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1 / 1)

幾乎沒了樣子,就如久病不起的人一般毫無生氣,雙頰深深凹陷,%e5%94%87色臉色同樣蒼白如紙,從前靈動的大眼也變得晦暗渾濁,空洞無神。乍見吉如豐來此,她也不由有些驚訝,片刻微一點頭以示招呼。

吉如豐本是心懷薄責而來,然而見了此情此景,多少也是不忍,隻好歎了口氣道:“麥姑娘還是多少顧惜下自己的身子,若皇上見姑娘這個樣子,必定會心疼壞的。”

麥羽無力搖頭,一行清淚滾落而下,“昨日才失了孩子,我哪裡還有心情去顧惜這身子。罷了,反正他也見不到了。”

吉如豐眼光微有閃爍,垂眸思索了片刻,又道:“姑娘這次有孕,沒有告訴皇上麼?”

麥羽聽他這樣一問,更加淚水滂沱,“我怎會不想告訴他,我是沒有機會告訴他了!我打發覺起,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麥羽眼淚似決堤一般,失聲道:“我們最後見麵那日,發生了爭吵,我說了好些氣話,當時他很傷心,卻還是說等我氣消了,便來看我。可後來他許久不來,我自知任性,也很後悔,可沒有想到,如今……他卻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

吉如豐眉頭緊鎖,沉%e5%90%9f許久才道:“皇上對姑娘是何等的情意,怎會舍得懲罰姑娘?”吉如豐長歎一口氣,“姑娘既是對皇上也有情意,卻如何要那般的去傷皇上?姑娘有所不知,皇上臨去之前,有多思念姑娘。”

麥羽滿是淚水的臉不由一怔,一時忘了哭,“你說什麼?”

吉如豐慢慢斂目,“當時皇上說,唯一的願望便是想見姑娘最後一麵,哪怕看上一眼都好,皇上那日的傷心,也絲毫不比姑娘今日少啊……”

麥羽越發痛哭失聲,肝腸寸斷,“我怎會那樣任性!對他說那些話做那些事,讓他那樣傷心,如今才想到我這一生,不論再做什麼,皆是已換不回他見不到他了,想著想著,隻覺呼天不應,萬念俱灰,我就恨不得要隨他而去了!”

吉如豐連忙阻止,“姑娘千萬不要!姑娘是皇上拚了命都要保護的人,務必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皇上最大的寬慰啊。”

麥羽心如刀絞,越發泣不成聲,“寬慰?人都不在了,何來寬慰,事到如今,他的厚愛,我今生已是無以為報了。”

麥連奕候在門外,隻聽到麥羽的哭聲撕心裂肺,忍不住闖進來焦急道:“吉公公!她已經這樣,您就彆再說那些讓她傷心的話了!”

吉如豐微微垂首,謙卑道:“奴才隻是將皇上的意思轉述給姑娘而已,姑娘也是想聽的。”

麥連奕有些不快,卻也無話可說,隻得坐到麥羽身邊,好言好語的安撫著她,麥羽直哭了許久,才漸漸止住,見吉如豐垂首不語,遂轉向父%e4%ba%b2道:“爹爹,請幫我把之恩抱來好麼?”

麥連奕遲疑了片刻,輕歎一口氣,還是點頭去了。

吉如豐看著麥連奕出去,又朝麥羽道:“如今朝中,是從前的太師佐遠山當政,所以奴才……現在已不住在宮中了。”

“佐遠山……”麥羽閉目沉%e5%90%9f了一會兒,又以手背慢慢拭著縱橫一臉的眼淚,突然問道:“吉公公,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吉如豐躊躇著搖頭道:“奴才也不太清楚,總之就是佐遠山起兵逼宮吧。”

麥羽疑惑的望著吉如豐,“逼宮?安森那樣謹慎的人,如何能輕易被逼宮呢?”

吉如豐稍事遠目,亦頗是感喟:“話雖如此,然而強者之博弈,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弱點,也會導致滿盤皆輸,一敗塗地。”

麥羽愈加狐疑,追問道:“弱點?什麼弱點?”

