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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 香小陌 4289 字 3個月前

孟小北穿得乾淨,之前特意去理發店捯飭過發型,把頭發吹起來,在車站等他的棠棠。少棠從站台台階上來,三步並做一步地邁,走出出站口,雙方一眼就瞧見對方。

少棠頭發是越剃越短,兩鬢和腦後削得露出青白色頭皮,愈發有那一代軍人鐵漢的氣質。軍裝外套披在肩上,在火車站人群中大步行走時那氣勢都令周圍人紛紛停步抬頭,行注目禮,下意識避讓,讓出一條道。男人若要有氣勢,氣場,先就需要三十年年齡閱曆在身上墊底,年紀輕的男孩出不來那樣氣場。

孟小北則完全相反,頭發越留越長,已經達到校規允許的極限。頭發簾遮住半張臉,細長的眼在發簾後隱隱閃動外人看不出的情誼。

倆人遙遙對視,小北揮一揮手,一聲不響快步向對方走過去,沒有說什麼話,就緊緊地抱住了。

兩人四條手臂將對方用力箍進懷裡,越緊越發能感受到肋膜深處迸發的痛感和%e8%83%b8腔中勃動的心跳。孟小北用力聞少棠軍裝領口裡的氣味,憑氣味就辨彆的出,他小爹身上仍與分彆時一模一樣味道,沒有變過,沒有彆人。

倆人在人流密集的火車站大廳裡擁抱,周圍無數人匆匆走過,也沒人發出異議,那就是兄弟或戰友之間再正常不過的一個擁抱。孟小北已經與少棠個子一般高,擁抱時肩膀位置持平,兩個貨真價實男人,沒有一絲違和感。分開時額頭稍稍蹭到,孟小北心猛地抽疼了。他清晰地感覺到少棠%e8%83%b8膛也抖,看見他又長高了少棠眼裡有水光。

見麵不到一分鐘迅速就找回那十年美好光陰,心從來也沒分開過。

狼狽地草草地“%e4%ba%b2熱”一下,少棠恢複往常麵孔,一手摟小北,另一手提自己行李,這時才回過頭隨口招呼幾步外的同事,“小張,走,站外有人接。”

孟小北也這才發現同行還有人呢!他頓時不自在了,兩手插兜完全不敢沾少棠,埋頭走路,年輕男孩害羞心態作祟,低著頭用發簾恰到好處遮住大紅臉。少棠反而一路昂首挺%e8%83%b8,摟孟小北的那隻手晃都不晃,淡定自若,對同事寒暄道“這是我%e4%ba%b2侄子,我們全家的寶貝兒。”

孟小北問:“住我家裡麼?”

少棠說:“出差辦事兒來的,開了介紹信,住賓館。”

孟小北說:“你住我們家裡多好,方便,熱鬨,我爸也惦記你。”

少棠走在大廳裡目視前方:“住家裡最不‘方便’。”

孟小北問:“你來辦什麼事?”

少棠啞聲在耳畔說了倆字:“辦你。”

整整一年沒見,乾爹每每一張口,聲音低沉溫存,句句戳心口。孟小北覺著兩條%e8%85%bf都軟了,三百六十五天堅強地孤獨著硬撐的那一口氣,一下子被少棠泄掉了!他想說棠棠你趕緊把我辦了……特彆想你。

少棠在西安跑了兩天公事,沒露麵。兵工廠麵臨改製,與北京的武警後勤總隊合作搞半軍半私的汽車製造廠,部隊投資設法人代表,兵工廠直接投產,有部隊內部批條和稅收優惠。少棠第三天才風塵仆仆趕來孟建民家。以前在西溝沒好條件,總去蹭嫂子做的酸湯麵臊子麵,這回是專門請全家四口上老字號西安飯莊吃了一頓飯。

