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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離席。直到太後宣布宴席結束,飲了不少酒的安諾方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太後望住他微醺的模樣,歎了口氣道:“今晚就在宮裡歇下吧,彆亂走了。”

安諾並未答話。他投向遠方的目光有些凝滯,酒氣熏紅了他的麵頰和眼眶,亦模糊了他的視線,他雙手狠狠的攥成拳頭,手背都爆出青筋來,一顆心像被係著、揪著,怎麼也放不下來。太後見他這般,隻輕輕搖了搖頭,對旁邊兩個小太監道:“把承佑王扶到偏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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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雲開殿的熱鬨對比鮮明的,是春華宮的冷清。麥羽如往常一般,坐在臨窗的椅榻上,就著熹微燭光翻了幾頁書,便覺困意綿綿,遂扶了晴翠的手起身要回內殿。然而就在此時,外頭卻傳來長長一聲稟報:“皇上駕到——”

麥羽著實驚了一下,還來不及喜,心裡已經沉靜下來。安森如何會忽然到來,在這個時候,這樣的晚上……除了是因為忌諱安諾今日也在宮裡,她也實在想不出彆的原因了。她暗自搖了搖頭,再不多想什麼,便站起身來迎接。

目光掃到他健步而入,她卻也不抬眼看他,直接跪了行禮道:“臣妾恭迎皇上。”

安森身子有些搖晃,想來是喝多了酒。他靜靜站著,一動不動的注視她片刻,方才微微側身對宮裡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安森沒有叫她起來,她便也跪著不動。安森望住她長歎一口氣,又自嘲般笑了一聲,彎腰扶她道:“羽兒,你當真是生分了。”

麥羽也不說什麼,隻順了他手勢起身,一站起來便立刻後退兩步,低眉垂首的默默站立。安森見了輕輕歎氣,“你彆這樣,坐下來說話吧。”

安森說罷便在臨窗的椅榻上自己先坐下來,麥羽猶豫片刻,走到隔了一張幾案的另一側椅榻邊上,正要坐下,安森皺著眉頭朝她招手道:“坐這裡來。”

春華宮臨窗的椅榻本也十分寬大,麥羽與安森從前鶼鰈情深的時候,兩個人時常這般擠在一張椅榻上你儂我儂,情意綿綿。憶著往事,麥羽一時思緒萬千,遲疑著慢吞吞的走過去。剛一走近,安森一伸手,便將她拉入懷中。

他緊緊擁著她,片刻嘴%e5%94%87又貼上她的額頭,細細柔柔的%e4%ba%b2%e5%90%bb。麥羽雖有些迷茫,卻也極是溫順的任由他擁%e5%90%bb,未有絲毫反抗和質疑。隻是春華宮冷了這些日子,麥羽長時間閉門不出,平日便疏於妝扮。此刻她脂粉未施,衣著亦是簡單隨意,又兼消瘦蒼白,眼眶深陷,瞧來隻愈顯憔悴頹然。

安森兩手糾纏住她的腰身,在她耳畔輕輕歎息,“羽兒……並非是簾卷西風之時,如何竟是這般人比黃花瘦……你是故意折磨自己,來跟我賭氣麼……”

兩人許久都未這般%e4%ba%b2密,麥羽本就有些不習慣,此刻又聽他說這樣的話,隻不覺苦笑,一時也不知如何來回答,隻隨口道:“皇上真會說笑。”

安森也不介意她刻意疏淡的言語,越發埋首至她脖頸處,一邊%e4%ba%b2%e5%90%bb一邊喃喃道:“羽兒……今晚陪我……”

他的氣息溫熱惑人,吹過她耳根脖頸酥/癢異常。麥羽微微閉目,不自覺的有些沉溺,剛失神著“嗯”了一聲,卻又聽見他蠱惑似情人低語一般的聲音湊到耳畔輕聲呢喃:“羽兒,你知道麼……今天安諾回來了……”