吉如豐恍然一笑,“嗬,奴才不過打個比方,這些事情奴才哪裡知道呢。”

麥羽凝眸不語,目光卻反複逡巡著吉如豐隱約有些躲閃的神色,隻覺得吉如豐的欲言又止之下,似在隱瞞著什麼。然而她亦明白,但凡吉如豐不願說的事情,再如何追問亦是無濟於事了。

正思忖著,麥連奕抱著之恩推門進來了。

之恩依舊活潑漂亮,一見麥羽便興奮得撲騰著雙手要過來,麥羽強打起精神,微笑朝他招手,麥連奕趕緊將他放到麥羽身邊去。

吉如豐怔怔的望著之恩,眼眶竟不禁有些溼潤了,口中喃喃道:“……總算是見著這個孩子了……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麥羽眼中溫柔傾瀉如水一般,“名字也是他起的,叫之恩。”

吉如豐不住點頭,“之恩,之恩……好,好,皇上的心情,都在這名字裡了。”他似是感慨似是思量,片刻,竟朝麥羽母子倆跪下,深深一拜。

麥羽一愣,“吉公公你這是……”

吉如豐長出一口氣,言自肺腑般一字一頓道:“麥姑娘,奴才近日有要事要辦,恐是不能常來看姑娘,可是奴才懇請姑娘和孩子務必要珍重,一切——都會過去的。”

麥羽沉%e5%90%9f好一會兒才點頭,“是,吉公公也珍重。”

送走吉如豐,麥連奕轉身回來便皺眉納悶道:“奇怪,吉公公現在也不管宮中事務了,還能有什麼事情要忙呢?”

麥羽輕歎一口氣,亦是搖頭,“他說的話,我也聽不太懂。”

麥連奕無謂地作一個苦笑狀,在她身邊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其它聽不懂倒也罷了,他最後一句話,你可千萬要聽懂了。”

麥羽望向父%e4%ba%b2,“什麼?”

“一切都會過去的。”

番外(安森之一)-父子

順元二十五年,初秋夜,東曙國皇宮曙天殿內。

現年四十八歲的順元皇帝囑了侍衛守在殿外,便獨自一人進了曙天殿正中的泰祀殿裡,那裡供奉著東曙國曆代皇帝的牌位。他雙手合十,虔誠參拜。

門外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帝王的專注,順元不覺皺眉,回頭望去,來者正是他的第三子,十二歲的安森。

安森進入得坦然,行至恰好的距離,便一如既往的恭謹跪下,“父皇。”

順元站起身來,冷淡道:“你一向謙卑有禮,怎麼今日冒冒失失闖到來這裡了?這裡是你該來的地方麼?”他向門外看了看,不快道:“怎麼也沒個人來通報。”

安森低頭靜聽他說完,方才回道:“兒臣剛才到禦書房沒看見父皇,便料想父皇是來這裡了。是兒臣讓侍衛們不要來通報的,還請父皇不要責怪他們。”

順元冷笑一聲,眼中卻帶著厭惡,“你既來找朕,必然有事,起來說話吧。”

安森稍稍頜首,便優雅起身。正要說話,殿外月朗星疏的夜空卻忽然閃過一道霹靂,突兀而淩厲,仿佛暮景殘光,山雨欲來。

安森一時看得愣住。

順元有些不耐煩,終於轉過身來麵向著他,“還不說麼?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你要說什麼都可以。”

安森回過神來,眼裡卻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最稀鬆平常不過的事:“若非要事,兒臣自是不敢前來打擾父皇拜祭先祖。兒臣想告訴父皇的是,二哥準備了一份假的遺詔,上麵寫著父皇會傳位於他。”

順元目光驟然一跳,遂冷冷盯住他道:“老二絕不會自己想出這種事,除非是有人慫恿。”?思?兔?在?線?閱?讀?