少棠仔仔細細問了孟建民治病和報銷情況,說你們廠對老職工待遇相當不錯的,總之這件事,你就卯死了是工傷,一定要求廠裡全報,千萬不能開這個口子說隻管兩年三年或者報給你一個數然後其餘自理。將來倘若有什麼變故,你告訴我,咱們再想辦法,藥照吃,千萬不要摳唆舍不得花錢。

孟建民笑起來眼角一片滄桑,看著像比少棠大二十歲都不止了。孟建民說,“我就再熬過一年,不耽誤倆臭小子高考就成,他兩個上大學自立門戶,以後怎麼樣不管了,我以後怎樣也不用他們管,我也絕不拖累我兒子。”

少棠想說確實用錢上不用拖累你兒子,你的事是咱老哥倆之間的事,有話你跟我開口,用錢你找我!不用小輩操心。

然而話未出口他又覺著彆扭,他但凡一見到孟建民,下意識就把自己拉到與對方平輩兒當爹的位置,轉頭再看他的北北,心裡頓時就有抵觸和不甘……

少棠帶來孟建民的大妹妹給開的藥。他大妹公婆都是北京的離休老乾部,工資待遇很高,看病國家全包,一分錢都不花,而且可以開各種進口藥品不設限製,於是用老人名字給孟建民開了一編織袋的藥,足夠吃一年半載。孟建民現在身體,拿藥當飯吃,每天藥量快要大過飯量。

孟建民頓時又書生酸腐氣上腦,磨不開這副薄麵:“這樣多不適合,用老乾部名額開藥,我這是占國家的便宜。”

“老乾部都是什麼我還不知道?”少棠痛快地發泄道:“倘若是我占便宜,我還覺著心裡有愧。建民你這個人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占國家這一丁點兒小便宜。你是什麼人?你為社會主義貢獻三十年蠟燭快燒乾了如今國家經濟搞活開放了社會發達了正是社會主義回饋報答你的時候,你不需要任何心理負擔,明白嗎建民?”

孟建民由衷感歎:“我妹妹們……還是惦記著我。”

少棠攥一攥這人的胳膊肘:“全家都惦記你,希望你寬心養病。老太太尤其嘮叨你……當爹媽的疼兒子的心,永遠都是最實最真。”

孟建民悄悄說:“你乾兒子現在可有出息,往家裡掙錢了,我們都替他存著。以後你幫你乾兒子規劃規劃,未來的發展。”

少棠臉膛驀地湧出自豪神情,喝酒喝得滿麵紅光:“我聽說了,壞小子一早就跟我炫過!”

少棠來之前,在電話裡,孟小北歪著頭特牛掰地說,“少棠,快來我大西安吧,我給你報銷差旅費往返火車票。”

少棠說:“不用,老子部隊裡報銷。”

孟小北說:“那我提前給你包個旅館,把你包了!少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也金屋藏、藏、藏內什麼,這句話爺們兒應該怎麼說來著……哈哈哈哈……”

少棠在電話笑著罵他,“小浪崽子,把%e5%b1%81%e8%82%a1撅給我……”

翌日,孟建民兩口子特意“指派”孟小北代表全家給少棠地陪,陪逛西安城旅遊景點。

孟建民知道小北與少棠關係非同一般,情誼超越父子。孟建民那時心裡十分感激少棠,如果不是這乾爹當初寵愛栽培舍得下血本,動輒花普通人一月工資給兒子買畫紙顏料、花錢報班,孟小北絕沒有今天。少棠對他家小北恩情,不僅隻是養育,而是為孩子塑造了一個有光明的前途、一條彆辟蹊徑的路,不至於讓孟小北又砸在他這缺乏戰略眼光沒有遠見的%e4%ba%b2爹手裡。

那兩人終於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大步走在街上,陽光裡,古城上空的日頭天景一切都變的明媚迷人,天藍得像一塊巨大純淨的水晶。

少棠現在走路,不捏小北脖窩,太高,夠著不方便了。他現在習慣攥著孟小北胳膊肘,一指在肘窩凹陷處輕輕摩挲。孟小北發覺少棠就喜歡捏他這處那處的骨縫,好像一直惦記哪天把他拆骨,徹底拆了……

孟小北說:“少棠,就你土大款,一頓飯能吃掉百八十塊,你這隻大肥羊又挨宰了,那地兒能去嗎!”