麥羽似心口狠狠挨了一擊,意識瞬間清醒。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若非如此,他是不會平白無故來了春華宮!她掙紮著欲起身跪禮以表清白,然而身子被他牢牢圈住,動彈不得。她忍著淚、咬著牙側首看他,口氣堅決而又恭順:“臣妾並未見過殿下,請皇上明察。”

安森回望她片刻,隻輕輕笑一笑,卻也不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卻又轉而道:“羽兒,你我在一起……斷斷續續的,已經四年有餘了吧。”

麥羽心頭涼浸浸的,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隻低著頭道:“是。”

安森手指輕輕撫過她微微凝著細汗的鬢角,望著她的目光有些許失神,“羽兒,這些年來,我在你心裡……到底……可以占到幾分?”

麥羽委實愣了好一會兒,垂首輕聲道:“事到如今,皇上問這樣的話,還有什麼意義麼?”

安森眼裡仿佛蒙了一層薄霧,怎麼也看不真切他的眼神,“我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隻是覺得不甘心……這些年,經曆了這麼多……可事到如今,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麥羽眼中一熱,極力正色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自然是臣妾心裡最重要的人。”

安森苦笑,“羽兒,你我之間,就隻剩這些客套之語了麼?”

麥羽微微垂首,“皇上聽來客套,是因為皇上的心意,已不複從前了。臣妾要說的,的確……隻有這些。”

安森麵色有些蒼白,攬著她腰身的手不覺緊了一緊。他亦垂眸默然,半晌才又抬首來,大睜著眼定定的看她,口氣帶了些許的失落和不甘:“那……你覺得我這些年……待你如何?”

麥羽默然。憶起那些旖旎歲月,那些毫無保留的情愛,他一顆心都撲在自己身上,愛意沉沉。即便他冷落自己這些日子,她一想起來,心都會疼得猛的一顫。她定一定神,極力穩住聲線回道:“皇上昔日待臣妾的好,臣妾永生不忘。”

安森望著她戚然苦笑,“羽兒,你從前縱然再生氣,也從不這樣冷漠。”他頓一頓,見麥羽垂首沉默似並不打算應話,又歎道:“那,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

麥羽微微怔了怔,隻輕輕搖了下頭。

安森又歎了一口氣,“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如今你與我這般無話,一昧沉默,連正眼都不瞧我,當真是已心死了麼?”他微有激動,不覺將她一雙手牢牢攥住收在懷裡,“羽兒,其實……並非是我不理你,其實我也很想你,隻是……我實在不知該對你說什麼……我一則害怕你厭惡我,二則有些事……一時……沒法告訴你。可是羽兒,其實我待你的心,一如往昔,其實我心裡……一直都隻有你一個人……”

麥羽深深低頭,隻緊閉了雙目靠在他懷裡,也不言語。良久安森稍事平靜下來,低頭輕輕%e5%90%bb著她,“羽兒,你今晚陪我好麼,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麥羽抬眸看他,一下一下的點著頭,“皇上要臣妾陪,臣妾豈敢不陪。”

安森眼裡有些許的失望,望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麥羽微微揚首,亦是無懼的回視他。片晌,他咬著牙道:“就這般勉強麼?”

麥羽強忍住眼淚,故作愕然道:“臣妾說錯什麼了?”

安森緩緩閉目,好一會兒,他終是起身,淡淡道:“罷了,你早些休息吧。”

麥羽木然的任他鬆開懷抱,感受著身體周遭的溫暖漸漸遠去,晚風吹入殿來,她不禁打一個寒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獨自撐坐在椅榻上,身子有些癱軟,口中卻無比清晰的道出一句:“恭送皇上!”

安森腳步滯了一滯,終是頭也不回的朝外麵走去。

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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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羽失魂落魄的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終是不再克製的淚如雨下,她雙手掩麵,癱坐在椅榻上失聲痛哭。晴翠聽見動靜,急急趕出來,麥羽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乾一般,晴翠伸手攙扶,她也隻軟軟的搭上,一欲起身,腳下卻一軟,整個人卻又癱了下去,幸而晴翠眼疾手快扶住,才不至跪下去。晴翠急得直哭:“小姐!小姐這是乾什麼啊!您日思夜想的念著皇上,好容易皇上來了,您為何又要氣走他啊!”

