境,他沒有抵抗的原因。

可是月老和孟婆的出現卻打破了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們說,你應當醒來,連連織造了這個夢,隻是為了讓你好受點,不是為了讓你沉迷一輩子。

但是有什麼意思呢?

醒過來,去接受心愛的人已經離開的事實?

他不要,能夠自欺欺人,也是好的。

然而他們又說,你不要辜負了連連對你的一番苦心,她為了你,為了你下半輩子的幸福,正在雷池遭受天刑。

你忍心讓她一個人苦苦受罪,自己卻沉迷於虛幻的夢境裡,度過毫無意義的一生嗎?

原本還在看著虛幻的連連而癡迷的他,霎時間就清醒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猶如困獸,絕望地吼著,“你們不是就要我們分開嗎?好,我們做到了。你們不是覺得仙凡不可相戀嗎?好,我承受了天譴。那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這樣待她!”

她把你的天譴也一並承擔下來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剛才還大吼的他驀地就沉寂了。

“又是這樣。”他喃喃道,“為什麼每一次,都是這樣?她究竟還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為我做了多少?我想要的,隻是她開心,不是她費儘心思地保護。”

我們有一個辦法。

那兩個仙人像是刻意誘惑他,總是一點點地將真相往外吐。

他在夢境裡癡狂地笑,“有什麼,你們就說吧,何苦這樣一點一滴地誘著我走。”他%e4%ba%b2手將夢境一片片地打碎,“為了連連,我總是什麼都願意的。”

於是他拒絕了被赦免的天譴,經曆了約莫一年的病痛折磨,%e4%ba%b2眼看著自己的力氣一點一點地消失,直到最後連一根毛筆都無法握住。

他每天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渾身上下無不是火燒火燎的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一把夾帶著刀片的火在他的身體裡肆虐。

他的味覺消失了,每日進食都如同嚼蠟。

他的聽覺消失了,每次隻能看到彆人對他一張一合地說話。

直到最後,他的視覺也消失了。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感到靈魂從沉重的身體裡麵解%e8%84%b1出來。

那兩個仙人熟悉的話語又響徹在他耳邊,仿佛是刻入他的腦海。

“你要抵擋得住孟婆湯的誘惑,如此,才能帶著對她的愛轉世。”

彆人都道,孟婆湯隻不過是一碗湯。

殊不知那是一條長不見尾的溪流。

他和許許多多的亡魂一起走在岸邊,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亡魂受不住乾渴,禁不住它的香甜,貪婪地捧起一手湯,心滿意足地喝下,然後一臉茫然,被鬼差帶到輪回道裡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路是怎麼走過去的。

隻記得直到最後,還在岸邊走的亡魂就隻有他一人,鬼差拿著鐵鏈,一開始還是新奇地看著他,後來逐漸不耐。

若不是冥界有這樣的規定,他們早就將他踢入了河中。

然而這一路走來再苦,也苦不過他回到人界,看到那樣鮮血淋漓,一身狼狽的連連來得難受。

她當時就像個破敗的娃娃,被隨意地丟擲在路邊。那麼樂觀那麼自信的一個姑娘,眼裡竟然沒有一絲的光彩,像是靈魂被徹底抽空了。

那一刻他差點就沒了見她的勇氣。

他隻不過經曆了一個凡人的生老病死,熬過了一條充滿誘惑的道路。

可是她呢,看樣子,她經曆的恐怕要比他的多上千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她麵前的,一開始他甚至不敢碰她。她那樣的憔悴,就像那個曾被他%e4%ba%b2手打破的夢境。他怕,怕自己隻是稍微一碰,她就會化為粉塵,隨著雨水融入大地。

當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開口的時候,她猛然睜開眼睛,那眼裡的光芒仿佛天底下最閃亮的陽光。

她用口型無聲地對他喚他的名字。

他淪陷了。

徹徹底底的,若是要他生生世世都去走那片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