少棠認真地說:“一大家子人情世故,你小子還不懂。我請你爸你媽你弟正式吃一頓飯,哪能拿不出手?”

孟小北一擺頭:“俺們西安城小吃拿不出手?走啊,去坊上咥泡饃去!”

少棠哼道:“泡饃……咥不夠麼。”

孟小北笑:“哈哈。”

倆人進城坐公共汽車,站在車廂裡,手背在下麵悄悄相貼,用小臂的汗毛撩撥思念。公車啟動時,夾雜汽油味兒的黑煙躥進,車廂劇烈一晃孟小北沒站穩順勢撲到少棠肩上,被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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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北就賴在對方懷裡,側靠著,互相彆過臉也不說話,不想挪動姿勢……

小北嘴裡嚼著他乾爹給他帶來的新鮮玩意兒,泡泡糖。紅色紙包裝的泡泡糖,香港朋友送的,國內後來才開始上市。倆人對著嚼泡泡糖,像兩個眼含新奇的孩子。

少棠也隻有這種時候心情最放鬆,由心底生發快樂,仿佛年輕十歲,又回到西溝一片自由的天空。眼前有一口清澈的水潭,他在潭水中望見十年前那個英俊瀟灑放/浪張揚的自己。他為什麼這麼在意孟小北,愛這少年?孟小北就是他這些年走過的路,抹不掉的歲月,就是十年前的自己。

兩人公車上眉目傳情。少棠%e8%88%8c頭靈活地捋著糖膠,噗,吹了個泡,爆掉,%e5%94%87邊小黑痣抖動,笑得很帥。

孟小北也吹。

噗——

他離少棠太近了!泡泡吹大了噗得一聲爆開,直接黏到某人半邊臉上!

少棠“呃”得悶哼了一聲,捂臉,黏的……

車廂裡,周圍人都回頭看他倆出洋相,樂。

少棠手指關節都捏響了,扥著孟小北下車走人。孟小北捂著臉一陣大笑,說乾爹我錯了……

倆人去到大皮院北廣濟街附近的回民小吃聚集點,從東頭一直走到西頭,連走好幾條街。小巷子幽深,人流擁擠,道兩旁店鋪錯落緊湊,房簷低矮壓肩。巷內伴隨西北漢子陣陣豪邁的吆喝聲,戴白帽留長胡須的老回回用手裡的切刀細細致致切出豆餡兒甑糕。

少棠下意識攥住小北手腕,緊緊地,人群中手拉著手,怕走散了,人叢腳下夾裹著黃土,街道儘頭騰起一片蒼黃。

小北說:“西羊市有老米家,北廣濟街有老劉家,你想吃哪一家?”

少棠說,還是去吃老劉家的,有味兒。倆人在老劉家店內各領一個大碗,兩個外焦裡韌的饃饃,坐在窗邊小座,掰饃。少棠掰得熟練仔細,抬頭一看小北碗裡,嗤笑道:“你是老陝麼,你掰的什麼?”

孟小北說:“噯呦你和孟小京一樣,掰個饃非要掰成蜂蜜頭,我告訴你麼,掰饃要按湯水來,我湯寬饃塊兒就大!”

少棠笑:“沒見過掰成比老子拇指指甲蓋還大塊兒的!”

倆人起身去櫃台遞碗,結果那天碰見店裡一個脾氣超倔的戴白帽老師傅,是店內總廚。老師傅看一眼少棠的碗,滿意地收去煮湯,再瞟一眼孟小北的,嫌棄道:“你這個饃掰的不行,重新掰去!”

孟小北:“怎麼