麥羽大口喘著氣,一手按著小腹,“彆說了,扶我進去。”

麥羽似虛透一般,半點力都使不上,整個人都伏在晴翠身上。晴翠個子本就嬌小,隻咬了牙拚命扛住,她腳下踉蹌,口中卻又忍不住抱怨道:“這下好了,小姐這一鬨,皇上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肯來了……”

麥羽滿眼茫然,卻也不肯示弱,“怕什麼,大不了就是此前的日子,一直過下去罷了。”

晴翠撇著嘴,小聲道:“小姐上次還說,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麥羽縱然力竭,聞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陡然喝斷道:“閉嘴!你是沒話說了麼!”

晴翠被吼得一悚,隻得訕訕收口不言,直攙著她躺到榻上,又端來藥湯慢慢送她服下。窗戶沒有關嚴,時而有幾絲冷風透進來,晴翠站在旁邊並未覺得有什麼,隻倚在床頭的麥羽卻禁不住的渾身直哆嗦,隻覺那涼意似逼進了骨頭縫裡,全身上下說不出的疼痛。

晴翠見狀連忙轉身去掩好窗戶,又讓人往殿內多搬了些火盆來,往裡頭添足了炭,熱騰騰的燒著,又拿來幾隻灌滿熱水的暖壺放進被窩裡。時值初夏時節,合宮早已無人用這些冬季的物件,晴翠做著這些事,亦出了一身大汗。麥羽抱著暖壺瑟縮好一陣子,才稍事緩過些來。她遂示意晴翠下去,自己則強壓下滿腹心事,合了眼眸漸漸睡去。

麥羽剛剛睡著,卻聽見晴翠在外頭“啊”的驚叫了一聲,她心頭一緊,正待起身來瞧瞧,卻又聽見晴翠抱歉的似在對其他宮人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燙到自己了……”

麥羽微微皺了下眉頭,遂閉目重新躺下,卻忽聞殿門輕細的“吱嘎”聲傳來,顯然是有人極小心的推開了門。麥羽半睜開眼,黑暗中隻大致能看到晴翠輕盈的身影快速奔至眼前,壓著聲音喚道:“小姐,小姐……”

麥羽尚有些睡意,迷迷糊糊的問:“怎麼了?”說話間晴翠已點亮燭燈,麥羽這才注意到她身後還跟著個頎長的身影,待麥羽看清那人的樣貌,不由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是……”

安諾一身黑色鬥篷,渾如昔年初見時的裝扮。他靜靜站在暗處,身姿煢煢孑立,如桀驁不屈的鬆竹,筆直而挺拔。熹微燭光微微跳動,越發映得他麵容俊逸非凡,隻是多了幾分風塵刻畫後的剛毅和滄桑。他目光犀利依舊,眸色中深埋著篤定而柔和的光華,灼灼光華似黑暗中乍現的曙光,溫暖卻分外突兀。

麥羽呆呆望著他,心頭在這一霎湧上許多情緒,歡喜、驚異、擔心、悲涼……根本不知要如何表達!好半天回過神來,隻道:“你……你怎麼會進來的?”

晴翠在旁小聲道:“殿下是從屋頂跳下來的,嚇了奴婢一大跳……還好,沒有其他人瞧見。”她說罷看了兩人一眼,識趣的垂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麥羽無奈的看著他,在皇宮內院翻牆入室,也惟有安諾才敢這般了。他慢慢走上前來,隔得近了,才看清他的臉像紙一樣蒼白,一雙深幽眼眸裡俱是難以言說的悲哀、憤怒、痛惜……還有……悔恨。他走到床頭,隻一言不發的矗立在那裡,牢牢盯住她,目不轉睛的,一動也不動。

麥羽輕輕垂下眼眸,亦是不言不語。他此刻的心情,她全部都了解,她……亦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