安森微微低垂的頭於地麵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角度,不緊不慢道:“父皇聖明。”

順元半眯著眼打量他,“你今日很是大膽,竟然主動來挑釁朕。不過朕倒也不明白,你慫恿老二做這件事情,你又能從中撈到什麼好處呢?老二並不喜歡你,你該是知道的,宮裡所有人,都不喜歡你。”

安森睫毛微微顫動,然而隻那一霎,便即刻止住了,轉而淡漠道:“二哥並無父皇那樣的智慧,不太懂得權衡利弊。兒臣也沒有刻意慫恿,隻在他耳邊隨意提了幾句,也不想他竟然照做了。”

順元冷冷一笑,“行了,朕知道了,朕自會處理。”

說罷他便要拂袖而去。然而安森側行一步,生生攔住他,聲音已釋出不欲掩飾的陰鷙:“父皇,您為什麼一直都那樣不喜歡兒臣?兒臣對您,既有子之孝,又有臣之恭,父皇自己也說過,對兒臣無可挑剔。可是為什麼,兒臣在您眼裡看到的,從來都是深深的厭棄!”

順元收住腳步,冷笑道:“這個問題,你自己不明白麼?”

“兒臣愚鈍。”安森說罷仰頭,毫不畏懼的與順元四目相對,他俊秀的臉龐年輕而驕傲,卻完全看不到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一絲絲稚氣。

順元盯視他良久,搖頭道:“森兒,你才多大,便城府那樣深,心機那樣重,連朕也望塵莫及。你這樣的孩子,朕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安森臉色有些蒼白,“今日之外,兒臣並未做過任何僭越之事,如何會得到父皇這樣的評價?”

順元目光沉沉,“的確,你平時隻是沉穩安靜,不多言語。可是森兒,你是朕%e4%ba%b2生的兒子,知子莫若父,你就是什麼也不做,朕也能知道,知道你的喜怒不形於色,更知道你心中從未展示於人的一麵。”

安森眼裡儘是淒涼和絕望,語調亦有些失聲:“兒臣明白了。父皇對兒臣有戒心,所以也默許了皇後請來江湖術士誹謗兒臣是妖孽,到處造謠放言,吵得兒臣終日惶惶,不得安寧!父皇,常言有因才有果,兒臣隱忍,是因為不得不隱忍,這個中原因,父皇再清楚不過了!兒臣畢竟是您的%e4%ba%b2生兒子,您便一定要那般刻薄於我,半分惻隱之心都沒有麼?”

順元隻是漠然道:“因因果果,是是非非,事到如今,朕弄不清,也不想弄清了。”

安森怔愣望著眼前高高在上的父%e4%ba%b2,那樣冷漠,疏遠,極其陌生。於是安森眼中的悲哀慢慢灼燃殆儘,最終隻餘下冰一樣的寒意,他清了清聲音,平靜道:“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了。如今二哥偽造遺詔,父皇就這般無動於衷麼?”

順元斜睨著他,“你很在意這件事情麼?”

安森無謂的一笑,態度隨意而輕慢,“沒有。”

順元遠目天極,緩緩道:“的確是不用在意,是誰都沒關係,反正絕對不會是你。”

安森恭順斂眉,聲音再無波瀾:“父皇多慮了,兒臣並無問鼎之心。”

順元閉目片刻,複又倏然睜開,“但願如此,隻是誰又知道呢?你母妃的事情一直令你耿耿於懷,皇後的所作所為也早讓你恨之入骨,就連朕,你也心懷不滿多時。以你的心思,必然該是想過,將來若手中有了權力,定要將這些事一並清算的罷。朕不讓你染指權位,其實不過是護著他們,不遭你毒手罷了。”

安森%e5%94%87畔綻出冶豔陰冷的笑容,不以為意道:“父皇果真是深謀遠慮,兒臣佩服得緊。可父皇千算萬算,卻算失了一步。”

順元不覺一怔,%e8%84%b1口道:“什麼?”

安森眉宇輕輕一揚,微笑道:“父皇是否不應該獨自一人在這裡和兒臣說話啊!”他故意向外看了一眼,“侍衛都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